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盈盈聽聞,不由得蹙眉:“一條蟲打三十大板,果然是狠辣跋扈的趙王殿下的作風。”
李嵐不以爲意:“你向來厚待下面的人,可是卻厚待出顏良輝那樣的人。治下從嚴。”
顧盈盈給了他一個白眼:“苛政猛於虎,秦二世而亡。”
別說什麼信任,就連政見,顧盈盈都和他格格不入,何況是對待感情的態度?
李嵐離開以後,顧盈盈似乎有些疲憊的閉上雙眼,掩去所有的痛心:那條蟲是你故意的,那板子也是你的苦肉計。如果你不捱打,我不去發善心,你怎麼能名正言順地見到我,給我傳遞消息?元悟師兄那一邊,每次來探病李嵐都盯着,而且隔着紗帳,根本沒有辦法傳遞消息。可是,你何苦?
月下,板子打在皮肉之上的聲音格外清晰,伴隨着的,是淒厲的叫痛聲。顧盈盈走在迴廊之間,聽得揪心。你再痛都不會叫,你不過是爲了不讓李嵐懷疑——如果一個普通廚子受了三十大板而不叫一聲,還是普通廚子嗎?那每一板子,不像是打在他身上的,而像是打在她心上。爲了救我,竟然讓你受到如此的心靈和身體上的傷害……
她深吸一口氣,就算不忍心看,也要去看一看,不能讓他這板子白白受了!
咬着牙走上前,最後一板子剛剛打完。距離不太近,但依稀能看到單衣上血紅一片。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以他的武功,三十板子本來不算什麼。可是如今要隱藏自己不能用內功,這都是打在筋骨上的呀!
顧盈盈掏出一瓶金瘡藥,遞給婢女:“拿去給他吧,也是因爲我才受了這樣的罪過!”那嘆息中帶着悲憫。
未幾,耳邊聽到了李曜的傳音入密:“盈盈。四日後子時行動。”
顧盈盈恍若未聞地轉身離開,卻在左手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她如今內力全失,傳音入密用不出來,心中還在擔憂,不知道李曜是不是看得懂。
當初她把法清門的傳音入密教給他,是爲了方便他們之間交流。不過後來。倒是沒有交流的必要了。沒想到,如今還是派上了用場。不過那個ok,顧盈盈實在不確定。
李曜看到了那個若隱若現的手勢,無聲地笑了:當初她神志不清,自己陪伴在旁的時候,她講了很多前世的事情,也做過這個手勢。當時他根據上下文推測,這個,應該是褒義。
援救計劃。按部就班地展開。
春雨迷濛的早晨,顧盈盈坐在亭子裡賞雨。遠遠看見李嵐走了過來,她偏過頭去:“你不是應該很忙嗎?怎麼整天跑到這裡來?”
李嵐笑了:“你關心我?”
“男人都自以爲是!”顧盈盈沒好氣地說。
“聽說你早上又不怎麼吃飯了?”
“難吃。”
沒了大廚王鐵鍋,顧盈盈又開始“食之無味”。
“你在抗議我吧?”李嵐一挑眉。
顧盈盈嗤笑:“你有什麼好抗議的?我這個人,向來只看實力。”
李嵐不予理會,看着她面前的金絲楠木箏:“你既說無聊,這架箏你卻很少彈。”
“你想聽?”顧盈盈轉頭問他,眸光帶着挑釁。
李嵐點頭。
“對牛彈琴。”顧盈盈說着。戴上指甲,開始調音。
雖是嘲諷。李嵐還是笑了:“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這牙尖嘴利的毛病?”
“你喜歡溫順懂事的,早說嘛,放了我就好。世間大把溫柔的女人,只可惜我學不來。”
李嵐不再言語。
然而顧盈盈卻開始彈奏《仙劍問情》。
細雨飄,輕(清)風搖,憑藉癡心般情長
皓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爲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得盡,寫得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柔情似水
今生緣,來世再續
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
情天動,青山中,乘風瞬息萬里雲
尋佳人,情難枕,御劍踏破亂紅塵
遨(翱)翔啊,蒼穹中,心不盡
縱橫在,千年間,輪迴轉
爲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說得清,說得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裡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
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
歌聲在王府上空悠揚。前來診病的吳大夫,不由得在院門前駐足。小萌則露出一副“太好聽了”的表情。
偏院的一間屋子裡,有一人拄着柺杖,打的板子還沒有好全。他站在圍牆腳下,伸出手,放在圍牆上,那是歌聲傳來的方向。輕咳兩聲,他閉上雙眼。
他似乎懂了,卻又不太敢確定。也許,不需要確定。無論如何,他都會守護在她身邊;無論如何,此生不會再放棄自己的心。那麼,是否確定,又有什麼關係?他依舊會不改初衷,不離不棄。
一曲終了,顧盈盈放下手。李嵐從曲子一開始沒多久,就開始蹙眉,如今,妒恨再也忍不住。一陣轟響,金絲楠木箏粉碎。
“好一個世界另一邊!你還是忘不了他!李曜已經死了,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他已經死了!”
顧盈盈似乎把他的怒氣當做透明,沒有迴應。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好一個生死相許!你想下去陪他。我不會讓你如願所償的!”李嵐抓住顧盈盈的雙肩,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顧盈盈看着這一張近在咫尺的怒顏,無聲地笑了:“李嵐,我說了是對牛彈琴,還真沒說錯。”
李嵐不辨真假,也沒有說話。看着這一張令無數人神魂顛倒的臉半晌,終究拂袖而去。
顧盈盈坐回自己的位置,搖搖頭,拍了拍被他抓過的雙肩,說出了那句沒來得及說出的話:“我嫌你髒。”
三月二十八,子時,無月。
顧盈盈坐在窗前,撥着燈芯。殘花敗柳的毒,睡前發作最厲害。如今正是最難忍受的時候。她私心揣度,如果沒有經歷過死半生,她現在,定然是忍不住了。
窗外,閃過一抹璀璨的煙花。顧盈盈認出了,那是曼陀羅宮的行動信號。
緊接着,一聲轟鳴連着一聲,地動山搖如同地震一般。
顧盈盈嘴角浮起一絲淺笑:那是火藥。
漸漸的。整個王府陷入一種詭異的位移之中。顧盈盈早就知道,這座王府佈滿了陣法。如今炸燬了很多東西。也就解開了陣法。當初她在雲山,就是用這種方法破陣的——不走尋常路。否則按常理破陣,高妙精深的雲山派陣法,要破到什麼時候?
整個王府因爲突如其來的爆炸和陣法坍塌陷入一片混亂,但是主院似乎仍舊安然無恙。顧盈盈算了算,現在這個時辰。李嵐應該在外院書房。那麼,勢必也經歷了一場爆炸。
正想着,主院的地板突然如蓮花盛開一般炸開,而顧盈盈,則落入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被輕功瞬間帶起。
夜空中,她看着腳下如蓮的“景緻”,聞到那令她安心的淡淡沉水香味道。可是下一刻,她不禁有些擔心,忘川的事情,她騙了他,他也知道了真相,他會不會怪她?
李曜已經恢復本貌,一身白衣,看着懷中受盡苦楚的女子,只覺得,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太久,久得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盈盈,對不起,我來晚了。”
顧盈盈似乎舒了很長的一口氣,似乎,沒有怪她的意思?“不算晚,你的傷還好嗎?”
秦城依山而建,此時兩人在山腳下落地。
“還好,你的殘花敗柳……”李曜擁着她的肩,鷹眸中滿是擔憂。
顧盈盈只覺得有些暈,搖搖頭:“無妨。下一步計劃是什麼?”李嵐是什麼人,她如今再不清楚,可真是白白在他身邊待了這麼多天。想要從他手中逃走,比登天還難。
顧盈盈俯瞰秦城燈火:“秦城軍隊很快就會趕來。元悟師兄呢?”
“你認出元悟了?”
“師承一脈,他怎麼開方子,我心中有數。不知道還有誰在?”
“狐狸和葉明宇都來了。”李曜回答。
“如今秦城,有多少是自己人?”顧盈盈有些疲憊地找了塊石頭坐下。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着實讓她體力下降許多,加上沒有內力支持,更加辛苦。而此時此刻,更是頭暈難耐。
李曜看着她的動作,擔憂地問:“怎麼了?”
顧盈盈搖搖頭:“我沒猜錯的話,人估計不多,你儘快通知婁晏青,炮轟秦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着大局,”李曜似乎有些無奈,“當務之急是逃命,等元悟、狐狸和葉明宇到了,我們就從山道離開。”
顧盈盈看了看巍巍高山,李曜見她的目光所及,不由的開口道:“隧道已經挖好,不用擔心。”
“可恨我如今內力全失,否則御神掌法在,誰攔得住我?”顧盈盈有些惱恨地咬牙。
李曜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神色複雜地望着她。
不多時,另外三人也到了。
元悟看到安然無恙的顧盈盈,激動地走上前:“盈盈,你受苦了!”
“多說無益,承瑞,你趕緊把我的軟筋散解了,否則我只是你們的拖累!”顧盈盈扶着太陽穴,頭還是發暈。
“丫頭,看你的情況,似乎不太好,要不先找一個地方躲一躲,正好躲過他們的搜查?”凌承瑞關切地看着顧盈盈。
顧盈盈搖頭:“無妨,和實力強勁的人鬥,拼的是時間,我們只能快!”
一旁的李曜聞言,微不可查地嘆息:當初,她就是靠着神一樣的速度,和他鬥贏了……
“軟筋散我們暫時沒有辦法,解月朦朧步驟繁瑣。只能先離開再議。”凌承瑞說。
ps:??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