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簡單的要求,夏雲錦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毫不猶豫的就應下了。
傅氏的臉色立刻就好看了起來,再看夏雲錦,忽然覺得也沒那麼不順眼了。
……
因爲夏家沒有男丁,只能由方大郎幫着去迎親。待花轎進了夏家之後,一切禮節都和普通的婚禮差不多。只是在拜堂的時候,周蓉身邊沒有新郎,懷中抱着夏安平的牌位行了拜堂禮。
不知道別人心裡是什麼感覺,夏雲錦看着這一幕,只覺得心裡一陣酸澀難過。如果她能勸動周蓉,一定不會讓這一幕發生。一個正值青春妙齡的少女偏要嫁給牌位,活生生的守寡,實在可惜可嘆。
可是,周蓉實在是太固執了。她根本就勸不動周蓉,只能如了周蓉的心意。只希望周蓉不要固執的太久,過幾年若是覺得守寡的日子難熬,再改嫁也就是了。
想通了這一層之後,夏雲錦的心情纔好了一些。
拜完天地之後,周蓉抱着牌位進了洞房。至此,冥婚的禮儀也就完成了。
真正的婚禮當然要熱鬧的多,鬧新房看新娘都是十分熱鬧有趣的。冥婚就不一樣了。沒有真正的新郎只有牌位。進新房只會讓新娘子難過罷了。
夏雲錦陪着蕭氏一起送了賓客。等到所有客人都散去,夏雲錦的雙腿早就又酸又軟,幾乎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蕭氏硬撐了一天,此時臉色已經泛白,顯然是累極了。還要硬撐着去新房看周蓉。
“娘,你今天累了一天,現在好好休息。”夏雲錦立刻阻止道:“大嫂那邊,有我過去就行了。”
蕭氏應酬了一天客人,着實疲倦了,聞言苦笑道:“我這身子實在是太不中用了,現在大概連走路都沒力氣。就是想逞強也不行。”
夏雲錦立刻很自然的接了一句:“你可得好好養着身子,不然等到杜郎中回來見你這樣。肯定又要大發雷霆了。”
蕭氏已經習慣了夏雲錦時不時的提起杜郎中。也沒察覺出這句話裡的險井,笑着應道:“杜郎中進了宮,怎麼可能再回來。”
夏雲錦眨眨眼,笑眯眯的說道:“這可不一定。我倒是覺得,杜郎中肯定捨不得夏家,一定會再回來的。”
話裡分明透出了一些曖昧和若有所指。
蕭氏莫名的覺得臉熱,下意識的躲開了這個話題:“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說着,便在春桃的攙扶下迅速閃人了。
夏雲錦看着蕭氏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抿脣笑了。
蕭氏自己還沒察覺到。她這個旁觀者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蕭氏和杜郎中分明互相有些好感。只不過。一個性情孤僻孤身一人過慣了。沒想過成親這種事。另一個死了丈夫正在守寡,一提到改嫁就爲之色變。
如果沒有人從中撮合,兩個人絕不可能再多邁出一步。大概會一直這麼維持着一點好感,然後遠遠的看着彼此就行了。
現在有了她。事情當然就不一樣了。
夏雲錦愉快的想着,腦海中不停的閃過各種辦法,連步伐也輕快了許多。到了新房外,就見秋月正站在門口,時不時的將耳朵貼在門上。
夏雲錦失笑不已,走過去拍了拍秋月的肩膀:“你不在裡面伺候少奶奶,站在這兒做什麼。”
秋月被嚇了一跳,驚魂未定的轉過身來,然後輕聲抱怨道:“娘子怎麼也不叫奴婢一聲。奴婢剛纔可要被嚇死了。”
“你在偷聽什麼?”夏雲錦笑着問道:“是誰在新房裡和大嫂說話?”
秋月低聲答道:“是蓮香姑娘。她已經進去很久了,不知道和少奶奶在說什麼。這麼久都沒出來。奴婢放心不下,所以就……”偷聽了一會兒。
蓮香會和周蓉說些什麼?
夏雲錦好奇心一起,也學着秋月剛纔的樣子,將耳朵貼到了門板上。門板很厚。隔音效果很好。即使耳朵貼着門板,也只能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聽到一些詞語。想聽出兩人到底在說什麼,除非是長了一雙順風耳。
就在夏雲錦準備放棄偷聽站直了身子的時候,門忽然開了。
……
紅着眼眶的蓮香和夏雲錦四目對了個正着。夏雲錦頗有幾分尷尬的站直了身子,咳嗽一聲說道:“你這麼快就要走了麼?”
蓮香硬是擠了個笑容:“奴家和少奶奶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不打擾娘子和少奶奶說話了。”說着,還不忘行了個禮才走了。
夏雲錦決定從此以後再也不做站着門外偷聽這種傻事了。
進了新房之後,引入眼簾的是一片喜慶的紅色。在這一片鋪天蓋地的紅色中,穿着大紅嫁衣的周蓉,此時竟也眼眶泛紅。
夏雲錦一驚,忙走到牀邊,在周蓉的身邊坐下了:“大嫂,蓮香和你說什麼了,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哭了?”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你後悔嫁到夏家來了……”
“不是,”周蓉用帕子擦了眼淚,飛快的說道:“我早就盼着這一天了,怎麼可能後悔。我只是剛纔和蓮香說起了大郎生前的事,一時情難自禁才掉了幾滴眼淚。”
很顯然,蓮香剛纔也是因爲同樣的理由才紅了眼睛。
夏安平在世的時候,她們兩個是素未謀面的情敵。她嫉恨她的貌美動人,她又羨慕她的未婚妻身份。如果夏安平沒死,大概周蓉早就過了門。蓮香也會以妾室的身份嫁到夏家來。兩人不鬧騰纔是怪事。
可現在,就算一個是妻一個是準妾室的身份,也沒什麼可鬧的。人都沒了,還有什麼可爭的?甚至因爲彼此都惦記着同一個男子,生出了莫名的親近之意來。所以,周蓉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蓮香了,甚至會和蓮香聊起夏安平……
夏雲錦見周蓉這副樣子,心裡沉甸甸的難受,握着周蓉的手低聲說道:“大嫂,我知道你對大哥的感情很深,所以堅持着要嫁過來爲大哥守節。這份深情厚義,大哥地下有知,也一定十分感動。可你總不能真的就這麼過一輩子,你還年輕,爲大哥守幾年盡了心意也就死了。日後若是有相中的男子不妨改嫁……”
“三娘,”周蓉看着夏雲錦,緩緩的說道:“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要告訴你,我絕不會爲了現在的舉動後悔。”
紅燭跳躍着溫暖的燭火,一身大紅嫁衣的周蓉在燭火下美麗極了。她一直是個急躁又衝動的性子,此時卻是那樣的安靜,又是那樣的堅定:“我剛纔已經和蓮香說過了。還有一兩個月,她肚子裡的孩子也該出世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大郎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我會和蓮香一起照顧孩子,將孩子養大。這一輩子,我都是夏家的少奶奶,絕不會改嫁。”
夏雲錦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她看來,守節這樣的事情簡直是不可思議。大好的青春年華就這麼守着空房度過。可週蓉說的是那樣的自然堅決,讓人絲毫不會置疑她的決心。
“三娘,你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嗎?”周蓉的目光有些恍惚,似是透過夏雲錦的臉看到了另一張相似的男子臉孔:“喜歡到一心一意要嫁給他。喜歡到知道他死去的時候,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死。喜歡到即使是和他的牌位成親,心裡也是滿足又歡喜的。喜歡到願意照顧撫養別的女人爲他生下的孩子。”
夏雲錦沉默片刻,說道:“我曾經有過喜歡的人,不過,我可以很確定,我絕不可能爲他做到這麼多。”
和初戀男友分手的時候,她傷心了一陣子。可很快就振作起來了。男女之間,合則聚不合則散。誰也不會爲了誰傷心一輩子。在一顆樹上吊死是最蠢的行爲。
現在她對蕭晉動了心,可她並沒有非他不嫁的心思。如果蕭晉另外娶了別的女子,她大概會有些難過,然後就像以前一樣。難過之後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重新振作起來,繼續活下去。
她無法想象自己會像周蓉一樣,爲了一個男人甘願守一輩子活寡。
周蓉扯了扯脣角,低低的說道:“你做不到,是因爲你喜歡的還不夠深。等你真正遇到命中註定的那個人,你就會明白了。爲了他,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值得的。”
夏雲錦沒有反駁她的話。
一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不管那種生活在別人眼中看來是否合理,只要她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就好。
不過,她還是很堅定的認爲,她這輩子都不會像周蓉這樣愛一個男人。或者可以這麼說,她絕對無法容忍自己爲了一個男人失去自我。
前世夏雲錦的悲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如果不是愛的失去了理智,夏雲錦又怎麼會心甘情願的被李歆利用?到後來,更是落得自盡身亡的悽慘下場。這已經足夠讓她警醒了。她會時刻提醒自己,就算是喜歡,也要保留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