“開了開了開了,快看,開了。”
日光燈下煙霧繚繞,網吧裡坐在縫線都開了幾條的椅子上的狗哥忽然被一旁小弟的呼喚聲驚醒,渾身抖了兩下伸手立刻去扶頭上滑下來的耳機,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眯着眼手腳並用地坐正,“什麼開了?什麼開了?”
“遊戲直播開了,狗哥,上我發給你的YY頻道,有人在裡面開遊戲直播。”小弟眼睛都快鑽到屏幕裡面了,在他身後漸漸圍過來了不少被他聲音吸引的路人。
狗哥拿起桌上的可樂罐準備喝一口,但入手的重量就瞬間讓他悵然若失,隨即摸了一下包裡好不容易從老婆那兒摳出來的私房錢,咬咬牙回頭喊,“網管!一罐紅牛,一碗方便麪,加一顆滷蛋和兩根火腿腸!”
說罷,他舔了舔舌頭,蹲在椅子上伸手打開YY,輸入了小弟發給自己的頻道敲下回城,一個直播間的窗口立刻彈出,直播的畫面漆黑一片,倒是頻道里聞風趕來的路人們聊得火熱朝天。
【我去,真有人搶到內測資格啊?】
【牛的,官方不是不讓開直播嗎?這種阿爾法測試我記得都是得籤保密協議的吧?這麼公開直播不怕被追責?】
【進來的人就別宣傳了,能多看一會兒是一會兒,我聽別人說這遊戲挺牛逼的。】
【畫面呢?怎麼沒畫面?主播死機了?】
【開燈啊。】
【標題黨嗎,黑不溜秋一片,看個毛線。】
【遊戲呢?】
“這不沒開麼?謊報軍情是吧?”狗哥轉頭瞪了小弟一眼。
“我哪兒知道啊,我也是聽別人說開了的。”小弟委屈地說。
狗哥看着黑漆漆的直播窗口百無聊賴地等了幾分鐘,直到泡麪被網吧的小妹端了過來,才撇了撇嘴退出了頻道,打開了視頻網站準備找一部下飯一點的電影看,他揭開泡麪蓋避開熱騰騰的蒸汽後,擼起袖子準備狠狠幹一口火腿腸,但還沒撈到嘴裡,旁邊小弟又驚呼,“開了開了,這下真開了,媽的,剛纔是那傻逼主播沒有調明暗度!”
半隻進嘴裡的火腿腸又退了出來,狗哥趕緊叉掉電影,重新擠進了YY頻道,但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他轉頭怒視小弟,但對方卻趕緊解釋,“屏幕亮度調高一點!開全屏。”
狗哥照做,屏幕亮度拉高,然後全屏直播畫面,他眯了眯眼,然後發現好像黑漆漆的畫面裡真有什麼東西在動?
“耳機,耳機!”小弟再度提醒。
狗哥把耳機掛正,調了一下音量,一串特別微小的腳步聲從耳機裡傳來,再加上黑漆漆畫面內一個人形的輪廓也漸漸出現,他這才勉強認出了這是一個人在很黑的地方摸索着往前走?
“好黑啊。”小弟說。
“什麼垃圾遊戲?這麼黑?”狗哥努力分辨那黑不溜秋一坨的畫面,這應該是一個過肩視角,畫面裡的人彎着腰小心翼翼地貼着牆壁在往前走,周圍的環境像是一個隧道?
很快,畫面裡出現了光源,那是一道綠光,赫然是一個緊急出口的指路牌掛在遠處的天花板上。
“恐怖遊戲?”小弟喃喃自語。
“看那宣傳不就是恐怖遊戲麼?也難怪這麼黑,不過黑成這樣找得到路嗎?”狗哥說,“主播應該會操控人物過去吧?那個燈牌應該是尋路提醒吧,氛圍感倒是挺足的。”
狗哥豐富的遊戲經驗立刻得到了印證,直播裡那摸黑的身影的確朝着那緊急出口的指路牌走過去了,再順着出口指引的方向摸進了一個岔路口上的隧道。
隨着背後緊急出口的指路牌越來越遠,隧道里也很快陷入了完全的漆黑,這次就完全只能聽到那細微的腳步聲了,引得狗哥他們身後看熱鬧的人發出一陣噓聲。
狗哥也有些繃不住了,正想切出全屏在頻道里吐槽兩句,但忽然他耳機裡傳來了一陣相當詭異的聲音,讓他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毫無徵兆地冒了起來。
該怎麼形容那種聲音呢,那並非某種“口器”發出來的動靜,硬要去找一個相近的類比,或許用螯肢(即蜘蛛的尖牙)摩擦產生類似於“嘶嘶”的聲音更爲接近,隨之伴生的還有相當沉重的咚咚聲,但這種咚咚聲又像是在鐵足上裹了一層厚厚的毛毯,踩在水泥表面移動時上發出的悶響。
“什麼逼動靜?”狗哥身旁坐着的小弟被那股聲音嚇得耳機都脫掉了,黑不溜秋的遊戲畫面本來就讓他高度集中注意力,冷不丁的聽見這種瘮人的聲音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很顯然,遊戲畫面裡的人也聽見了這個聲音,立刻原地不動了,蹲在黑暗裡一步都不敢挪,緊隨其後的,狗哥聽見的是漸漸明顯的呼吸聲,那“嘶嘶”的聲音以及移動的悶響越來越近,以一個很緩慢的速度在移動,慢慢地來到了畫面中人物的頭頂上。
然後停住。
狗哥端着泡麪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挪一下,面裡的蛋和火腿腸沉在泡爛了的面上被蒸汽一點點帶去溫度,即使如此,狗哥也不敢分半點心去幹其他的事情,因爲他意識到馬上大的就要來了。
畫面中的死寂維持了大概整整一分鐘,然後,蹲着不動的遊戲人物終於按捺不住了,緩緩摸出了什麼東西,狗哥眯眼努力分辨,發現那居然是一部手機?
緊接着,那部手機被遊戲人物放在地上滑了出去,在停止的瞬間,手機屏幕亮起,響起了小靈通開機的悅耳聲音,伴隨着手機屏幕發出的光亮在黑暗中。
一聲高頻率的尖叫聲驟然在耳機中響起,黑暗畫面裡一個巨大的陰影從隧道頂部撲了下去,尖銳長滿鐵刺般堅硬絨毛的足器猛地插爆了地上發出光亮和音樂的手機,光芒照亮了那陰影的全貌,那赫然是一隻渾身上下披着甲冑,長着四張臉的異形蜘蛛,每一張臉的口部都探出了一對螯肢不斷擺動着發出嘶嘶聲!
“我操!”小弟和狗哥同時後傾差點翻倒,他們都被那怪物的建模給嚇到了,同時也噁心到了,那瞬間暴露出的怪物設計簡直是在挑戰人類承受能力的極限,雖然建模不是太精細,但就憑藉着這種設計就能讓人內心的恐懼直接爆炸!
畫面裡的遊戲人物在那怪形蜘蛛撲向小靈通的瞬間,直接爆發向前跑去,從怪形蜘蛛的身邊穿了過去,但更令人驚悚的是,在他奔跑起來的瞬間,隧道里接連響起了無數道“嘶嘶”聲!可以想象那都是這種恐怖蜘蛛發出的異響,也代表着整條隧道的天花板上都爬滿了這種鬼東西!這裡根本就是一個怪物巢穴,絕非什麼逃生出口!
YY頻道也炸鍋了,所有人都爲那一刻的驚險感到腎上腺素飆升,瘋狂地扣字讓主播快跑。也有人起鬨說不要怕就是幹,主播快回頭弄死他爆裝備。
狗哥按住耳機,仔細地去聽在奔跑的腳步聲以及劇烈呼吸聲下那些怪物發出異響,大部分都是從遊戲人物身後傳來的,速度極快,估計要不了幾下就能追上!
也就是這個時候,遊戲人物掏出了第二樣東西,那赫然是一顆震撼彈,他拔出保險銷丟在了原地,奔跑出一段距離後,隧道後面的爆音和光亮就追了上來,伴隨着大量怪物的尖嘯。同時藉着震撼彈的光,原本漆黑的畫面一下子就清晰了起來,照出的畫面讓人倒吸一口亮起。
隧道里到處都是白色的蜘蛛網,在角落裡囤放着密集的蜘蛛蛋,大量體型巴掌大的人臉蜘蛛密密麻麻地藏在角落,八隻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狂奔的遊戲人物,而操控遊戲人物的主播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整個隧道上下左右的牆面上全部爬滿了怪形蜘蛛,無數張人臉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尖銳的蜘蛛足高速插在隧道的牆面移動過來。
遊戲人物快速向前奔跑,隧道口很快就出現在了遠處,外面竟然是一個月臺,可以清晰地看見月臺上的立柱以及隧道牆壁上掛着的白燈,他猛然提速,但忽然之間奔跑的速度像跳水一樣遲緩了下來!
“我操,怪物放技能了。”小弟高呼。
遊戲畫面上出現了白色的蜘蛛絲,很明顯,那是後面的怪物噴吐出來的,死死黏在了逃竄的人物身上,讓他的速度遲緩了下來。
“完了。”狗哥說。
“掙脫啊!不能掙脫嗎?”身後看熱鬧的路人忍不住說。
每個人都能感到一個絕望感,就算隔着屏幕,被怪物逼到絕路的時候那種無力和恐懼感照樣會從心底升起來。這個遊戲同樣有這樣的魅力,比起其他的恐怖遊戲,它的沉浸感幾乎是數倍有餘。
直播畫面裡的遊戲人物還嘗試着繼續奔跑,但畫面裡的蜘蛛絲越來越多,一道又一道吐絲黏在了他的背上,奔跑的速度很快就降爲了零,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遊戲人物很快放棄了掙扎,他回頭面對那些蜂擁而來的蜘蛛怪,開始醞釀起了什麼來,隨後過肩視角下,他的瞳孔發出了金色的光芒,同時口中詠唱出了模糊不清的音節!雖然狗哥和小弟完全聽不懂他才詠唱什麼,但那在隧道中傳蕩的轟鳴聲莫名地讓他們兩個心血澎湃,感覺渾身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唱的是什麼語言?魔法嗎?好熱血。”
“讀條怎麼這麼久?來不及了啊!”
“要放大招了!怎麼現在才用?”
那隧道里追來的最靠前的一隻怪形蜘蛛撲向了遊戲人物,但在空中的時候,忽然毫無徵兆地爆開,以一種近乎解體的方式四分五裂,簡直就像是吃下了一顆拔了保險銷的手雷!空氣激波帶着腐蝕性的鮮血潑灑在了牆壁上!
數只緊隨其後撲來的怪形蜘蛛接連爆開,它們都是在靠近到遊戲人物一定範圍的時候解體而亡,就像一個象徵死亡的領域以遊戲人物爲中心張開了,任何步入領域內的怪物膨脹的力量直接從他們體內猛然爆發!
這股力量毫無疑問是從內部爆發的,就像空氣炸彈,就算外殼堅硬如鐵,但內臟卻依舊是柔軟的,當空氣炸彈爆炸的時候,只要命中必然能一擊必殺!
“牛逼啊!這技能!瞪誰誰死!這不直接殺完?”小弟激動地拍椅子,要說之前是恐怖片,現在一下子就變成打怪爽片了!
“怪太多了,他藍條不夠用。”遊戲經驗豐富的狗哥做出了不同的判斷,“像是這種超模秒怪的技能,要麼藍條消耗特別高,要麼就是持續一段時間後進入很長的讀條!”
果不其然,就和狗哥說的一樣,遊戲人物爆發了大概十秒作用,將六七隻蜘蛛怪形解體而亡後,那金色的瞳眸就黯淡了下來,後面緊跟而來的怪物很快就衝過了死亡線,突破了那個無形的領域。
但好說歹說,那超模的技能拖延了很長的時間,被蜘蛛絲黏在原地的遊戲人物掙脫了束縛,轉身就衝向隧道口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
下一刻,眼看着遊戲人物就要一步衝出去了,隧道口的上方忽然落下一個黑影,正正好將角色壓在了地上——那是潛藏在隧道出口的大蜘蛛,它的體型比後面所有的怪物還要巨大,身上的黑色絨毛就像鐵針一樣豎起,那四張人臉的瞳眸也是詭異的金色!
遊戲人物伸手釋放了最後一次技能,巨大的爆炸在大蜘蛛體內爆發,但那大蜘蛛只是渾身上下猛地顫抖了一下,堅硬的體表絨毛內溢出了鮮血。它受傷了,但卻硬生生抗住了沒有像是它的子嗣一樣爆體而亡!
在將遊戲人物按倒後,大蜘蛛的口器快速噴出白色如柱的蜘蛛絲,八隻蜘蛛足靈活地將遊戲人物翻滾轉圈纏成了一個繭,最後猛地用尖足一刺,白色的繭內慢慢流淌出殷紅的鮮血。
大蜘蛛嘶鳴了兩聲,最終還是倒了下去,剛好擋住了隧道口,他的幾張人臉的眼睛流淌出了漆黑的鮮血。
地上流血的白繭內還在不斷扭動試圖掙脫,但很快就被後面追來的蜘蛛吐出無數道絲線一點點拉進了隧道黑暗的深處。
畫面漸漸陷入黑暗,耳機裡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嘶嘶聲,以及血肉撕裂和低沉的哀嚎慘叫聲。
“我靠”
狗哥人呆住了,圍觀的人都呆住了,原本都以爲逃出去了,沒想到最後殺出一個埋伏的大怪,如果他們要是操縱玩家的人,恐怕都得氣得砸鍵盤了吧?
“真的可惜了,這不重開一把?”小弟遺憾地說。
但下一刻,直播間畫面瞬間停止了,頻道里的小弟和狗哥直接被強行彈了出去,他們兩人都愣了一下,嘗試重新加入頻道,但結果卻得到提醒,該頻道不存在。
“被封了?”
“我找我朋友問問還有沒有其他在直播的,剛纔那個直播間應該是被官方封了。”小弟說。
“的確做得挺牛逼的這遊戲,雖然黑是黑了點,但氛圍感拉滿,UI和讀條都沒有做我是想不到的,不過那技能的效果和手感,還有音效也是一絕,感覺好像是實錄的一樣!”
狗哥放下手中攪拌了十幾次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的泡麪,感慨地做出了中肯的評價,作爲老遊戲人的他現在眼睛都漸漸亮起來了,彷彿找到了什麼新天地。
後面的兄弟們也叉着腰,興致勃勃地交流討論:
“太嚇人了,換我我不敢玩。”
“那蜘蛛是真噁心啊,設計蜘蛛怪的人晚上真不會做噩夢嗎?這麼變態的東西都能設計出來。”
“剛纔那個技能到底是什麼效果?那些蜘蛛怪怎麼一個個爆開了?放技能時候那個特效和音效,真的絕了!”
“我靠,我朋友告訴我剛纔那個直播間不是被封了,是那個主播播不了了,這個遊戲內測每個人只有他媽一條命!死了就沒了!就跟魔獸世界的硬核模式一樣,死了就刪檔,繼續測試的資格也沒了!”小弟忽然驚呼道。
“這麼變態?”狗哥也愣住了,“這遊戲公司怎麼想的?遊戲搞這麼難還硬核模式,真不想賺錢了嗎?”
“先等等”小弟擺了擺手,鼓搗了好一會兒,等得狗哥和後面圍觀的人心癢癢的時候驚喜地說道,“找到了,我兄弟又發了一個頻道給我,還有主播沒死呢!”
狗哥趕緊複製小弟發來的頻道號碼輸入然後進去,直播畫面彈了出來,但這一次入眼的卻不是滿眼漆黑,而是一個國際象棋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