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頓了神色,靜靜接過水果盤子放在桌上,拉上李寬的手往外走。我趕緊喚了宮女去找侍御醫到二世子李寬的住處去候命。
來到那處院子時,屋外的人都白着神色跪在地上,李寬驚了面容上前問:“是不是奶孃怎麼了?”那些人趴在地上不敢說話,怕極了李世民追究其責。不得迴應,李寬慌忙跑進屋子,我與李世民在後跟進。
她是一張年輕的臉,只是灰白地可怕,這一刻我已斷定她是躲不過這一關了。田侍御醫也在這時候趕來,上前看了看榻子上的人無奈向李世民回稟,她是得了急性惡病,又錯過了最好時機,所以連侍御醫也是無法。
然後,她卻笑得如釋重負,看着李世民而是淚如雨下,她沒法支持多久,只留下一句話:“殿下,二世子很乖很懂事,讀書也十分上進,他沒有讓您失望。”李世民含着謝意點頭,看着她永遠合上眼,爲她蓋好被子,吩咐宮人好好將她安葬,隨後他帶着失聲痛哭的李寬大步邁出這個院子。
我緊跟而上,沿路都撒了李寬痛哭的眼淚。李世民將李寬帶到一處,肅着顏責道:“不得再哭,有淚不輕彈!”李寬用小手抹了抹臉上的淚:“人到大限,非走不可,兒臣明白。兒臣只是想起往常奶孃的好,心中捨不得。”
“沒有捨得捨不得,男子漢就該拿得起放得下。過了今日,莫要再讓我看到你哭!”李世民嚴肅道,拉着李寬的手往正殿走。我追上前問:“殿下這是要帶寬兒去哪裡?”李世民說:“哪能去哪裡,讓無垢帶他一陣子吧。”我含笑道:“秦王妃要照顧兩個世子,殿下可不能什麼都讓她做。兮然也是承乾殿的一份子,如果你對我放心,就將寬兒交給我吧。”
李世民猶豫地望着我,有些笑意:“你從未帶過孩子,你行麼?”我摸着李寬的腦袋,看着他說:“兮然一見寬兒就覺得投緣,而且寬兒也十分聰明懂事,我還可以向有經驗的宮人請教,相信可以帶好他。”
李世民想了想,終於點頭答應。他低下身子向着我對李寬說:“寬兒,以後這就是你母妃。”李寬掙脫他的手掌,退了幾步道:“不!她是姨娘,不是母妃!”李世民聽了立馬僵冷了面色,我趕緊應道:“都一樣,寬兒和姨娘一起住好嗎?”
李寬看着我斜了斜腦袋,然後點頭。我輕輕一笑,牽起他細嫩柔軟的手,李世民在旁只好囑咐道:“莫要太慣着他了。”
之後,李寬便與我一同住。這日晚上是他第一日在這殿上過夜,我怕他睡不着便守在他的牀榻旁等他入睡,可是他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子,最後坐起身子無奈地搖搖頭。我微微笑了,摟過他在懷,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哼起溫和的調子哄着他睡。過了一會兒,懷裡的小人兒沒了聲響,正要將他放在榻上的時候忽然又睜了眼,他還與我說了一句話:“以前睡不好的時候,奶孃也是這麼抱着我睡的,就像自己的母妃一樣。”
心中一動,我輕輕問:“能告訴姨娘,爲什麼不讓我做母妃嗎?寬兒能有一個母妃不好嗎?”
李寬搖頭:“非常不好。”我依舊強撐着笑,我是這麼不討孩子歡喜麼。哪知,李寬又說的一言整整將我愣了愣,他說:“有兩點不好。第一,奶孃曾告訴我,母妃只有一個,不能再有第二個,否則就是對母親的不孝;第二,姨娘若真成了我的母妃,對我太好會引他人閒話,對我不好還是會引他人閒話,倒不如就拉着這麼一個距離。再者,往後姨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對誰更好而覺得欠了另一個,再對另一個更好又覺得欠了原先那個,如此循環你會很累的。”
我愣愣笑着,問:“寬兒懂得真多。”得到誇獎,李寬收起那小大人的模樣頓時笑開眼:“奶孃說,要多讀書纔會有出息,纔不會讓父王失望。”
李寬口口聲聲一個奶孃,看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想起白日見到那張蒼白的臉,在最後的時刻留下最欣慰的笑,我的心中不禁悽傷悲切起來。她這一生,是埋在了宮裡,奉給了李寬,卻不知她的孩子如今如何。我問起這個,李寬天真無邪道:“奶孃沒有家,也沒有孩子。”
沒有家,沒有孩子……我驚詫地盯着李寬的面容,心中縱有一想,卻已是無從着手。李世民頭也不回地離開那個院子,定是不會再提起此事的,而李寬年紀太小,雖然聰明,但有些事情還是想不明白的。
第二日,李寬所念的書都搬了過來,一大清早他就坐在案桌上專心致志念《孝經》。
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該每日讀書寫字,也該找些時候和同齡人一起嬉戲。午後,好不容易勸下他捧着的書,帶着他往宮裡的一處梅園去。天氣晴好的時候,秦王妃和楊妃喜歡帶着另三個小世子一同在梅園閒聊。果然,我到的時候,兩人正坐在那喝茶,邊上呀呀跑着和李寬一樣大的三個孩子。
秦王妃見了我和李寬忽然到來不由驚訝,但很快反過神笑招了我們過去。李寬跟着我上前,目光時不時移向那三個玩耍的人影。楊妃察覺,笑喚了那三個世子,四人站在一塊,身高都不差,年紀稍大的是李承乾,最小的是李泰。秦王妃看着四人不禁更舒展了笑顏:“殿下昨日也與我說起二世子,準備將四人的師傅換成一人,好讓他們兄弟一起讀書,相互促進。”
“先謝過秦王妃。”我低頭拜謝,又轉身與李寬說,“寬兒,往後你與哥哥和弟弟要相處融洽,團結互助。”
一下子見了這麼多從未見過的人,李寬還有些怕生,他輕輕點頭,始終不敢往其他世子那瞧上一眼。又不能逼他主動與其他世子說話,正束手無策時,他身旁的三世子李恪拉上李寬的手笑說:“二哥,我們一起去玩。”
李寬看着他,又看看李承乾和李泰,三人皆是含笑着。李寬點點頭,跟着三人跑到一旁玩耍。方纔壓着的石頭總算落下,我回頭向楊妃含笑點頭,她也撫了撫另一旁的位子,示意我坐下。秦王妃看着在一起的四個孩子,回頭提醒我說:“對二世子好是該的,但也要注意你自己,莫讓別人故意對此傳壞了事。”
我明白她說的意思,沉心頷首。
但意外,總是讓人防不甚防。
春日的天氣雖好,可也容易讓體弱的身子惹寒。沒過幾日,李寬就惹了風寒,發了熱燒不能起牀。
命人往尚藥局找人來的時候,跟着田侍御醫來的還有念兒。我看念兒的神色似有急話要與我說,但心中仍是放心不下李寬的身體,便等着先田侍御醫查看病情。還好,李寬只是惹了普通的風寒,只需開幾副藥,細心照顧便無大礙了。
宮女隨着田侍御醫去尚藥局拿藥,我鬆下一口氣才見念兒。念兒急急拉過我便道:“那拿黃芪的宮女又出現了,她好像察覺了我的懷疑,在宮裡兜兜轉轉了好幾圈也不見落腳點,直到天暗就回了掖庭宮。兮然,這幾日你吃什麼喝什麼定要小心一些,那黃芪的味道你該聞得出來吧?”
我點頭,又想了一策:“念兒,不然你來我殿上。寬兒生病我實在留不出再多的時間注意着思考那,你在的話也好替我省了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