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觸到他,將他推了推:“不,奴婢不疼。太子來這,真正疼的人是太子妃。如今太子妃已有身孕,太子爲何不多關心她一些,多愛護她一些呢?”
李建成沉默,頓話了好久才緩緩說:“她說想要一個孩子,我便給她。如今,東宮加了宮人照看,從起居到飲食也是照顧地無微不至,我能給她的僅僅只有這些,還有的……就是無盡的愧疚。”
我不禁傷懷,嘆道:“太子妃不是想要一個孩子,她是想要一個真正的家。有丈夫,有孩子還有自己的家,這個夢想,是每個女人都希望有的,這便是一生哪!”
只可惜,宮中的女人,這也只能是夢想。
嘆息之後,混中想起一事,伸手胡亂拉了李建成的衣衫問:“太子,不管怎樣,你能不能告訴我承乾殿被皇上封鎖的原因?有人說是因爲齊王妃,可我當時也在場,這怎麼會變成和私通有關呢?”
李建成緊張地捂了我的嘴,突覺失禮又趕緊鬆開,按着我的肩膀緊張道:“那日齊王妃與他單獨在殿中說事,你又怎麼會在場,你莫要胡說!”
我驚醒,問道:“莫非是有人說齊王妃找秦王殿下,是爲了求秦王殿下放過齊王?”若是如此,那麼楊清雲便成了李世民私通的證人,可事實並不是這樣,誰問過楊清雲了?她是認了嗎?
不免慌亂,我想要趴下榻子去武德殿,可卻怎麼也找不到榻子沿。李建成一手攬下我,語氣也慌亂道:“你如今受我監管,你不得踏出這院子一步!”
我用力垂着他的肩頭道:“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爲什麼這麼狠心,爲什麼不顧情義!”
“我如何狠心,如何不顧!就是因爲太包容太在乎,所以失去了太多可以表現的機會。除了這個位子,他幾乎要搶了我的一切,是我該感謝母后將我生的比他早嗎!我甘願如此嗎!”李建成低聲怒吼,在我耳邊喘着粗氣。
誰錯在先,已是無法再追溯。兩人若是能蹙心交談,也不止落了這麼多的誤會,都以爲是對方在打壓着自己,結果卻是互相殘殺。
我推着他掙扎,急聲道:“秦王殿下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好!”李建成低語一聲。我抵着他的胸膛掙扎,扭頭閃躲,總算是透了一口氣,卻是被他更糟糕的親暱。我抓住他的手冷冷道:“用我換秦王殿下一命,不知太子肯不肯?”
李建成頓了全部的動作,從我身上微微撐起了身子。我說:“若是肯,從此兮然便是你的;若是不肯,還請太子賜死。”
李建成反手握了我的手腕,漸漸收緊,有些冷笑,他說:“你問我肯不肯?我從未這麼問過你。”兩人之間的空氣冷的僵硬,手腕被他握的太緊有些發麻,指尖的知覺已經消失,而就是這時,他帶着我的手向上撫上他的面孔,可我卻無法得到觸摸的感覺,是涼是暖。
一會兒,他輕輕放下我的手,起身下了榻子,腳步消失在門外,房中隱隱散去他的香味。他從未問過我肯不肯,李建成,他還是不會逼我,還是隻做我答應願意的事。想到這裡,我不禁怨起自己來,我對他,和他對太子妃一樣殘忍,冷漠。我與他有什麼分別,都是隻能愧對了愛自己的人啊!
我盲手在榻上尋找,拉了被褥將自己胡亂蓋上,埋了頭靜靜發愣。
李世民私通一事,這幾天都沒有了任何好壞的進展,一切都暫時停止了。不知道是李建成因我那天不做行動,還是暫時沒了可以繼續下去的證據,可李淵對承乾殿的封鎖依舊沒有斷,甚至這幾日都沒有去理會還在天牢的李世民。
宮中關於此事的消息,反反覆覆也只這幾件事,李淵又封鎖了許多人員,李建成也已幾日未來看我,實在不能瞭解得更加詳細。幾日,屋子裡除了兩個宮女進出,就只有宋逸了。突然好奇,我問宋逸,這屋子究竟是長的什麼模樣?
宋逸說:“都是上好的木材玉石,精緻的雕花墜玉,透絲簾帳,暖綿綢被。說是東宮偏院,該是貴人小憩的地方。”
“哦……”我能猜到李建成過給我好屋子住,可不想竟是這麼貴重的屋子,一點都不像被東宮監管的人。心中不由輕嘆,李建成,我該怎麼對你纔好!
一雙手溫柔地撫上我的雙眼,我微微一笑:“宋奉御,我的眼睛什麼時候能好?”
宋逸柔聲,似有千腸繞轉:“很快,你放心。”
“那便先謝過宋奉御。”我嘴上笑着,心中卻是失落了幾分。眼上一絲溫涼,我頓時驚訝。
宋逸的脣輕輕點着我的眼,溫柔得快讓人窒息,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額上,令人萬思遐想。
“相信我會法術麼?”宋逸說着,輕輕離開我,取了白布條一層層包在我的眼上,“我的法術,會讓你很快復明。兮然,你相信嗎?”
我從驚訝中醒來,輕輕點頭,心中滋味紛亂。“這只是個法術,你不必在意。”看出我的紛亂,宋逸有些笑說。他這一聲笑,讓我着實輕鬆了不少,也向他綻了笑:“我相信。”
宋逸爲我換好藥,似是考慮了許久才說要告訴了我一件事,而這件事在宮中已引起沸揚的猜測。宋逸說:“秦王殿下在牢裡暈倒了,如今昏迷不醒,已派人在天牢照顧守候。”
這的確是個能引起沸揚猜測的消息。李世民在天牢暈倒是否表示另有隱情,是他人作祟,現在殺人滅口?李淵又會怎麼處理,他會將李世民帶回承乾殿嗎?我是差點硬生生睜了自己受傷的眼,又急忙問:“秦王殿下暈倒的原因是什麼?”
宋逸說:“不知道。皇上要封鎖承乾殿的人,我既是已爲你來治眼睛,秦王殿下那自是派了另外的人去,而且我也不能與那人見面交談。”
鼻間飄着香味,我憤憤叫宋逸替我掐斷了點着的檀香。我手下捏着榻沿,李世民如今在牢中暈迷,而我卻住得這麼舒坦,實在讓我心中過不去。私通之事,是屬叛國,李淵如此謹慎,我也是能諒解,只能心裡擔心李世民在牢裡的情況,又是實實一夜睡不好。
第二日,我實在不能再等,我讓宮女帶我去找李建成,可宮女說李建成近日事物繁忙,怕是不能見我。我知道,李建成是在躲我,我不管他在做什麼,今天我定要賭上一賭!
我甩開宮女的手,朝着風來的方向跑,因爲看不見,腳下被什麼絆倒,身子不穩直撲到地上,手掌被地上的石子磕了一個口子。身後兩個宮女急急跑來,一同將我扶起,我卻是硬要往外面走。外面傳來一聲怒喝,只聽身旁的宮女“撲通”兩聲跪在地上驚慌地磕起頭來。
心下沉着,我張口喚了一聲:“太子,奴婢有事請求。”
幾聲大步,李建成俯身來攬着我的身子要抱我的腳,我閃了身子磕頭道:“奴婢知道,太子說的監管不過是將奴婢安置在東宮好好養傷,可奴婢實在受不得如此恩惠,還請太子讓奴婢自生自滅吧。”
“說什麼胡話。”李建成低呵一聲,讓宮女將我扶進屋子去,兩人左右一攙,我被硬拉了進去,耳後一陣風來,門被關上。我往後伸手,手掌停在半空中摸索,他拉過我的手問:“你知道天牢的事了?”
我點點頭:“秦王殿下始終是主,我這個僕又怎麼好如此安逸,心下實在過不去。”
李建成說:“我已派了太醫過去守候,不會有事。至於爲何未從天牢出來,這是父皇的意思,我也做不了主。”
“太子能不能勸勸皇上,畢竟秦王殿下爲大唐立下不少功勞啊。”我靜靜說,“皇上心中也該是疼的,怎麼會不念父子之情。”
李建成帶着我在桌旁坐下,他說:“如何不疼,父皇的心一直都疼着。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一國之君只能爲大局着想。”
我冷冷一笑,問:“那麼太子可助皇上查出些什麼?”
“這等事情你莫要再問,別忘了你現在是承乾殿帶罪之身。”李建成嚴肅着語氣說,“不管如何,這個院子你不得出去,這是皇令!千萬別讓我看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此事一過,自由便當會還你的。”
李建成冷說了一番,起身開門離去。
自由便當會還我?進了這裡,還有什麼自由可言。絲毫無意中就可能生死一線,毫不知情中就可能萬劫不復,關在這裡的人都是被別人盯着的。我頓時覺得,這貴重的屋子正給我無盡的諷刺,李建成說能給我世上最好的,可這最好的建立在別人的痛苦和仇恨中,那它們便是一株滴水觀音,美麗卻足以讓人難受地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