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料我準備的是冰鎮的,你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畢竟無論是‘月’系統還是十二作福音的改造,你應該都已經不再有所謂的生理期的弱點了。”
“你很瞭解我?”李獲月沒有動筷子,擡頭看向林弦問。
“我瞭解林年身邊的每一個人,越是親近,我越是瞭解,所以關於你的功課,我做了不少。”
李獲月沉默了一下,搖頭淡淡地說道,“那你的功課算是白做了。”
她並非指的是林弦情報有誤,而是在否決自己是林年親近的人。
她從桌下擡起了右手,將桌面分拆的筷子拼裝起來,夾起了盤中烤好的牛肉放到口中,咀嚼了一下後停頓,不是察覺到有毒,而是不得不認同這家烤肉店的味道的確優於她以前嘗試過的任何烤肉,也不知道是牛肉產地的原因還是炭火和調料有什麼區別。
“這家烤肉店是猛鬼衆的‘龍王’風間琉璃先生推薦給我的,他的原話說是這家店許多年前就開在這裡了,口碑很好,以後估計也會一直在這裡,能在澀谷這種地段開起來的店基本都不會倒閉,如果能倒閉的話大概老闆就不適合做生意。”林弦也爲自己夾起烤肉,並在上面沾上一些海鹽粒,平和地說,“如果你有機會下一次再來日本的話,可以故地重遊再來一次這裡試試看,或許第二次來坐在這裡的感覺又是不一樣的滋味——當然,前提是你還有第二次來日本的機會的話。”
李獲月停下了口中美食的咀嚼,擡頭看向林弦,她從剛纔的那番話中聽到了不同的意味,那聽起來像是威脅但卻並不含有威脅語氣的話讓人模棱兩可,於是她等待着之後必然會有的後話。
“算是一個預言吧,也算是對你的一個提醒,這次日本的局面比上一次正統還要大上許多,就算是現在脫胎換骨的你,如果硬要涉入其中表明立場,那麼你恐怕很難活着離開日本。”林弦夾起新的和牛鮮肉放在鐵架上冒出滋滋油煙,透過煙霧,李獲月看着這個女人,而對方卻沒有放任何注意力在她身上,緩和地對她說,“會死的,李獲月,如果你不離開日本,你一定會死。”
李獲月沒有迴應,而是端起了一旁的和牛拼盤,這個舉動讓林弦擡頭看向她,以爲李獲月直接端起拼盤混着裡面的冰渣一起砸在自己臉上,但沒成想的是李獲月只是拿起筷子粗暴地將裡面大塊堆迭的牛肉全部倒在了鐵盤上,大量肉類接觸高溫響起了刺耳的聲音引得周圍其他桌的客人都投來驚異的目光。
很明顯,李獲月是嫌林弦烤肉的速度太磨嘰了,一次下兩片烤好之後再一人分一片,吃完後再重新烤,這樣的進度很明顯是無法滿足已經被打開胃口的十二作福音攜帶者的,所以她選擇了用更符合自己進食頻率的方式烤肉。
“我以爲你最起碼會有所表態。”林弦看着就像炒菜一樣用筷子翻轉着爐盆上的肉類的李獲月說。
“你既然調查過我,就應該清楚我死亡威脅對於我來說沒有用,無論這是恐嚇還是所謂的預言。”李獲月平淡地說道。
“也就是說,即使你知道自己會死在日本,這個事實對你之後的行動也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林弦說。
李獲月沒有回答,平靜地烤着肉,似乎是認爲任何回答這句話的口沫都是在浪費精力,不如多分泌口水來嚥下那些即將烤好的肉類,誠如林弦說的一樣,十二作福音就算待機狀態也會製造巨大的熱量缺口。
“看來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林弦看着這個女人說,“我是清楚你不懼怕死亡的,或許在經歷了馬爾代夫的那段日子之後,你甚至甘願去死亡——或者讓我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你甘願以‘償還’爲性質的死亡,去回報你心中某部分被打開的缺口,這很符合你自毀型人格以及缺愛型人格的特徵。”
對於林弦的分析,李獲月不爲所動,眼眸垂着認真烤肉。
“可你有沒有想過,正是因爲你的這些心理特徵實在是容易被人簡單分析,所以你的死亡纔不會那麼輕易地達成你所想要的結果,反而會給人帶來困擾和麻煩?”林弦神色認真地問。
聽見這句話,李獲月翻烤肉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一下,擡頭看向林弦,兩人隔着那被高溫炙烤到略微扭曲的空氣對視,片刻後,李獲月低下頭將烤好的和牛夾到了自己的碗裡。
“看來你心意已決。”林弦明白了李獲月的決定,既然她都已經將一些事情的後果提前說了出來,李獲月照樣不爲所動,那麼恐怕就再沒有什麼話能讓她知難而退了。
“你見我的目的,只是爲了勸我離開日本這麼簡單麼。”李獲月將烤好的和牛一層層鋪到米飯上,這樣能讓油脂豐富的烤肉不會太過於膩人,在一旁也有一小碟店員準備的免費泡菜來爽口開胃,“如果真的只是這樣,我會認爲作爲林年的姐姐,你也不過如此,並且蠢得讓人有些想要發笑。”
“如何看待我是你的自由。”林弦搖頭說,“不過勸你離開日本也不過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罷了,我來見你的理由只是不想讓你今晚提前把事情鬧大,導致一些計劃尚未準備完成就提前出現紕漏。”
“鬧大?”李獲月停頓了一下。
“今晚你大概只是突發奇想,來到澀谷這個日本最繁華的地帶之一進行遊蕩,算得上是進一步瞭解東京這座城市,蒐集更多的情報以備你之後的行動,所以你來的時候甚至都沒有大手大腳地坐出租車,而是選擇了更爲複雜的地鐵交通,還導致你在地鐵中短暫地迷路了一段時間。”林弦看着這個女人輕聲說道,“你的行徑軌跡是隨心所欲的,路過某個藥妝店就進去看看,並且在化妝品和潤肺止咳的二類藥品前駐足一下,路過紀念品店也會進去看看那些沒有開鋒的日本刀藝術品,這種具有不確定性的citywalk本沒有錯,但問題就出在你偏偏選擇了澀谷作爲觀光點。”
“澀谷是猛鬼衆的大本營嗎?”李獲月問,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的這個決定的確是錯到離譜的,畢竟一來日本就逛街逛到敵人老傢什麼的聽起來的確很蠢,那麼之後她被盯梢以及現在被找上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不,猛鬼衆的大本營在關西方面,東京的話,暫時的聚集點也不在澀谷這邊。選擇澀谷作爲觀光點是個錯誤的原因不僅僅是澀谷本身,而是偏偏是今天夜晚的澀谷。”
林弦看向窗外繁華的澀谷街道說道,“如果我沒有提前現身帶你來到這裡消磨時間,那麼按照你正常的步調,那麼在向前走三條街,你就會當街遇到一個相當麻煩的傢伙,然後你們會大打出手,讓事情變得麻煩起來。”
未夾完的烤肉滴下油脂到炭火上引起猛烈的明火升騰起來,隔着火焰的光,李獲月微微皺眉看着林弦。
“風間琉璃,記住這個名字,如果之後你還有興致在東京的街頭亂晃的話,避開他。不用問我他的長相和特徵,從現在我告知你這個人的存在開始,若是你見到了他,那麼自然會知曉他的身份。”林弦看向李獲月說。
“他很強嗎?”李獲月問。
“很強,尤其是現在。”
“所以你是認爲我和你說的那個人交手,我會死麼?”
“他很強,但也沒有強到能輕易殺死你的地步,所以這纔是最大的問題。以你的性格,如果在街頭遇到他,大概會像是之前遇到我一樣,直接進行抹殺的嘗試吧?以他的性格來看,這種殺意就像是惡鬼嗅到血腥味一樣會失控的,以你們兩個的破壞力,附近保底五條街都會付之一炬,那麼明天大概整個日本都會陷入動盪吧?”林弦說,“讓你們兩個對上還太早了,所以我得避免這一點發生。”
“所以你是作爲一個調停者出現在這裡的。”李獲月盯着林弦淡淡地說,“這麼聽起來,你似乎是在以一個棋手的角度俯視日本這盤棋,把每一個人的每一步都看在眼裡。你不是擔心我的生死出現在這裡的,而是在擔心我的生死會在這個錯誤的時候造成錯誤的影響,導致你原本的計劃出現變化。”
一個優秀的調停者並非在事態發生之後去阻止,而是在事態發生前就早有預見地去避開——可這是否也預見得太早了一些。
“我並不否定這一點。”林弦說。
“那麼看起來坐在這裡是一個錯誤的選擇,我失去了一個可以破壞你的計劃的機會。”李獲月看着面前碗裡的米飯與和牛說道。
“但這家烤肉你不得不承認的確味道很不錯,而且這頓是我私人請客,算得上是補償。”林弦溫和地笑了笑。
“那麼你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可以結賬離開了,再待在這裡我很難保證不會再次向你動手。”李獲月緩緩說道。
任何人都能從李獲月現在的身上感知到那股厭惡和煩躁更加清晰了,似乎是對被算計這件事感到了強烈的不滿。
“賬已經結過,除了這個拼盤以外我還點了一些每日限量的鵝肝以及隱藏菜單,我和店家囑咐過這次是招待朋友的,按照店家的性格應該會在菜品上進行加量,希望能給你留下在日本不錯的烤肉體驗。”林弦起身,拿起座位上的風衣攬在手彎裡說道,“那麼就下次見了,李月弦。”
“你叫錯名字了。”李獲月緩緩說道。
“你的護照上的名字不就是李月弦嗎?”林弦看向她說,“你我都清楚‘月’已經死了,現在踏足日本的你,報以的身份也並非正統的‘月’不是嗎?作爲他身邊的朋友,或許比起李獲月,李月弦的存在更能讓人心安一些,還是說直到現在,你都無法心安理得去拋棄過去,迎接新的人生?”
李獲月沒有說話,嘴裡咀嚼着飯菜。
林弦見她不再回應,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她身邊走過,在兩人交錯的一刻,桌上的李獲月握筷子的右手悄然向一側的吉他琴袋挪了一下,可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身後走過的林弦停住了腳步多說了一句話,
“李月弦,看在他的份上,我個人給予你一個忠告:【不要嘗試主動引來廷達羅斯的獵犬,被它們追蹤的獵物基本上難逃一死,它們一旦纏上你,那你勢必會得來死亡的結局。】”
說完後,她不再停留,從狹窄的過道穿過,伴隨着前臺的“まいど(謝謝光臨)”,離開了這家烤肉店,獨留下坐在烤肉桌前獨自被火焰照亮面無表情臉龐的李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