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猙猙不斷的卡嚓卡嚓聲中,又是十幾日過去了,雲知處始終入定未醒。睍蓴璩傷
於是東方天籟發現,要逗姑姑大人開心,漸漸成了一樁難以完成的任務,他需要時時刻刻防備着,不要被姑姑大人一時心煩把鉤吻院給拆了……
其實花似錦真的是一個被花漫天寵壞的孩子,她習慣了無法無天,惹事生非,習慣了危險的時候會有人擋在她面前,習慣了不管惹出多大的禍,都有人幫她收拾,習慣了有人陪着她,哄着她……當初她乍然離家,第一個認識的就是雲知處,他機警睿智,神通廣大,而且最重要的,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歡他……於是她習慣了糾纏他,依賴他,從錦官城一直到了藥王城。
此番他忽然入定,她起初並沒覺得怎樣,反而趁機瘋玩瘋鬧,自由自在,可是他始終不醒,她忽然覺得沒着沒落,悽悽惶惶……一邊苦苦的盼着他醒來,一邊開始想念美麗的長老大人,想念美好的哥哥美人,相信爹爹和孃親……
於是這些日子,花似錦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託着腮坐在竹榻前,第不知多少次詢問:“雲哥哥到底什麼時候會醒?轢”
東方天籟……堂堂的七階藥王只能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答她:“他現在這種情形,旁人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什麼時候醒,全都要看他自己,他醒的越晚,領悟越多,對他是天大的好事。而且他氣色舒旺,顯然進境極佳,絕對不會有甚麼危險,你真的不用擔心……”
她起初還只是乖巧的點點頭,漸漸就很憤怒:“你不是七階藥王嗎?爲什麼連他幾時醒都看不出?要你還有什麼用!”
可憐的東方藥王只能無語凝噎,他是藥師不是卦師!這種事情取決於意志,跟身體關係不大有木有……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花似錦開始拼小命學習病理。學藥理從認藥開始,學病理從“望聞問切”開始,花似錦不學別的,只學這個“望”字,這麼淺顯的知識沒有玉簡,於是她白天晚上都抱着書刻苦攻讀,希望有朝一日從雲知處臉上“望”出他幾時醒,修煉中有沒有想她等非常複雜的問題…酩…
忽忽又是一日,東方天籟一大早醒來時,隔室是異常的安靜……東方天籟吃了一驚,急起身過去時,猙猙仍在一刻不停的嚼玉,只是顯然被套上了一個隔音的罩子,居然不聞卡嚓聲。東方天籟放下了心,猶豫了一下,還是轉去內室。
小狐狸已經蜷縮在竹榻一頭睡着了,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姿跟毛狐狸沒甚麼兩樣……東方天籟不由得一笑,可是看小狐狸小臉兒十分憔悴,又不由得心軟,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抱起她,想要放去牀上,一邊忍不住感嘆,他真是越來越像個奶爸了……
手兒剛一碰到,小狐狸已經哼唧了一聲,整個人巴過來,軟軟的小手臂掛上他的脖子,腿兒也纏到他腰上,聲音帶着哭過後的啞:“長老大花花……錦兒好想你,好想你……你不要錦兒了麼……”
東方天籟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偏臉挨挨她的頰,柔聲哄她:“乖,我也很想錦兒。”
她貓兒似的蹭他,一邊不住的哼哼唧唧,他俯身把她送去榻上,她仍是整個人巴的死緊,怎麼都不肯鬆手,他只好放柔聲音:“錦兒乖,鬆開手……”她死巴着不肯鬆,他只得把她輕輕拉開,放在枕上,隨手把她的小手兒塞進被中……誰知纔剛剛碰到她手,她就一個激零,猛然張開了眼睛。
東方天籟也吃了一驚,然後訓練有素的退後三步,微笑:“姑姑,早。”
她愣了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幸好這些天對他勾魂攝魅的妖瞳比較習慣,倒也沒有懷疑他對她不軌,只是縮去被中,抱着被子直髮抖:“東方庸醫,你的手好冷!”
東方庸醫,這是他的新名字,藥師不會算卦就被叫成庸醫很沒道理,可是錦姑姑最大……東方天籟挑了下眉,“對不起,我應該搓熱了再碰你的。”雖然他的手是怎麼搓也不會熱的……
花似錦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然後盯着他細看,東方天籟正要綻放微笑,她卻忽然皺起眉頭,大發現似的,道:“小東方,你是不是腎虛?”
某人的笑僵在臉上……一大早滿室旖旎,包在被子裡的可口小美人小臉紅紅,張口就質疑某男人的身體機能,而且還是比較關鍵的一項機能,是個男人都應該該怒髮衝冠,一聲咆哮,衝上去掀開被子立刻證明一下……我讓你看看我是不是腎虛!噼!是不是腎虛!啪!
可惜他不是男人,最多算只男妖……最關鍵是小美人兒他惹不起,於是他只能答她:“……並沒有。”
她再打個哈欠,打的滿眼是淚,掩着嘴兒看他:“不可能啊,一定是腎虛啊……”她滿牀找書,這些天已經被特訓出狗腿反應的某人無比主動的隔空擡手,將竹榻上的書拿來,雙手遞到她手裡,於是她翻開來指着某一頁:“你看你,你手足冰冷,面色青白,容顏早衰……這肯定是腎虛嘛!”
東方天籟咬着牙根:“我……我容顏有早衰麼?哪裡衰了?”
“有啊!還有,”她伸過手來,點點他的薄脣:“喂,你嘴巴張開,對對,就這樣……舌頭伸出來……哇!”她驚歎了一聲,顯然是在驚歎自己的醫術:“我就說吧,你看你舌苔淡白誒!腎虛!絕對腎虛!”
東方天籟忍無可忍:“我很好,我哪裡都不虛!不勞姑姑大人掛心!”
“我不會看不起你的!你不可以諱疾忌醫哦!”某人敦敦教導,一邊一臉認真的翻書:“你看,你看我沒說兩句你就生氣了,這‘煩躁易怒’也是腎虛的症狀!”
他瞬間無力,坐回去,一個七階藥王跟一個三階的蒙古太夫爭論病理,這不是自降身階麼?於是她再嘰嘰呱呱,他一律一言不發,用沉默來抵制。終於她嚴肅的看了他一眼:“你神疲倦臥、少氣懶言……你還敢說你不是腎虛?”
“……”他都忍不住要給自己把把脈了……
她掀被子下牀,畏冷的縮了一下,然後想也不想的從旁邊抓過他的外袍披在身上,“你不可以放棄治療的!幸好這上面有寫怎麼冶,我馬上讓人幫你抓藥。”
“你……”
她已經跑了出去。東方天籟撐着頭,無力的看着她的背影,不管怎麼說,她這副模樣,總比這些天懨懨的好些……至於名譽什麼的,隨便吧……
於是一大早,振奮人心的八卦傳遍了整個藥王閣……姑姑大人披着東方大師哥的外袍,臉上還帶着壓出來的紅印兒,急匆匆的跑出來喊人熬藥,熬的還是這種藥。很顯然是某大師哥未老先衰伺候不利,於是熬藥的弟子善解人意的熬成了補-腎-壯--陽的……然後姑姑大人親手端給他,某人咬牙切齒的喝了下去……
“大師哥真的喝了?”某人很好奇。
“當然,我親眼看到他喝的……姑姑一臉關心,大師哥臉色卻不太好……”某人繪聲繪色。
“唉!男人嘛!這種事情被人知道,心情肯定好不起來啊!真想不到大師哥修到七階了,卻不能自醫……嘖嘖……”
“是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嘖嘖嘖……”
某兩人邊走邊說,慢慢走遠,圍牆裡,一身初雪白衫的清瘦少年緩緩的擡起頭來,微微沉吟。一大早起牀,整間藥王閣都在談論這個消息,縱慾不聽,亦不能夠……他遲疑了許久,終於還是輕輕拍拍蠱雕,道:“小錦,我們去看看她,好不好?”
蠱雕尚不能口吐人言,只短鳴一聲,翻譯過來,就是“主人你說了算”的意思,於是葉扶秋站了起來,回房取了一個盒子。他早幾日就做出了這東西,卻一直沒有找到理由去見她,想要等她來,她卻一直沒有來……一直等到今天,忽然覺得,沒有理由的去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路到了鉤吻院,東方天籟正在窗下看書,葉扶秋折袖施禮,溫言道:“聽聞大師哥身體欠安?”
東方天籟倒不由得一怔,擡頭看了他一眼,他雙瞳黑白分明,動作亦是彬彬有禮,整個人溫和到幾乎看不出棱角,卻又似乎堅韌到寸步不讓……
其實東方天籟之前的確是不曾想到,只是暫且順着花似錦胡鬧而已,等到發現不妥的時候,整間藥王閣的風言風語已經傳遍了,再試圖中止也是越描越黑,所以索性聽之任之。只可笑這整閣的藥師,居然連望聞問切的基本學識都忘記了,聽一句八卦就當真……卻真沒有敢過來問他的,只除了葉扶秋。
葉扶秋這一問,問的十分坦白,不是因爲信了,正是因爲不信……他這句話,其實是在問他,你爲何要聽任藥王閣流傳這樣的傳言?
東方天籟含笑道:“姑姑這些天癡於學習醫理,尤其在這‘望’字上苦下功夫……你不妨進去瞧瞧她,畢竟在這閣中要找一個可以被她‘望’出什麼來的人,並不容易。”
葉扶秋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略略頷首,轉身走了進去,背影料峭,腳步優雅卻極從容。
一般的雪袍玉帶,一般的玉樹臨風,可是雲知處永遠像巔峰絕地上的雪蓮,敢爲人先,高華清逸,空靈絕俗;葉扶秋卻從來有如長草掩映中的勁竹,韜光養晦,雖柔卻韌,風摧不折。
花似錦正伏在桌上,面前攤着一本書,她卻雙手託着腮,看着竹榻上的雲知處出神,聽到有人進來,她習慣的開始每天一問:“東方庸醫,你說雲哥哥到底什麼時候會醒?”
葉扶秋猶豫了一下,便在桌前坐了下來,柔聲道:“其實雲兄很想早點兒醒來,好陪着錦兒,不想錦兒爲他掛心……可又想着多修煉一些時間,好更加的神通廣大,護着錦兒……這本來就很爲難,可是你只需要明白,他不管怎樣,都是爲了錦兒着想……所以,不要這麼着急,好不好?”
花似錦竟不由得發愣,喃喃的道:“原來是這樣嗎?雲哥哥他……”她一邊說着,便轉回頭來,一眼看到葉扶秋的臉,不由一怔:“小秋?”然後迅速改口:“葉扶秋?你怎麼來了?”
葉扶秋垂下眼簾,有些黯然,卻只是一瞬,重又擡起頭來,語聲愈柔:“錦兒,是我做了錯事,傷了錦兒的心,不敢求錦兒原諒……可是錦兒,等你什麼時候原諒我了,就像以前一樣,叫我小秋……可好?”
他這番話說的出奇坦白,花似錦頓時不自在起來,開始看天看地:“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了……”
葉扶秋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便把手裡的盒子遞給她:“錦兒,最近一直在吃錦兒的紫草糖,無以爲報,所以試做了一昧糖,給錦兒嚐嚐。”
花似錦張大了眼睛:“天哪!你還會做糖?”
葉扶秋含笑,把盒子打開,花似錦拈了一塊放入口中,入口清涼,微帶一點點苦,極是爽口宜人,花似錦不由驚歎,張口就叫:“小東方!小東方!”某人在外間答應一聲,花似錦早捧起盒子出去,葉扶秋轉身隨出時,恰好看到她拈起一顆,送進東方天籟嘴裡,而某人居然就理所當然的噙了,品都沒品就點頭道:“果然不錯。”
花似錦一臉的與有容焉,咯嘣咯嘣嚼完,再送一顆進嘴裡:“對吧!我就說小秋很聰明吧!”
“是的,”東方天籟無法置身事外,只得站起來:“姑姑,這糖雖好吃,畢竟是加了藥材,不要多吃。”
“我知道!我也是藥師!我很厲害的!”某人很不耐煩,忽然想起來,招手道:“小秋,你過來,我幫你瞧瞧。你究竟是什麼病,怎麼會這麼久治不好?”
葉扶秋只得緩緩的走過來坐了,東方天籟習慣成自然的拿過幾本書送到她手裡,花似錦便仔仔細細的看他,一邊不住的翻書,皺眉,皺眉,翻書……許久之後,終於放棄,攤手道:“他的模樣,跟很多種都很像,但是看不出是哪一種……”
東方天籟悠然瀝水布茶,一邊淡淡的道:“你可以試着把把脈。”
花似錦道:“好。”她伸手,葉扶秋便把手腕送上,花似錦來回摸了許久,終於摸對了地方,可是除了感覺到在跳之外,壓根就覺不出有什麼特別。終於還是把眼神又調回他臉上,開始走神,盯着他的右頰等久違的笑渦兒出現。
東方天籟慢條斯理的喝茶,一邊又道:“我想他的皮膚,一定比常人要熱。”
“是嗎?”於是花似錦十分之順理成章的擡手,放在他右頰上,屈着一根手指,用力的捅着疑似笑渦的地方……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好像真的只是在治病。
葉扶秋被她沒好沒歹的力道捅的臉頰生疼,只得略偏偏臉,給她一個笑,笑渦兒陷進去,於是她心滿意足的摸了又摸。東方天籟神色從容正經之極,只一對妖瞳迷離含笑,語聲仍舊淡淡:“他臉色蒼白,本來應該比常人肌膚更冷,可是他卻比常人肌膚更熱,你可以想想這是爲什麼。”
“對呀,這是爲什麼呢……”某人於是心安理得繼續摸摸摸……
葉扶秋微微斂睫,他發現東方天籟居然很寵她,他明知道她什麼也摸不出,卻一直在給她找臺階,不動聲色的縱容她的小色心……做的如此的自然而然,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花似錦終於摸夠了這些日子沒摸到的,心滿意足的收回了手,一臉莊重的道:“他的情形這麼奇怪,究竟是爲什麼?”
東方天籟看了葉扶秋一眼:“葉師弟,你可願給姑姑講講?”
葉扶秋微微遲疑,卻仍是緩緩的道:“我的情形,是先天不足,後天失於調養,治療過程中,又屢逢意外,數次斷藥,雪上加霜,所以到了後來,單以外物治療,漸漸沒了效果,只能着力於內修。等我到了六階,情形應該可以漸漸改善,錦兒不必擔心。”
隔了好一會兒,花似錦才長長的哦了一聲,他說的太泛,根本就等於什麼也沒說,可是這中間似乎牽涉到許多隱事,她又不忍心細問……葉扶秋擡頭,給她一個笑渦兒深深的笑,一邊道:“我總覺得錦兒臉色有點兒不太好,我也替錦兒把把脈好不好?”
其實他只是不想細說,所以隨口岔開話題,花似錦當然立刻配合,把手兒放在桌上,葉扶秋落指腕脈,微微含笑,卻隨即一怔,細細的把了一把,道:“大師哥,錦兒的脈象有些奇怪……”
東方天籟微訝挑眉,也伸手過來,沾指便是一怔。她的脈象急躁洶涌,大起大落,這通常是熱盛邪灼,氣盛血涌的脈象……可是她面色如常,一對眼瞳仍舊黑白分明,一清到底,只除了略有些疲乏,看不出半分異常。
東方天籟細把了許久,才凝眉道:“姑姑,你最近可覺得有什麼不舒服?”
花似錦眨了眨眼睛,用“我就知道你是庸醫”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轉向葉扶秋:“我不覺得怎樣,只是常常感覺到小瀾的情形,小瀾體內靈力充盈,所以我也覺得靈力一直在體內走來走去。”
葉扶秋雖然有隻靈獸,可是卻沒有遇到過這種靈獸晉級的時候,他對靈獸之類所知原本不多,急向東方天籟道:“大師哥?這種情形可有防礙?”
東方天籟正色道:“靈獸晉階,主人當然會有感覺,修爲也會有提升,但你的情形明顯不太一樣,你不要頑,好好想想,這不是小事。”
他才一斂笑,花似錦頓時就不爽了,瞪大眼睛:“你不是七階藥王麼?你不是一眼就可以看穿五臟六腑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小秋不說我死了你都瞧不出!兇什麼!”
東方天籟好生無力,緩緩的把笑重新掛上去,努力笑的真誠:“姑姑,實在報歉,我的確學藝不精,所以纔要請姑姑好生想想……”
花似錦哼了一聲,用“笑的這麼淫-蕩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嫌棄眼神看了看他,鼻孔朝天的道:“我就是覺得心情很不好!尤其看到你的時候,心情更加的不好!”
東方天籟看着她昂的高高的小下巴,一句話都說不出。所以說陪着小狐狸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度太難把握,因爲順從太過,小狐狸的確是可以在蠻不講理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下去的……只除非像花漫天一樣,永遠有法子收拾她,也或者像雲知處,永遠讓她有興趣討好他……
葉扶秋着急起來,柔聲道:“錦兒,我們學過再多,也不過是學的常人常理,錦兒這般聰明絕頂,自然與常人不同,不如你細細想想,教了我可好?”
花似錦這才把下巴收回來,努力的想了一下:“可是我真的不覺得怎樣啦!我這麼厲害怎麼會有事……”
葉扶秋急道:“錦兒!”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不得不提到他最不想提到的那個人:“雲兄若是醒來,一定不想看到錦兒有什麼不妥的,是不是?你乖一點兒,好不好?”
“好吧!”好一會兒,花似錦才垂下頭,眼神飄了開去:“其實,我最近只是覺得特別怕冷,好像那種冷,是從身體裡面出來的,不論穿多少,都會很冷很冷……”
東方天籟微微一怔。她初入鉤吻院中時,曾經撞到他在修煉,誤打誤撞之下,生生吸了他許多靈力,但因爲她隨即送了他那隻玉碗,其效如神,所以他對那一節也並未十分介意,只想着她體內靈力既然能自動汲取他的靈力,那對她自然是有益的……可是現在看來,卻似乎未必如此。蛇兒天生冷血,他的靈力也是陰寒一脈,本來她吸入體內之後,她的熱力會令這部分靈力慢慢轉化,納爲已用,可是顯然並沒有……
東方天籟想了許久,才遲疑的道:“你可曾覺得這靈力,像是一道冰河,在身體中遁着一定的軌跡慢慢流動?”
“沒有,”她搖頭,努力描述她的感覺:“我覺得我的身體像一個空袋子,裡面裝滿了寒氣,所以一直在往外透出來。”
東方天籟皺眉道:“怎會這樣?”既然完全不能吸收,又爲何會主動汲取?可如果不能吸收,又爲何未曾散發出來?
東方天籟站起身來,猶豫了一下,又轉向葉扶秋:“葉師弟,我現在試一下姑姑體內的靈力,我的手指只要一沾到她的肌膚,你就……你就讓你的靈獸立刻把我的手臂擊開,越快越好,不必留力……記住,越快越好!用最大的力氣!”
他說的十分嚴重,花似錦緩緩擡眼,臉色發白,葉扶秋更是驚訝,又不由得緊張,卻仍是應了,轉頭看了肩上的蠱雕一眼,蠱雕立刻略略伏低,鼓翅蓄勢。
東方天籟輕輕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擡指,以一種他所能控制的最最細微的靈力凝聚在指尖,便似一縷細線,然後輕輕碰觸她的眉心……只是極輕極輕的一沾,便似乎有一隻巨掌,藉着這一縷細線,一把將他體內的靈力扯了過去。東方天籟全身都是一顫,幾乎與此同時,蠱雕振翅揮出,果然不曾留力,竟硬生生將東方天籟打落在地。也幸虧蠱雕力大,擊出的是翅風而非真正的接觸,否則連蠱雕身上的靈力也會被吸走。
花似錦吃了一驚,急道:“小東方!”一邊伸手來扶,東方天籟微微擺手,盤膝坐下,絕美面容上青氣翻涌,隔了片刻,才慢慢轉了回來,張開了眼睛。
兩人哪會想到如此嚴重,被他嚇到,一齊瞪着他,東方天籟站起身來,道:“這實在有些奇怪,我不知你身體內是怎樣情形,又完全無法輸入靈力探知,猙猙馬上就要晉級,到時你體內必有感應,這樣實在叫人不放心……姑姑,我傳訊令兄,請他過來,可好?”
花似錦有些無措,想了一想,竟是眼圈泛紅,點了點頭:“好,讓我哥哥來看我……小東方,你寫信給花長老好不好?我想見花長老……”
東方天籟並不認識花漫天,所以也沒辦法令鶴訊追索他的氣息,猶豫了一下,便道:“我會在信中寫明,讓他知會花漫天,看能不能一起過來看看你。”
她用力點頭,葉扶秋站在一旁,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大師哥,錦兒究竟怎麼了?”
東方天籟道:“我也說不清,但是我想,她身體內這情形,絕非一日,只是因爲她的靈獸將要晉級,所以變的明顯了……我想她的家人一定知道,旁人姑且不說,那花漫天學究天人,世所罕有,既然不幫她治療,想必是一種特別的修行方式,應該不是壞事。你不必擔心,姑姑也不必害怕。”
葉扶秋雙眉深皺,可是他對修士修煉這方面的知識所知甚少,再不放心,也只能點頭,花似錦看他面色發白,反過來安慰他:“你放心啦,我花伯伯很厲害的,只要他來了就沒事了,他很疼我的,我哥哥跟他一說他就會來了!他很好看的,他是妖界第一美男,等他來了我就讓你看看。”
她忽然發現她居然把“妖”字說了出來,急掩了口,葉扶秋急微笑道:“好,我也一直想認識一下這位花伯伯。”頓了一頓,終於還是道:“錦兒的靈獸晉級,算起來不足十日了罷?她的家人趕的及嗎?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可以細細察看一下?”
東方天籟已經走到一旁寫信,一邊道:“鶴訊找人,最多一兩天,她的家人若要來,不過一瞬間事,你放心就是。”一邊說着,一邊將鶴訊傳出,隨即轉回身來。
他已經見過花爲伴,不像上次茫無頭緒,所以鶴訊寫的十分詳細,紙鶴離指化做一道流光,徑投結界而去,卻在即將穿透結界時憑空一折,不知受了甚麼指引,竟中途改變方向,投入了未可知之處……
…………
花似錦忽然有點兒沉默,看着窗外出神。東方天籟叫了兩聲,花似錦才猛然回神,光了一對大眼睛看他,東方天籟有些不忍,柔聲道:“姑姑,你真的不必擔心,你這種修煉法子,對別人或者不好,對你卻沒甚麼壞處,最多我絕對不告訴別人,葉師弟也不會多嘴的,你可放心了罷?”
花似錦眨了眨眼睛,不太懂他的意思,卻笑道:“量你們也不敢!誰敢多嘴,我立刻就拿道符把他變成小狗!”
東方天籟微笑道:“我們不敢的。姑姑休息一下,好不好?書改天再看,好不好?”
花似錦於是丟開書,埋怨:“就知道你是小氣鬼,雲哥哥都幫我把藥名寫進玉簡……”
東方天籟向葉扶秋略一示意,然後柔聲哄她:“好,你乖乖睡覺,我把望聞問切的初級學識,寫到玉簡裡,等你醒來就可以看了,可好?”
花似錦嫣然一笑,回手摸摸他整齊的鬢角:“小東方,姑姑疼你。”又向葉扶秋擺手:“小秋,你明天再來看我罷……”
葉扶秋應了一聲,眼睜睜看着兩人走了進去,看上去居然十分默契……心裡百般不放心,可是聽東方天籟的意思,這似乎是一種不太正當的修煉方法,只消不被外人知道便沒甚麼防礙。他遲疑了很久,還是隻能苦笑一聲,轉身慢慢走出。
室中,花似錦側耳聽了一聽,小聲道:“小秋走了?”
東方奶爸正彎腰脫去她的鞋子,嗯了一聲,直起身來,她在牀上翻個身,隨手就抓住他的雪發止了他的動作。東方天籟正蹲身在牀下,她這樣一翻身趴過來,反而比他略高,於是他只能略仰面看她。這麼近的距離,細看他絕美的妖瞳,那種極清晰深遂的線條,那種極密長的睫毛,瞳仁中光芒迷離,不住吞吐變幻,勾魂攝魄……真難想像,長着這樣一對眼睛的男人,居然不是花花公子……
花似錦嘆了口氣,問道:“小東方,小秋他其實不是生病是不是?是中毒是不是?”
東方天籟微微一怔,試圖站起,她抓着不放,於是他只能保持這個仰面的姿勢,道:“對。”他遲疑了一下,仍是細細的道:“葉扶秋的情形,是他尚在母腹之中時,他的母親中了一種慢性毒,我瞧應該是一種花,叫做玉丁香,所以他在出生時胎中便已帶毒,十分贏弱。出生之後也一直在這種毒花的香氛中生活,一直到大約六歲才離開,但卻已經毒入肺腑,身體始終病弱,後來,在大約十一歲的時候,他在封閉的空間中長久接觸天竺龍葵,這種香可以解玉丁香的毒,但是他中毒已深,這種方式其實已經解不了了,只將膚表症狀解除,只怕正是因此才延誤了治療……”
他說的出奇的詳細,樁樁件件有如目見,若是葉扶秋在場定會十分驚訝……他的藥術的確高明,而他也正是想證明這一點,他想告訴花似錦,讓她相信他,不要擔心……而她,也正是想知道這一點。
於是花似錦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原來你也沒有很庸醫嘛!”一邊放脫了他的雪發。
東方天籟這才得以站起,理了理衣襟,含笑道:“姑姑過獎,那你可放心了?”
“嗯嗯!”她閉上了眼睛,趕蒼蠅似的揮手:“好啦好啦,我睡了!”東方天籟微微一笑,這才轉身退開,隨手放好了牀帳。
幾乎是立刻的,牀上的花似錦已經張開了眼睛,一對水眸清清亮亮,哪有半分睡意?原來東方天籟的藥術,的確很高明,連他都瞧不出她的情形,是不是,的確很嚴重?
那天夜裡,雲知處說,她就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花似錦,他從未如此確定……他還講了很多事情給她聽,可是她那些事,她全無記憶,可她卻本能的相信他,曉得他說的一定是真的……以雲知處的機警,欣喜之下,也未曾察覺不對,只想着下次見到花爲伴,可以問問他……可是花似錦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花爲伴從小就很疼她,完全就是予取予求,花漫天雖然陰陽怪氣,其實疼他不遜於花爲伴,憑她怎麼鬧都由着她……如果她真的曾經是那個包子臉的小女孩,他們不可能不告訴她,她毛狐狸的時候做過的每件事情,他們都會不厭其煩的說來說去,何況是這件事?這麼特別的一件事?可是他們沒有說,自始至終,一個字都沒有提過,這就證明,這件事不能說,雖然她怎麼都猜不出爲什麼,可是一定是不能說的……
可能就是因爲這樣,所以花爲伴放下了雲知處的信,轉身就走,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樣,居然都不肯留下來陪她……所以她來人間這麼久,花漫天居然都沒有來看她……
所以她沒有想法子找花爲伴問清楚,因爲知道哥哥一定會爲難……可是今時今日,看到東方天籟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忽然覺得很不安,很害怕。她生命中這兩件被親人隱瞞的事情,這兩者之間,也許會有甚麼關係?這兩件事,會不會跟花似錦有關,會不會跟雲知處有關?會不會……不太好?
其實在東方天籟問到第一句時,她心頭就是一跳……幾乎是立刻的,她想到了很多,這些天,隨着猙猙體力靈力愈來愈是充盈,她體內的靈力也一直十分奇怪,除了那種莫名其妙卻無處不在的寒氣,丹田之中,似乎還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像關在閘裡的猛獸,一直在狂暴躁動,似乎隨時會破閘而出……她體內屬於狐族的薄弱靈力,與這份力量相比,幾乎像螳臂擋車,完全無法與之抗衡……
她真的害怕了,所以她才故意跟東方天籟鬥嘴撒嬌,可是葉扶秋還是問了出來……她不忍心不答,於是她答了,如果哥哥跟花漫天會來就好了,從小到大,不管什麼事情,花漫天一定有法子解決的………
花似錦翻了個身,再翻了個身,終於還是一掀被子跳下來,走到修煉的靜室,看雲知處仍舊入定,不由得嘆了口氣,貓兒一樣蜷去他身邊,小心不碰到那法陣的波紋……竹榻冰冷,體內氣息亦是冰冷,花似錦忽然忍不住掉下淚來,小聲咕噥:“雲哥哥……雲哥哥……你快點醒過來,錦兒很怕,真的很怕……”
陰暗的角落裡,一身墨袍的紫眸男子靜靜的擡起了眼,看着那個蜷縮成一團的人兒,淚不斷的從她的臉上滑下,慢慢滲入竹榻上……他幾乎忍不住要站起來走過去,把手指放在她的腕脈上,看看她究竟到了怎樣的情形,可是卻還是硬生生忍了下去……除非她真的要死,否則,不露面,不干涉,由着她自己走她的路……
她終於慢慢的睡着了,她最近很容易睡着,這不是因爲睏倦,而是因爲她體內屬於狐族的靈力感覺到了危險,激發出護主的本能,所以她纔會不時的陷入沉睡…
時間漫漫而過,一直到七七之期將至,花漫天和花爲伴始終人影不見。
猙猙吃了足夠的玉,已經陷入沉睡,只怕晉階就在這幾天了。東方天籟實在不放心,卻又毫無辦法,終於還是決定把天權子拎過來。話說這一隻自從花似錦不勝其煩,把戒指中現成的玉符丟了幾十枚給他之後,他就一直在閉關研究這些玉符,已經有近一個月沒有露面了。
花似錦盤膝坐在闢好的靜室中,守着沉睡的猙猙,又有些昏昏欲睡,忽有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傳來,有人急急拍門,道:“姑姑!姑姑!雲師弟出事了!”
花似錦大吃一驚,急跳起來拉開了門,門外竟是林琅,急急的道:“姑姑,雲師弟忽然吐血昏厥……”
怎會這樣?難道她有事,還會影響他不成?花似錦也來不及多想,急道:“我去看看!”……(%u3C9%u3C9%u3C9
多謝親愛滴們,砂子木事了~~~爲了答謝乃們滴深情厚誼,本章萬字更……
話說每次感冒風颳過來時,砂子總是第一個遭殃,而且每次感冒必定發燒,真的很鬱悶,所以這次自己犯擰,死抗着木吃藥,發熱的時候就拼命灌熱水,後來頭真的疼的難受,忍不住哭了一場,決定第二天不好就認輸吃藥,然後……第二天就好了,囧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