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終究在顧盈盈的勸說下啓程去了西山行宮,顧盈盈站在長安城門口,看着鳳駕遠去。
大雨還未停歇,她運氣真氣,避開重重疊疊的雨簾,卻感覺到有什麼溼潤了眼睛。
“曜,燕婷,會平安嗎?”顧盈盈擔憂地問。
“皇后吉人自有天相。”李曜柔聲安慰。
“那如果,人沒事,那個答案傷了她,該怎麼辦?”顧盈盈有些六神無主。
“盈盈,別想太多,”李曜輕聲嘆息,“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宣和宮內,蔚紫薇驚怒:“什麼,太子和二皇子跟着太皇太后去西山了!”
“是的貴妃娘娘。”
蔚紫薇冷哼一聲:“那就讓他們去了再也回不來!”
這件事是誰做的,用膝蓋都能猜到:除了聖陽郡王,還有誰會和她對着幹?不過,婁燕婷已經進冷宮了,饒是你權力再大,還能把她從冷宮帶出來嗎?
雲水間頂樓雅間,顧盈盈坐在窗邊,嘆息一聲:“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皇上不相信我們。”
如今最安全最保密的地方,便是這雲水間,四周都有曼陀羅宮高手守護,不必擔心隔牆有耳。
兵部尚書婁賀蘭面色不善:“聖陽郡王,恕臣直言。如今顧楊兩黨強強聯合,皇上卻偏偏不信任不任用,反而聽了外族他國的話,把在殿前司右統領位子上待了多年的陳千嶺都撤下來了,怎能不令人心寒?”女兒的事情,本就令他有怨無處發。如今又發生這樣的變故。
今日早朝,在前兩日廢后之後,李筠以有人彈劾陳千嶺貪墨一事,把陳千嶺停職查辦。兵權的變動向來最爲敏感。一下子,殿前司無不人心惶惶,左統領的皇后妹妹被廢,婁家隨時面臨倒臺;右統領陳千嶺停職查辦。殿前司的命運,何去何從?
婁晏青冷笑:“韓王。依臣看,不保皇上也罷,我們扶你登位。你和聖陽郡王,纔是治世之才。”
李曜一臉平靜地搖搖頭:“晏青,我無意於此。”他說着,牽起身邊天水碧衣衫女子的手。
顧盈盈心下感念:他知道自己不喜皇宮不喜被束縛,否則如果沒有自己。如今他也許就站出來承擔一切了。
“有件事情,我還是要說清楚。如今我們不是爭論誰更適合那個位置,當務之急,是要消滅渤海國在大梁的勢力。消滅外國,才能安定內政。否則,我們先和皇上鬥起來,那豈不是讓渤海人漁翁得利?”顧盈盈指明瞭方向。
顧昌贊同地點頭:“不錯。我們如今是要護國,能和皇上同心協力,固然行事方便許多。但如今皇上不信任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
範麟軒有些嘆息:“當初,皇上登基,我們都是肱骨之臣,如今,也開始防範我們不信任我們了。”
李曜沉着地說:“爭功名,成肱骨。不是爲了一君一朝,而是爲了舉國萬民。過去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只是徒增傷感。現在,有現在要面對的危機。晏青,你的殿前司左軍要隨時待命。忠勇侯,御林軍那邊,皇宮的動向隨時彙報。岳父大人、義父和六弟,關注朝堂的局勢。特別是朝臣動向。我和盈盈,將會從暗中入手。”
此時此刻,長安城裕福樓,一個黑色身穿斗篷的女子坐在雅間內。和來人吩咐着什麼。
“聖陽郡王豈是那麼笨的人,早就有所察覺了。何況還有韓王襄助,顧楊聯手,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斗篷女子淡淡地說。
來着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打扮的人,只是一開口,尖聲尖氣出賣了他不是健全人的身份:“顧楊黨早就有所察覺,因此出其不意安排了太子二皇子去西山,貴妃娘娘問下一步該如何。”
斗篷女子語氣有些輕蔑:“該如何,既然別人都發現你的秘密了,還藏着幹什麼?朝堂之上,我看都差不多了,明天是個好日子。”
尖聲尖氣的來者點頭答應,唯唯諾諾地離去。
屏風後,走出一個白衣男子,衣飾是大梁裝扮,黑髮卻是渤海樣式:“你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斗篷女子似乎沒把他放在眼裡:“殿下都允許我來了,證明,他放心我做的決定。”
“殿下的意思,是說你呆在渤海,長安的事情,自有人管。是你偏要來,才叫我跟來保護你。”白衣男子說得百無聊賴。
“保護?是保護,還是監視?難不成我還能臨陣倒戈?放心,一國長公主和一國皇后,哪個身份對我有利,我拿捏得很清楚!”斗篷女子極富野心地說。
“你拿捏清楚,自然最好。”白衣男子的話帶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夜,皇宮密道出口打開,顧盈盈從裡面走出來,緊跟其後的是李曜。兩人用傳音入密交談。
“我猜測,應該是明晚。如今敵人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肯定要速戰速決。今天白天朝廷纔有大變動,他們還需要時間準備,所以明天,是最有可能的日子。”李曜語氣篤定。
“所以我今晚纔要去看燕婷,你去紫宸殿的時候,也小心一點。”顧盈盈關切地說。
“你也要小心。”李曜說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冷宮,炎炎夏日,卻寂寥無比,如同廣寒。
顧盈盈一個翻身,進了婁燕婷的屋子,只見她一身寬鬆素服,髮髻也是最簡單的樣式,素顏的臉龐,稱不上絕色,卻有動人心魄的風華
。她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什麼。
“燕婷,是我。”顧盈盈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在她旁邊坐下。
“盈盈,”婁燕婷激動地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黃金面具,“外面局勢如何,皇上怎樣了?”
顧盈盈有些唏噓,爲何她還是惦記李筠:“皇上很好,目前沒什麼事情發生,你這幾日過得怎樣?”
婁燕婷微笑:“有你的打點,倒是衣食不缺。”
“我來是告訴你一聲,叫你小心着。我給你的那些藥品、面具,你要貼身藏着,以備不時之需。”顧盈盈叮囑。
“謝謝你。”婁燕婷輕嘆一聲,似乎陷入回憶。
“那年我十六歲,嫁入秦王府。你知道的,那一直是我的夢想,他是我心心念唸的人。而如今,終於可以成爲他的妻子。結髮妻子……”她的笑容幸福圓滿。
“那時候,他待我很好,身邊雖然也有別的女人,可是我能感覺到,他應該是愛重我的。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親手縫製了一件衣袍送給他時,他驚訝卻愉悅的神情。他說,總以爲我是大家閨秀,沒想到也會平凡妻子做的事情。”婁燕婷的神情有些迷離。
“我還記得,他以前很喜歡聽我撫琴,隔幾日便在水韻閣聽一曲。只是他聽琴的時候,表情很複雜,我也看不懂他在想什麼。只要知道,他在聽。”她微微點頭,似乎回到過去。
“有一次,他問我,在一個妾室不安分之後,他問我,爲什麼你不會爭風吃醋。我說,因爲我相信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沒有迴應。”婁燕婷閉上雙眼。
後面的事情,萬水千山,滄海桑田……
“其實我也想通了,等我得到那個答案,無論是什麼答案,無論結果何如,我都可以放下了。這個宮殿,我住膩了。最好找一個沒有權利、沒有爭鬥的地方,過平凡的生活。也許,皇宮是個殘酷的地方,能讓你看到人的本心,也能讓你暴露出自己的弱點。而我,也許終究不屬於這裡。”
顧盈盈沉吟:她這樣的想法,是因爲預料到那個答案會很殘酷……
“燕婷,人,要爲自己活。我多希望你能自私一點。以後,就去做你自己喜歡的事吧,人生苦短,開心就好。”顧盈盈緊握着她的手,給她力量。
夜色深沉。
泰興二年七月十二,夜。
御書房內,蔚紫薇送上夜宵:“皇上,這是御膳房新制的茯苓冰粥,夏日消暑最好。”笑意嬌俏可人。
李筠接過玉碗,看了半晌,挑眉問道:“新吃食?”
“是呀,皇上您嚐嚐,臣妾覺得味道不錯呢。”蔚紫薇轉身看了看有些昏暗的燭光
。
“這幾個燭臺都有些暗了,叫徐公公進來撥亮吧。”李筠手中的勺子舀着茯苓冰粥說。
蔚紫薇嫣然一笑:“不必了,這點小事,臣妾代勞就好。”
取下燈罩剪了燭芯,蔚紫薇再擺好燈罩,李筠的夜宵也吃得差不多了。
“今夜宣和宮的海棠花開得很好,皇上什麼時候去賞?”蔚紫薇收拾着食盒,語音中帶有別樣的風情。
李筠淺笑,看着佳人:“等朕看完這些摺子,你先回去等着。”
“臣妾告退。”蔚紫薇行禮,翩然離去。
不多時,李筠走進宣和宮大門,一樹海棠燦若雲霞,海棠花下,玫紅色宮裝的女子巧笑倩兮,卻在眼角眉梢帶出一絲鋒利:“皇上,臣妾有一份大禮送給你。”
她纖手一指,李筠望去,只見海棠深處,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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