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黎在染淺示意下上前幾步,水蓮面具下脣角輕勾,一開口便是清脆稚嫩的女音:“我乃毒樓新任樓主,輕音。”
暗影們頓時愕然,還是個小女孩?
毒樓令主們眯着眼,心想:小小年紀能做上毒樓樓主,看來實力不小,只是光有實力可不夠,想讓他們臣服,看他本事吧!
染淺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這羣人不服。一如她當初剛進閣中一樣,若不是她手腕強硬,就算有長殤撐場子,也鎮不住他們。看來小師兄可是要面對一場惡戰了。
她看了一眼水黎,眼中全是戲謔和看熱鬧的神情。水黎眼角一抽,爲什麼感覺入了狼窩?
何止狼窩?還有虎穴呢!
都見過人之後,一羣暗影簇擁着三人回到大殿。水黎被毒樓令主們帶去熟悉毒樓事務去了,其他人也紛紛散了各忙各的。
染淺冷冷的看了朝她笑得甜膩誘人的長殤,心裡暗罵一句騷包,脣角緩緩勾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大閣主,緋影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能否請大閣主移步湖中亭,我們促膝長談一番?”
長殤的笑容僵硬在臉上,打了個激靈。完了,媳婦兒的三堂會審開始了!
秋風拂過,湖邊的楊柳落光了葉子,只剩光禿禿的枝條隨風擺動。偌大的明湖中心,一座奢華騷包的八角亭子矗立其中,隨風輕揚的紫紗飄飄渺渺,五彩琉璃珠簾相互碰撞,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響聲,靜逸的讓人想嘆一句:歲月靜好。
亭中,兩道紅影相對。長殤慵懶的斜躺在貂皮軟榻之上,看着眼前那個危襟正坐,神情肅穆的女子,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染淺惱怒的瞪了他一眼,這人還敢笑?知不知道這是多麼嚴肅的時候?
長殤伸手想要捏捏她面癱的小臉,卻被她躲開了。他也不甚在意,聳聳肩便放下了手。
“這麼苦大仇深的看着我做什麼?我還會吃了你不成?”長殤衝她拋去一個媚眼。雖說他現在真的挺想把她拆吃入腹的。
“你就沒什麼要解釋的?”她緊盯着他的臉,咬牙切齒的問到。
長殤一臉無辜:“我要解釋什麼?”
“你那身內力究竟從何而來?不過才弱冠之年,你怎麼可能又如此高深的內力?”染淺有些憤怒的看着他,還跟她裝?
“……”
染淺見他沉默,有些不甘心:“連我也不能說?還是說,你根本不信任我?”一想到眼前這個和她出生入死多次,同甘共苦了一年多的男人不信任她,染淺心中就有一股狂暴之氣要迸發而出。
長殤失笑,伸出手,大掌蓋在她腦袋上用力揉着,揉亂了她一頭秀髮。“別給爺胡思亂想,爺對你如何你敢否認麼?我並非不信任你,相反,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那你爲何……對我有所保留?”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將自己所有的底牌都交給了他,可他卻還對自己隱瞞了這麼多。有一種被他排除在外的感覺,很不好。
長殤苦澀
一笑,目光移向亭外,幽幽說到:“非我不說,只是那段經歷太難過,我不想去回憶。”
染淺張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早知道長殤過往的經歷一定很不好,可是能讓他這般心大的人露出痛苦的表情,那段他不願意回憶的日子究竟難過到什麼程度?她後悔一時衝動質問他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你若不想說。我也不強人所難。”她低下頭,有些懊惱的道歉。
長殤訝異的看向她。哎呀呀,媳婦兒今天有點乖啊?怎麼辦?要不要趁這個機會欺負她一下?
染淺的表情大大取悅了長殤,他突然覺得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反正這是他媳婦兒嘛,遲早要告訴她的,現在不過提前了一些。
“你想聽?”
“嗯?”染淺擡頭,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茫然的看着他,“什麼?”
那呆呆的小眼神看的長殤一陣心神盪漾,長殤暗自嘆息,他這輩子真的栽了!
“你想聽,我告訴你。”
“不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必強迫自己告訴我。”她想,她不能讓這個男人受傷。
長殤又是一笑:“你對我也有秘密?”
染淺想了想,好像她在他面前真的沒有秘密,連對大師兄,她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染淺抿脣思索了一會兒:“你說了,再難過的話,我不會安慰你的。”安慰他,他一定會得寸進尺的佔她便宜。
“無妨,這個秘密我自己悶了那麼多年年,對你說說也好。不過你要答應我,這隻能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長殤嚴肅的看着她。
染淺一愣,似乎有些嚴重……她鄭重的點點頭,擡起手就要起誓:“我緋影發誓……”
“好了,你把它爛在肚子裡就行,不用發什麼毒誓,誓言是做出來的,只靠嘴說沒用。”長殤忙拉下她的手,笑到。這個傻媳婦兒,至於這麼較真嗎?
“……”
染淺說:“那你說。”
“十年前,”長殤深吸一口氣,說到,“那時我才十歲,因爲某些原因,有人要殺我,我娘帶着我躲進了家裡的密室。當時我身受重傷命在旦夕,我娘用她畢身修爲,換了我一命,可她卻……後來,我被衷心的家僕帶出密室,逃出了家中。我娘是女子,又師承當年風雲一時的妙手娘子鬼妙影,內力陰寒無比,雖然修復了我的經脈,卻也給我的身體帶來了極大的傷害。我自小習武,練的是少林內家功夫,陽剛無比,與孃親傳給我的內力相互衝擊。後來,我們被殺手找到,家僕死了,我被藏在雪地躲過一劫。”
說到這,他停了一下,閉上眼睛。染淺聽得出他聲音的變化,看着他溢出晶瑩的眼角,她有些心疼,不自覺的握住了他的手,柔聲勸到:“過去了。”
他看着她,笑了笑,繼續說:“我在雪地中昏迷,被老頭子救了。他查看了我的經脈,給了我一本暗詭掌法,讓我修煉,這就是我的成名絕技。然後又幫我調息,融合我體內兩股互相排斥的力量,
讓我徹底洗髓換骨,不過還是餘留了一些殘力。後來,他把我帶到了影殤閣,當時影殤閣的舊閣主還在,他也是被老頭子救了的。他見我資質不錯就將我收爲徒弟,將他一生武學全部穿給了我。兩年後的某一天,我體內殘餘的力量突然爆發,走火入魔。師父他耗盡內力纔將我鎮壓住。師父受了重傷,我尋遍名醫也救不了他。不到一年,我坐上了影殤閣閣主的位置。這一身內力,就是用我娘和師父的命換來的。”
“長殤……”
“緋影,我身上揹負了太多人命和愧疚,你能明白嗎?我娘和師父,都是爲了救我而死,坐上這個位置我是迫不得已也是衆望所歸。七年了,坐上這個位置七年,在沒有遇到你的那六年裡,每一天每一刻對我來說都是煎熬。我曾經以爲,這一生再也不會有陽光照進我的生命中,直到你出現……”你是我這一生的救贖,我的陽光,我所珍愛的……
“你的家世……”她心裡在說,不能問,可是嘴上卻由不得她。
長殤搖搖頭:“太骯髒,我不想污染你。”
風吹進亭中,琉璃珠簾愈發清脆響亮,絲絲縷縷的光線照在長殤的面容上,神情悲慟卻又滿含深情。
染淺看着他忘記了移開視線,愣愣的看着男子英俊的臉龐。胸口傳來一陣陣快速又強勁的心跳聲。她這是怎麼了……
長殤與她對視許久,見她還沒回過神,不由得戲謔到:“怎麼?是不是我太好看了,讓你都情不自禁的愛上我了?”
染淺……果然她剛纔覺得這男人心碎欲死的表情是錯覺吧?現在這個輕浮不着調的纔是她認識的長殤!
她沒好氣的推開他湊近的臉,別過頭:“禍害遺千年,當初這麼慘還死不了,真是命大。”
長殤被她傲嬌嘴硬的樣子激的渾身一抖。怎麼他越看他媳婦兒這耍小性子的模樣就越愛呢?自己還真是受虐啊!
“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你休息吧。”她起身,背對長殤。
“緋影!”
時間靜止。長殤抱住她不堪一握的腰,將臉埋在她背後。
染淺握緊了拳頭,強忍着回頭的衝動。她知道,他不會願意讓她看到他此刻的狼狽。
“緋影……緋影……”聲聲低喃自他口中溢出,如同杜鵑啼血,帶着絕望的深情。
染淺低下頭,看着緊緊箍住她的腰的長臂,秀眉緊皺。她想甩開他的手,因爲她知道這樣不對,大師兄的臉浮現在腦海中,讓她心慌意亂。可是她又不忍,男人抖動的肩膀,她漸漸溼潤的後背,他的聲聲低喃……
她突然覺得煩躁,想了許久,還是掰開了他的手,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飛出了湖中亭。
紅色身影消失後,長殤慢慢垂下手,倒回軟榻之上,側目看着微波盪漾的湖面,不見那脆弱模樣。
鳳眸輕挑,薄脣揚起一個邪肆的弧度,醇如佳釀的聲音卻陰森的似地獄吹來的陰風:“你的不忍,只能讓你陷得更深。緋影,你註定逃不開我的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