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宮中夜宴,這次皇上沒有明着說給六皇子選妃,但是讓那些官家小姐都在夜宴表演,那意思,自然十分明顯。
太后出席敬了一杯酒就離開了,於是顧盈盈就坐在婁燕婷身後。
“聽聞‘長安四公子’六弟排第一,那些官家小姐現在都擠破頭要嫁給他呢!”婁燕婷八卦着。
“呵,永遠看不懂花癡女!”顧盈盈舉着酒杯,一杯又一杯的喝,就像喝果汁一樣。
“小唐,你對六弟到底是什麼想法?你要是真的喜歡他,也要爭一爭呀,不然錯過了,那真的就是一輩子!”婁燕婷勸她。
顧盈盈對這件事一籌莫展,她一直在是否向李章坦露真實身份這件事的邊緣掙扎。
半晌,顧盈盈一聲嘆息:“燕婷,這件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這麼簡單,我心中有數。”
婁燕婷嘆口氣,不再說話。
官家小姐獻舞那是意料中的,誰都知道長安四公子榜首六皇子李章喜歡歌舞。可是樂陽公主李顏獻舞,就有些出乎顧盈盈的意料。
“樂陽公主獻舞,這唱的是哪一齣?皇后娘娘居然也準?”顧盈盈捏着酒杯,望向高臺上明黃色鳳服的身影。
“據說,她好像看上楊毅涵了,難道是想俘獲長安四公子第三名的心?”婁燕婷揣測着。
“燕婷,這長安四公子,果真都是話題大王,什麼時候,評一個長安四名媛出來,和他們鬥一鬥?”顧盈盈開着玩笑。
“不用說,第一肯定是你!”
“得了。就我這長相,不排到最後一名就是好的了!”顧盈盈自嘲。
“長相算什麼呀,我看中的是你一顆心,我要是男子,一定把你娶了!”婁燕婷也開起玩笑。
“好,你要是男子,我一定嫁!”
李顏穿着火紅的鳳凰舞衣。跳起舞來。舞曲居然是堂而皇之的《鳳求凰》!這實在讓顧盈盈驚歎她的大膽。她的舞技不好不壞,但是顯然這支舞是她苦練過的,技巧上一般般,熟練程度卻很好。
楊毅涵一個眼神都沒有看過去,只是低頭喝酒,沉默冰冷一如往昔。印象中,那個女子從來不穿大紅色的衣服,永遠是清清淡淡的顏色,諸如天水碧、月白色、淺紫色。最明媚的顏色也就是橘黃色,可是那清清淡淡的她,卻深深映入他的心。此刻她坐在斜對面,一身淺紫衣裳,繡着幾朵雅緻的蘭花,白色披帛。飛仙髻,金鑲玉幽蘭步搖,紫水晶額鏈和耳墜。淡雅如昔,卻令他心醉。
顧盈盈打量完李顏的舞蹈,又打量皇上的神色,那是一副順其自然的態度,而身邊的皇后,向來都是那樣與世無爭、不願多言的樣子。看來皇上不打算促成,也不會阻攔。再看下方對面的楊毅涵,神情依舊冰塊,目不斜視地喝酒。
這場官司,實在是複雜!顧盈盈想着揉揉太陽穴。不過皇上不管,總比促成要好。
官家小姐的歌舞在樂陽公主之後開始了,簡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然而。這一夜平淡的歌舞中,卻有一個變數。
一個面容秀麗的女子身着水藍色衣裳出場,眉心是藍寶石花鈿。顧盈盈很快反應過來,她要跳霓裳羽衣舞!而且是模仿自己!但其餘裝束皆和三年前自己的不同,處於一種,像又不像,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的狀態。
“她是誰?”顧盈盈手中的酒杯快要被捏碎了。
婁燕婷見顧盈盈第一次問起這些官家小姐是誰,倒也沒有細想:“從一品御史大夫徐崢第七女,徐可凝,之前趙王府辦賞菊宴的時候見過,倒是有幾分才華。”
徐可凝跳起霓裳羽衣舞,其技巧自然不能和顧盈盈相較,可是意境已經十分好了。顧盈盈不禁看向對面的李章。
李章從徐可凝一出場,臉上就浮現了似是而非的表情。那神情,似掙扎,似徘徊,似痛苦,似歡欣。
顧盈盈不淡定了,十分不淡定。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徐可凝絕對是在模仿自己,可是是誰告訴她這個門道的?
望向皇上,皇上神色狐疑,顯然也在和顧盈盈一樣揣測着什麼。那會是誰?
可是子旭,你怎麼也不淡定了呢?僅僅是相似而已,爲什麼?還是說,你已經決定忘記一個死人,憐取眼前人?
只是,子旭,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沒有立場怪你。因爲,我不是她。
可是爲何,心堵?
是的,我不是她,不是她。我是我自己,可是,你真的對我,一絲一毫男女之情也沒有嗎?
接下來的歌舞,顧盈盈無心再看。
元宵宮宴結束了,一衆人出宮看花燈。
顧盈盈看見李章獨自離開,也暗暗跟在後面。
她在掙扎,是不是要去說,是不是要說,自己是顧盈盈?
跟蹤李章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她輾轉跟到了最繁華熱鬧的朱雀大街。
李章買了一隻漂亮的花燈,繼續往前走。
然而顧盈盈卻看到,前面不遠處,是一個水藍色的身影,不是徐可凝又是誰?
李章走了過去,把手中的花燈送給了面前秀麗婉約的女子。
徐可凝望着天神一般走向自己的李章,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花燈。
在大梁,男子送女子花燈,是求愛的意思。
李章溫雅開口:“徐小姐,你願意做我的妻嗎?”三年前,他錯過了顧盈盈,從此成了終生的遺憾。如今,正如三哥所言,他不想再錯過了。因此,他今夜詢問徐可凝的意思,如果她答應,他打算明日就求父皇。
徐可凝伸手接過花燈:“殿下,臣女願意。”
那一刻,顧盈盈站在人羣之中,眼前不斷有情侶經過,嬉笑着,拿着花燈,猜着謎語。不遠處的那兩個人,彷彿說的是現代結婚的誓詞。
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爲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爲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顧盈盈的左手緊握着那塊顧家的玉佩,彷彿要捏碎那塊玉。紅色的流蘇垂下,是那樣刺目。如果,如果子旭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她就會衝上去,把這玉佩交給他。可是他沒有。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點遲疑。
一行清淚流下,眼前幸福的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模糊,顧盈盈轉身,默默離去。
子旭……原來你真的只是把我當朋友而已……
走過幾個街道,顧盈盈的眼淚終於止住,她用手背擦擦臉,纔想起來自己出宮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羽畫,羽畫呢?
她回頭去找羽畫,幾乎穿過整個朱雀大街。車水馬龍,花燈流轉,歡鬧的人羣熙熙攘攘從身邊走過。終於走到盡頭,卻看到墨言送了一盞花燈給羽畫,羽畫忸怩一番,終於小心翼翼接過。
顧盈盈微微一笑,一轉身,就看到遠處李顏正纏着楊毅涵似乎要他陪她做什麼。
她收斂自己身上的氣質,默默地離去。過了幾條巷子,走進一處街道,是江誠昊對着玉芙蓉死纏爛打地送花燈。
這個世界,只有自己是一個人呵!
她背靠灰色的街邊圍牆,無力地擡起頭仰望那一輪明月。明月何皎皎,我心太悽悽!
元宵佳節,本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好日子;可是於她而言,不過是襯托她的孤寂罷了。
這樣想着,才發現自己已經把碩大的長安城繞了一圈了。
她漫無目的地走,卻到了鍾伯鍾嬸的麪攤。
“鍾伯,這麼晚了還沒收檔?一碗骨湯麪。”?顧盈盈坐下來,將失望、難過全部掩藏好。
鍾伯探出頭來:“今夜看花燈猜謎的人多,多做一會兒,多賺點錢。”
顧盈盈微微一笑,那笑容裡卻沒有任何溫度。
默默吃麪,才發現竟然下雪了。
鍾嬸走出來:“喲,下雪了。唐姑娘,你穿的這麼少,要不進來烤烤火吧?”
顧盈盈搖搖頭:“謝謝鍾嬸,不用了,我武功好,不怕冷的。”
冷,運起內力就能溫暖,可是心呢?心冷,什麼能暖心?
默默吃完麪,放了一些碎銀子在桌上。本來十個銅板一碗的骨湯麪,她每次都會給一兩銀子。
鍾嬸看着顧盈盈那孤絕的背影,嘆口氣:“老頭子,你說,唐姑娘這麼好的人,也沒有人陪她看花燈。”
鍾伯嘆口氣:“哎,現在的年輕人,哪個不是喜歡美色的,特別是那些貴公子,府中美妾如雲,怎麼會理唐姑娘呢!”
鍾嬸也嘆氣:“你們男人,就是好色!”
“怎麼把氣撒到我身上了?”鍾伯一臉委屈。
顧盈盈走過大半個長安城,回到茗園,在流雪水榭跳起霓裳羽衣舞。這舞,自她穿越過來,從不敢跳,因爲跳了會很容易泄露身份。能把顧大小姐獨創的霓裳羽衣舞跳得這麼好,無論是技巧還是意境都如此完美,只有顧盈盈一個人能做到。
舞成傾天下,絕世美無雙。瑤臺望一曲,疑似九重天。
子旭,你愛的,是一張臉,和一支舞,不是我!也不是顧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