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盈盈坐在書桌前,提筆寫着字。
李嵐走進來,拿起她案上寫好的紙,只見每張都是同一首詩。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李嵐放下她飄逸優美的字,走過去,勾起她的下巴,“盈盈,你在思念誰,又想和誰說話?”
顧盈盈坦然回視:“你把我抓到這裡來,讓我和昭兒母子分離。李嵐,你果真是不懂得爲人父母的心情。”
“自然,我沒有爲人父母,怎會懂得?不過,如果你願意爲我生,我想我就會懂,爲人父母的心情。”李嵐平靜地迴應。
顧盈盈微微搖頭,掙脫他牽制住自己下巴的手:“白日做夢!”
“其實我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李嵐只是微笑,但是那笑意裡卻含着一絲張揚狂傲。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的好消息,大約就是我的壞消息吧。”顧盈盈繼續提筆寫字。
李嵐不以爲意:“涼州都督寧繕來報,韓王在直草谷,被射成了刺蝟,眼下性命不保,已經被帶回鳳翔城,怕是要穩定軍心、秘不發喪了。”
顧盈盈的手停了下來,半晌,突然笑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哦?我竟然不知道你怎會如此狠心,上一刻還在想念兒子,如今兒子的爹要死了,你說,沒有關係?”李嵐微微歪頭,笑得別有深意。
顧盈盈依舊一副淡漠的表情:“我此生,只和兩人有約。一爲武林盟主凌承瑞,我曾與他約,助他得盟主之位;二爲皇上。我曾與他約,助他得皇位。兩約俱已完成,除了我的孩子,我與這世間再無牽絆。我兒子,是我的,和什麼韓王沒有關係。”
李嵐突然伸手摟住她的腰:“真是狠心的女人,蛇蠍美女。用來說你再好不過。”他親暱愛憐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顧盈盈生生忍住噁心的感覺:“我累了,想休息了。你走吧。”
李嵐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但還是沒有再做什麼,將她抱到牀上,爲她拉好被角,伸手撫了撫她披散的長髮:“盈盈,這輩子,我就算綁,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你要知道,爲了你,我什麼都敢毀滅。”
顧盈盈似乎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不理會他。
龍涎香的味道散去,李嵐終究是離開了
。
軟被之下,她的眼角滑過一滴淚痕。再也演不下去,再也無法僞裝。原來做一個間諜、一個俘虜是這樣的難。剛纔極力剋制的悲痛和擔憂一下子爆發出來。
再也不能像雲山之時那樣平靜淡漠。所有人所有事,早就不是原來的那個樣子了。
那些真相。雖然自己讓承瑞叫他們以爲,她不知道。可是,她的內心,是真真切切地知道的呀!
經脈續接;天玄花;魂力;以及那些她也不知道的日子的陪伴——你只是默默守在我身邊,爲我付出一切。最後,卻還被我狠心絕情地推開。
李嵐,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狠心的女人,蛇蠍美女,用來說她再好不過。她自私地營造了一個假象,以爲一切可以像她預想的那樣走下去。因爲李曜有一句話說中了她的心,就是因爲她還會受他的影響,她纔會逃避。
然而,命運還是在捉弄她。
你不可以死……你要好好活着……
你在身邊,不知不覺;一旦失去,錐心之痛。
原來我還是,在乎的呀……
淚水如泉涌,卻害怕被發現,在軟被之下小心翼翼地用手拂開風乾。
但是依舊懷着一分希望,一分支持她在這裡呆下去的希望。
你不會死的!
你是大梁沒有敗績的玄戰神,你不會死的!
如果,是真的……我會付出一切代價,把李嵐千刀萬剮!
秦城,天心巧的後院。
紫衣男子搖着摺扇:“早年葉家有些產業交給了姐姐,但是姐姐一直很少出現,所以外人並不知道,天心巧是紫煙莊的產業。我們選這一處作爲落腳點,也還算安全。”
月白衣袍的男子嘴角一撇:“葉明慧還會做生意?這可是大梁第二的綢緞坊!”
“怎麼好像,你眼裡就只有一個天下第一?”紫衣男子不滿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好了,來這裡不是鬥嘴的。狐狸,你不感謝人家給你提供情報據點,還在這裡瞎扯,是想壞事嗎?”白衣男子開口。
月白男子嘴角輕抽,小聲嘀咕:“不就是吃醋嗎!”你個冰塊,肯定是嫉恨我和丫頭走得近!
藍衣男子打斷了他們:“當務之急是要混進王府,我今早看到王府貼了榜單找大夫,怕是她有些不好。我打算扮成大夫混進去,而且李嵐他們都不認識我,易容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跟着你當學徒,反正醫術我也略懂。”月白男子點頭。
紫衣男子看着白衣男子:“那你怎麼辦?”
白衣男子波瀾不驚:“我去當廚子
。”
“什麼!”紫衣男子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
“王府一直在找廚子,這次趁戰敗有一批流民逃竄到秦城,我就扮成從東邊來的。你們去看病,沒有辦法和盈盈傳遞消息,但是當廚子,有很多便利。”白衣男子解釋。
月白男子撇撇嘴:“也是,你在她身邊也當了幾個月廚子了。”
紫衣男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份高貴的他居然去給她降尊紆貴當廚子?
藍衣男子點頭:“這樣也罷了,葉少莊主,你坐鎮天心巧就好,本來這件事情,我們再三勸你不要前來,你還是——”
“法清掌門言重了,我要是不來,晴兒和姐姐也會把我扔過來的,真是有了閨蜜不要丈夫,有了閨蜜不要弟弟。”紫衣男子說着從李晴那裡學來的新詞閨蜜,無奈地搖頭。
“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先去給丫頭看病,瞭解一些基本情況,然後冰塊再去當廚子。”月白男子總結。
片刻之後,吳大夫帶着學徒小萌揭了榜單,來到王府門口。
“我是秦城西北渭源鎮的吳大夫,平日在山間居住,今日進城賣一些藥材,看到貴府似乎有人欠安,醫者父母心,就帶着學徒小萌來看看。”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說着。
王府侍衛掃了兩人幾眼:“先帶去偏廳歇着吧,等王爺來看過再說。”
不多時,李嵐出現了,看了他們幾眼:“那就跟着本王去看看吧。”
一時幾人來到主院,只見繁花滿樹,風吹過,一片雪白的梨花落在茵茵綠草上,美不勝收。
小萌癡癡擡頭:“好美呀!”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吳大夫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叫你不該看的不要看,少說話!”
“是,師父……”小萌訕訕低頭。
李嵐走入房門,開口問婢女:“夫人這兩日如何?”
“還是不思茶飯,咳嗽越發嚴重。身上的病——經常疼癢難耐,徹夜睡不着。”
吳大夫聞言微微蹙眉:“聽聞狀況,這位夫人的病,似乎很是棘手。”
李嵐微微嘆息:那天他告訴顧盈盈李曜的死訊之後,她就身子越來越差。
盈盈,你還是在想着他對不對?
“吳大夫盡力診治便是。”李嵐一伸手,指了指內室的紗帳。
月影紗垂下,只露出一隻玉骨冰肌的手,然而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手腕上有幾點紅紅的丘疹。
吳大夫走過去坐下,婢女將絲帕放在女子的手腕上,吳大夫這才搭上手指
。
片刻,吳大夫起身,走出去開方子。
“如何?”李嵐關切地問。
吳大夫嘆了一口氣:“這位夫人的病,主要還是憂思過度,茶飯不思。如果能把脾胃調理好,倒也無妨。至於咳嗽,是春時所感,再加上內心鬱結。還請問,夫人是不是剛生育完沒多久?”
李嵐點頭:“是。”
“夫人上一胎虧空嚴重,還沒有補回來,又適逢內心鬱結,不思茶飯,因此加重了病情。在下開個方子,只能稍稍緩解,主要還是要靠調理脾胃。另外——”吳大夫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另外,夫人似乎是得了花柳病,但是又不像花柳病,具體是什麼,在下才疏學淺,也不甚明白。”吳大夫似乎在仔細思考什麼。
李嵐微微一笑:“你是第一個說她不是花柳病的。既然如此,你且去開方子,以後夫人的病,就由你看着吧,銀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如果能治好那個不是花柳病的花柳病,本王保你一生榮華!”
“謝王爺賞識,在下擔當不起!”吳大夫誠惶誠恐地說。
天心巧的密室裡。
吳大夫走了進來,先喝了一口茶:“那個王府,守衛極其森嚴,外面就有三層明衛,主院至少有十來個暗衛,還有陣法保護。”
“盈盈如何?”李曜急切地問。
小萌嘆息一聲:“很不好!生病加中毒,茶飯不思。”
“中毒?”李曜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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