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遠周手指一抖,半截香菸被彈落在地,零星煙火淹沒於腳邊的積水中。
他大步往前過去,依稀可見搜救隊揹着一人正在下來,蔣遠周站在山腳下,那人是在半山腰被挖出來的,她此時伏在搜救隊隊員的背上,一動不動,很顯然沒了氣息。
蔣遠周喉間蔓開苦澀的煙味,苦的舌尖發麻。
搜救隊將人放到地上,蔣遠周蹲下高大的身影,老白握緊手電,一束亮光打在女人身上。
遍體的泥黃色令人分辨不清對方的面目,但胸口有紅色的字樣若隱若現,蔣遠周用掌心拂開,看見上頭印着星港醫院幾個字。
“許情深!”他語氣有些慌,手忙腳亂去摸她的臉,手指一層層將女人面上的泥土抹去,直到出現一張別人的臉。
蔣遠周怔怔盯了半晌,老白在旁道,“蔣先生,不是許小姐。”
他寬厚結實的肩膀瞬間往下垮去,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的神色,掌心內牢記着剛纔摸到的冰涼觸感,蔣遠周握起雙拳,“擡到帳篷裡去吧。”
“是。”
夜色濃重,許情深不知道相隔很近的地方,蔣遠周正在派人來救她。
方晟脫掉外套給她披上,“穿起來。”
“不用,我不冷。”
“乖,穿好。”方晟說完,去拉她的手。
“那好,我自己來。”
小玲摸爬着來到方晟旁邊,“方哥哥,看得見嗎?要不要點上蠟燭?”
“不用了,”方晟聽見許情深穿衣傳來的窸窣聲,他雙手伸出去將她抱在懷裡,“我們之間太熟悉了,不用亮光,我也能知道她長什麼樣。”
“方哥哥,你們會結婚嗎?”
許情深聽到耳邊的呼吸一窒,她想將方晟的手拉開,男人卻更用力地抱緊了,“情深,我不想被凍死。”
小玲其實也害怕,她雙手抱住膝蓋,就想聽到說話聲,“方晟哥哥,你肯定很愛許姐姐吧。”
“你纔多大,你懂什麼是愛?”
“我當然知道,不是非要陪在身邊才叫愛,我媽媽就最愛我了。”媽媽死後,每當小玲想念她,阿爹都是這樣告訴她的。
許情深到底不適應這樣的氛圍,她腦袋微動,目光輕擡,“我們會被救出去嗎?”
“會。”
搜救隊還在繼續,小玲的爸爸也上了山,老白拿了桶純淨水讓蔣遠周洗手,男人一遍遍搓揉修長好看的十指。
中年男人憑着豐富的生存經驗在山上尋找自己的女兒。
不知過了多久,天際隱約有魚肚白顯露出來,山間一層朦朧擴散開,蔣遠周站在那一動不動,頭上、肩上全溼了。
中年男人腳下一個踩空,身子往下滑,慌亂之餘一把抓住根樹枝,好不容易站穩後,他看到樹枝上扎着塊紅布,那是他給山洞口做的標誌。
男人臉上涌起希冀,“小玲,小玲!”
聲音透過被堵住的洞口往裡面擠,隱隱約約,卻依舊清晰。
小玲猛地坐直身,往前撲了幾步,“阿爹,阿爹,我在這!”
中年男人朝不遠處的搜救隊求救,“我女兒在這,她還活着,她還活着!”
蔣遠周潭底迸出亮光,忽然提步就要上去,老白忙伸手抓着他的手臂,“蔣先生!”
“我有預感,許情深應該也在那。”
“您……”老白拉不住他,只得讓搜救隊下來,替蔣遠周綁上安全繩。
方晟聽到外面的動靜,輕拍下許情深的腦袋,“有人來救我們了。”
上崖的路非常難走,腳下泥濘不堪,蔣遠周的好幾步都陷了進去,他來到早就被掩埋掉的洞口,彎下腰小心翼翼出聲,“許情深,許情深?”
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蔣遠周嗓音微顫,“許情深,給我出聲!”
許情深原本是昏昏欲睡的,她只覺得好像在做夢似的,她怎麼聽到了蔣遠周的聲音?
“許情深!”男人喊得着急、用力。
她從方晟懷裡掙脫出去,往前爬了幾步,“蔣,蔣遠周,是你嗎?”
聲音雖然微弱,但蔣遠週三個字,卻是他聽得最清楚的一次。男人眼裡有驚喜漾開,“人就在這,快!”
搜救隊趴在那,精準地找出洞口位置,“蔣先生,洞口被填埋了,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挖通,要不您下去等吧?”
“不用,你們幹你們的活,不必管我。”
許情深雙手摸到泥沙,她焦急開口,“其餘的人呢,還好嗎?”
蔣遠周想到了那名護士,他知道許情深這會肯定害怕極了,他刻意放輕鬆口吻道,“別人都好好的,就你最沒用,差點被活埋。”
許情深心裡一鬆,她感覺到有一隻手從黑暗中朝她伸來,輕輕將她納在懷裡,方晟抱緊了她。
洞口的泥土和砂石被一點點挖開,蔣遠周守在那,“許情深,你還好嗎?”
許情深輕掙扎,壓低了嗓音,“方晟,快鬆手,你別這樣。”
“情深,爲什麼迫不及待想見他?”
“我沒有……”
方晟雙臂箍緊,“我看得出來,我也感受得到。”
蔣遠周望向遠處的荒蕪,他彎下腰來,腰際被繩子勒的發痛,“肯定嚇壞了吧?許情深,我沒來救你的這段時間,你想我嗎?”
許情深心頭被輕輕敲擊了下,方晟的呼吸聲就在她耳邊,她咬緊牙關沒有作答。
蔣遠周問的幾句話,許情深都沒回答,男人忽然眼光微凜,口氣急迫開口,“許情深,你沒事吧?”
許情深覺得空氣越來越窒悶,“我,我沒事。”
洞口一旦被扒開,她就可以獲救了,可這次沒有別的地方給方晟躲了。
老實告訴我,這樣的蔣爺你們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