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靈兒狠狠一驚,她看到了什麼?胤郡王把她表姐踹下地縫了!地縫合攏了!表姐被壓成肉泥了!
天啦!
怎麼……怎麼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
“容麟……”她撲騰幾下,跌進了容麟的懷裡,嚇得哭喊都不會了。
容麟的神色十分冷漠,剛剛那一幕他瞧得非常真切,是皇甫昕衝過來要殺玥兒才被玄胤踹下去的,要他說,皇甫昕就是活該,玥兒的親友團全都在這兒,她腦子進水了敢當着他們的面欺負玥玥,不是找死嗎?
耿靈兒被容麟渾身的冷意弄懵了,不可思議地擡起頭,望向他精緻的下顎:“容麟……你……”說着,她又看向了容卿。
容卿的神色比容麟的更加冷漠,妹妹與皇甫昕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真是令人髮指,就算玄胤不殺她,他也一定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玄煜自不必說,抱着懷裡的玄小櫻,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玄小櫻看看大哥,又看看四哥,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大哥突然矇住她眼睛做什麼,她還想看看四嫂跟壞公主吵架呢……咦?壞公主人呢?去哪兒了?
寧玥回到玄胤身邊,她背對着皇甫昕,並未看清皇甫昕的動作,可是瞧大家的眼神,分明是皇甫昕朝她做了什麼,玄胤纔出手打落了她。
她回到玄胤身邊。
玄胤牽起她的手,輕聲道:“好了,沒事了。”
她是沒事了,但玄胤畢竟殺了南疆的公主,皇甫昕可不像白薇兒是個庶出,皇甫昕的生母是手握生殺大權、極受南疆王寵愛的耿皇后,她若是發現了女兒死亡的真相,一定不會放過玄胤,還有南疆王,也會對玄胤滋生芥蒂。難道這是命嗎?沒殺皇甫燕,卻殺了皇甫昕,玄胤註定與南疆皇室八字不合?
這邊,寧玥思索着怎麼化解這一場危機時,容卿突然扶住了耿靈兒的肩膀:“靈兒,看着我。”
耿靈兒淚汪汪地看向了容卿。
容卿的眼睛直直地望進她眼眸深處:“地宮發生地震,地面裂開,你沒站穩,將昕公主撞了下去,你很害怕,想去救她,可是地縫已經合上了,你很後悔,但你不是故意的,一切與你無關,都是皇甫昕貪圖錢財,想要拿走地宮的寶物才觸動了機關。”
耿靈兒的眼皮開始變沉,慢慢地、慢慢地合上。
容卿砸她耳畔打了個響指,她猛地驚醒,爬起來就往已經合攏的地縫撲去,哭得聲嘶力竭:“表姐——表姐——表姐——怎麼辦?我把表姐撞下去了?嗚嗚……怎麼辦?皇后會殺了我的……”
衆人一個接一個地張大嘴,險些驚掉下巴。
寧玥眨眨眼:“大哥你那是……攝魂術嗎?”
容卿牽了牽脣角:“差不多。”
“好神奇……”她聽說過攝魂術,是巫術的一種,能操控人的意志,但也僅僅是聽說,親眼見到還是頭一回。生生把一個的記憶給扭曲了,太讓人驚訝了。
“不過也不是對每個人都有用。”容卿低聲道,看着在地縫旁懺悔的耿靈兒,道,“她意志薄弱,又對我沒有防範,才容易得逞,換個意志堅定的,成功率要低一些。”
容麟湊過來,露出一口小白牙道:“比如哥哥我,就肯定不會被攝魂啦!”
寧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依我看,你是被我大哥攝了所有的魂纔對。”
容麟嘴角一抽。
容卿睫羽一顫,不自在地撇過了臉。
經地縫一事,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地宮的危險,不敢再此多做停留,玄胤與玄煜交流了彼此入地宮的路線,發現玄胤的那條路比較好走,玄煜從北門進來的,一路上不知碰到多少機關,玄胤卻大搖大擺地走到這裡,什麼危險都沒發生,二人決定沿着玄胤來時的路返回。
一路上,耿靈兒沒停止過嚎叫:“……你們都看見了對不對?是她非要拿地宮的金子,才觸動了機關的!要不是她觸動機關,也不會發生地震,我不會跌倒,不會撞到她,她不會摔下地縫……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你們都看見了吧!”
大家都沒理她,唯獨容麟含糊地嗯了一聲。
她感動得眼淚直冒:“容麟,還是你最好!回頭你一定要給我作證,我不是故意的……這事兒不怨我……”
她喋喋不休地重複着以上的話,容麟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在玄胤的帶領下,半個時候後,一行人終於走出了地宮。出口掩藏在一塊墳地之中,出來的一霎,驀地瞥見那麼多墳頭與墓碑,饒是寧玥,也不禁頭皮發麻。
難怪黎族千百年來都找不到地宮的入口了,藏在墳墓底下,除了盜墓之徒,誰敢去掘人家的墳?而盜墓者也不會掘如此貧窮的墳地。
“北門的入口在沼澤下面。”玄胤與寧玥想到了一塊兒,建地宮的人真會做掩護。
沼澤……寧玥已經五體投地了:“軒轅氏不愧是史上最強悍的皇朝,區區一處地宮就建得如此神秘,你發現沒?很多在外面搶都搶不到的東西,在地宮卻跟垃圾似的扔得滿處都是。”
那些金銀珠寶,純度與質量,高得嚇人,寧玥做皇后的時候都沒用過那麼好的東西。
玄胤聳肩:“金銀珠寶算什麼?我剛剛還看到龍晶了呢!”
“你是說……黑曜石?平安符裡的黑曜石?”寧玥詫異。千年黑曜石不是已經絕跡了嗎?
玄胤用手比了個尺寸:“這麼大,一整塊鑿出來的,不下數百斤。”
要是司空朔知道,他與玄胤搶得面紅耳赤的黑曜石,在地宮裡竟有那麼多,只怕得嘔血,想到那一幕,寧玥不厚道地笑了。
玄胤玩世不恭地眯了眯眼:“你剛剛說軒轅氏?”
“是,那座地宮是軒轅皇朝遺留下來的。”
“你怎麼知道?”
“麒麟,軒轅皇朝的國徽是麒麟。”
“難怪柱子上、天花板上、椅子上全都刻着麒麟,原來是這個原因。”玄胤挑了挑眉,沒多少興趣,沒繼續追問了。
想到了什麼,寧玥又問:“你沒動裡頭的東西吧?”
玄胤掂了掂手裡的包袱:“拿了點兒龍晶和菩提子。”
主要是拿菩提子,龍晶是順便,誰讓裝菩提子的盒子是龍晶做的呢。菩提子是靈物,直接用手拿會壞掉,必須保存在特殊的容器中,不得已,他才連盒子一塊兒拿了。
寧玥第一反應不是問他拿這些東西做什麼,而是擔憂地問:“那你沒事吧?”
“沒啊。”
“沒觸動機關?”
“那個房間沒有機關。”玄胤篤定地說,“那麼大的地宮,怎麼可能每個地方都設機關?”
寧玥點頭:“說的也是。”
不然呢?玄胤又不是軒轅後裔,怎麼可能動了人家東西還安然無恙地離開?
斂起笑容,她小眉頭一皺,說道:“你這是運氣好,下次不許這麼胡鬧了!”
玄胤勾脣一笑:“好。”
反正也沒下次了,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他要忙着跟玥玥造人,纔沒功夫再去地宮“探險”!
寧玥看着他眼底的壞笑,不知怎的,比從墳墓裡出來還要頭皮發麻……
……
衆人回了駐地,原本在洞穴門口等候情況的皇帝、宣王和黎族長也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聽說了皇甫昕的遭遇後,衆人都趕到非常惋惜。雖然皇甫昕盜竊石鐘乳有罪,可罪不至死,落個屍首無存的下場也太慘烈了。
宣王一度懷疑是西涼人對皇甫昕動了手腳,但在裡頭走了一圈的人都能夠證實,地宮中確實機關重重。這些進入地宮的人裡除了黎族的勇士與玄家的影衛之外,還有南疆的血衛,他們也遭遇了不少機關,有一個血衛的腿都被毒箭給射穿了。
況且,耿靈兒親口承認是自己把皇甫昕給撞下地縫的。
據耿靈兒坦白,皇甫昕對地宮裡的東西起了貪念,一開始就想拿王座邊那個黃金麒麟口中的珠子,拿不下來才作罷,後面到了第二座宮殿,皇甫昕又看中了遍地的黃金,爲阻止她拿,寧玥還跟她吵了一架。
“後面……她不聽勸,還是拿了……然後就開始地震……地上突然裂開一條好大的縫……整個地面都在抖動,我沒站穩,才撞了她一下,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的……嗚嗚……”
這種情況下,怎麼好去怪罪耿靈兒?她也沒料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機關撕裂大地與天災無異,在天災面前,人力何其渺小?與其怪罪耿靈兒,不如怪罪一切的始作俑者皇甫昕。是她起了貪念,誆騙衆人去盜石鐘乳的;也是她不聽勸告,偷偷地拿地宮寶藏,引起機關地震的。死者爲大,不好說她咎由自取,可至少,不能把她的死怪罪到旁人頭上。
宣王去南疆皇后的氈房稟報了耿靈兒的事,南疆皇后反應如何,衆人不知,宣王也守口如瓶,只是自那日起,南疆皇后再沒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一直把自己關在氈房。
……
“你們兩個,真是嚇死我了!”另一處氈房中,藺蘭芝抱着兩個失而復得的孩子,淚流滿面,“不許再去那麼危險的地方知道嗎?!”
“知道啦,娘。”寧玥笑嘻嘻地說。
藺蘭芝直起身,淚眼婆娑地看着嬉皮笑臉的她,氣得敲了敲她腦門兒:“還給我笑呢!知道她是去偷東西的,就該立刻走掉!幹嘛跟她一起偷?”
寧玥滿面黑線,容麟,你又告狀!說好的守口如瓶呢?說好的一進去就塌方呢?
容卿心疼妹妹,輕聲道:“娘,別怪玥兒了,是皇甫昕太狡詐,藉着請吃東西的名義,把我們騙去洞穴的,之後,雖然知道是在偷東西,可她又誆騙玥兒,說那石鐘乳能治我的腿,玥兒這才留下去裝石鐘乳。”
“那到底是有用沒用?”藺蘭芝哽咽着問。
容卿搖頭:“不清楚。”
寧玥握住容卿的手,認真說道:“先試試,只要有一線機會治好大哥,我都不會放棄。”
看着兄妹感情這麼好,藺蘭芝講不出責備的話了,換做是她在場,恐怕也會義無反顧去偷,什麼道德、什麼仁義、什麼危險,跟至親相比,統統不重要。
馬援笑着打了個圓場:“好啦好啦,別哭啦,孩子們不是沒事嗎?他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這麼魯莽,是不是,玥兒?”
給寧玥使了個眼色。
寧玥心道,要是這石鐘乳真有效果,她還打算再鑽進洞穴找一次的……
接收到父親甩來的眼色,她輕咳一聲,笑了笑:“嗯,以後我都會乖乖的!”
“信你纔怪!”藺蘭芝嗔了嗔她,又看向父子倆道,“都是你們,把她給寵壞了,膽子那麼大,壓都壓不住。”
容卿寵溺地捏了捏妹妹的臉蛋:“我就喜歡這樣的,太膽小了不好玩兒。”
藺蘭芝就想到了兒子小時候,總催着她說給我生個妹妹玩吧,果真生了一個,他果真玩得開心,藺蘭芝哭笑不得:“你們三個,就合起來欺負我吧!”
馬援狗腿地說道:“我哪兒敢欺負你?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他們將來敢不孝敬你,看我不打斷他們的腿!”
藺蘭芝瞪了他一眼!
馬援悻悻地縮了縮脖子,生氣的也是你,不許我打他們的也是你,要我怎麼搞?
藺蘭芝又問了兩個孩子的身體狀況,比預期中可觀的是,二人都沒怎麼受傷,寧玥因抱玄小櫻抱得太久,雙臂有些腫,歇息一段日子可以痊癒。
“小胤呢?他有沒有事?”藺蘭芝關切地問。
“沒什麼大礙。”那傢伙運氣好,一路上沒遭遇什麼機關,唯獨救她那一次,在地縫中攀爬了一會兒,手上有些創口,“手磨破了,已經擦了藥。”
“這次真是多虧他們兄弟及時趕到。”藺蘭芝說着,又看向了容卿,“還有容麟,幸虧他在,你纔沒事。”
容卿沒有反駁。
藺蘭芝撫摸着冰冷的臉,溫柔的問:“和好了吧?不會再難過了吧?”
……
此時的容麟還不知道自己被蘭芝給惦記了,他穿着褻衣趴在牀上,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這個天氣還有些發涼,他卻熱得直冒汗。
紅玉打了簾子進來,手中拿着一瓶金創藥:“小少爺,奴婢給您擦藥吧。”
容麟被巨石壓得太久,受了比較嚴重的內傷,只是他體質異於常人,沒表現出太大的虛弱;他背部腫得厲害,一些地方壓變了形,現在還沒恢復。
容麟懶洋洋地趴着,面朝外,木訥地道:“不擦。”
紅玉軟語道:“要擦的小少爺,您背上傷得太嚴重,大夫說,擦了纔好得快。”
“誰要好得快?”他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
紅玉先是一怔,隨後盈盈地笑了:“又說氣話了不是?小少爺放心,這藥不疼的,奴婢輕點擦。”
“不要。”容麟撇過了臉,望向裡邊。
“小少爺,聽話,夫人很擔心您的傷勢。”
“不擦。”容麟倔強地說。
“哎,這……”紅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說都是她的主子,總不能強行掀開他衣裳吧,他那神力,一根手指頭就捏死她了。
紅玉焦頭爛額之際,容卿推着輪椅進來了。
之前的輪椅在洞穴里弄沒了,這是備用的,輪子很新,泛着銀光,犀利而刺眼。
紅玉垂眸,行了一禮:“大少爺。”
“你下去吧。”容卿道。
“是。”紅玉放下金創藥,退出了氈房。
容卿推着輪椅來到牀邊。
容卿立馬轉過臉來,衝他咧脣一笑:“回來啦?蘭芝沒罵你吧?”
“又給我娘告狀。”容卿淡淡地說。
容麟癟了癟嘴兒:“蘭芝問我,我當然不能撒謊了……”原本按照計劃,要告訴蘭芝,他們一進洞穴就發生了地震,屬於不可避免的災禍,可蘭芝一哭,他就心軟了,說其實都打算離開了,皇甫昕說石鐘乳能治容卿的腿,他們纔沒及時走掉。
見容卿黑着臉,他扯了扯容卿的袖子,“我必須討好蘭芝的,萬一她不喜歡我的話,我還怎麼跟你在一起?”
“誰要跟你在一起?”
容麟嘀咕道:“都許我喊妹妹了……”
“容麟!”容卿低叱。
容麟吐了吐舌頭。
容卿看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我給你擦藥。”
容麟眼睛一亮,小爪子一撐,朝牀邊挪了挪。
“擦完,你回自己的氈房。”
容麟黑了臉。
……
這邊,寧玥也回了自己氈房,冬梅拿了金創藥來給她塗胳膊,看着原本纖細的胳膊腫得跟小腿似的,冬梅一陣難受:“她爲着郭玉的事,還在記恨您呢,幹嘛對她那麼好?”
“一個孩子罷了。”總不能因爲跟郭玉的齟齬,就對玄小櫻棄之不顧,她還沒冷血到那種地步。
冬梅給寧玥擦藥,寧玥疼得倒抽涼氣,抱的時候只覺得酸,後面是麻,完全沒料到全部都腫了,也許在死亡面前,再多的傷痛都不值一提,然而一旦平安,疼痛便會百倍地席捲而來。
“輕點輕點!噝——”
冬梅賭氣地說道:“該重點纔是!以後您就知道不能這麼糟踐自個兒的身子了!”
玄昭走到氈房外,恰好聽到冬梅的一句抱怨,面色微赫,糾結了半晌才啓聲道:“四弟妹,你在嗎?”
“是三哥啊,我在。”
氈房裡,傳來寧玥平靜的聲音。
玄昭捏了捏手裡的藥瓶,輕咳一聲道:“那個……我這兒有些御用的金創藥,郭姨母給的,你……你拿去用。”
簾子被掀開,寧玥微笑着走了出來。
玄昭愣在那裡。
寧玥伸出手:“不是要給我藥嗎?”
“呃……啊!是!是的!要給你藥的!”玄昭手足無措。
真是個彆扭的大男孩兒,不就是從前冷落了她幾天嗎?以爲她會一直放在心上?寧玥拿過藥,笑了笑:“多謝三哥。”
玄昭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謝謝你照顧妹妹,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逃了。
寧玥笑着搖了搖頭,拿着金創藥回了氈房。
……
玄小櫻失而復得,中山王很高興,表揚了兄弟幾個和寧玥,能在如此危機的關頭做出正確的決斷配合,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他看向了玄煜手掌上的紗布:“大夫怎麼說?”
這是玄胤掉下去的瞬間,爲搶救玄胤和寧玥,也爲了穩住四個人的重量,生生在石頭上摳破的,肉全都翻開了,露出指節的白骨,大夫給包紮時都不忍心去看。
玄煜淡淡說道:“無礙,過幾天就好。”
玄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中山王點頭,這一趟雖然驚險,可收穫了兄弟情誼,還是收穫不小。
“老三呢?”他問。
玄煜道:“給四弟妹送藥去了。”
中山王滿意地點了點頭,至此,這些小兔崽子總算徹底放下對四房的芥蒂了,都是一家人,都是最優秀的玄姓子弟,合該齊心纔對。
想到了什麼,他又問:“皇甫昕真的是被耿靈兒撞下去的?”不是被你們殺的?爲什麼有種錯覺?這事兒跟他幾個兒子脫不了干係?
玄胤沒吭聲,大爺似的往椅背上一靠。
玄煜面不改色地說道:“是真的,我們都看到了。”
中山王陷入了沉默。
這一次的地宮之行所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積極的影響是玄家的孩子們再次抱成了團,深遠的影響是黎族感激玄家兄弟找到了兩處進入地宮的入口,作爲答謝,他們願意成爲玄家的盟友。
是玄家的,不是西涼的。
別看黎族只是一個部落,但作爲軒轅氏的守護者,他們有他們的厲害之處。
他們還承諾,必要時候,會允許玄家借用地宮的東西。
這代表什麼?代表玄家日後若是策反,至少軍費上是絕對不用發愁了。
然而中山王明白,黎族的結盟是一柄雙刃劍,用好了,能揮刀斬敵;用不好,可能會傷了自己。
另外還有一件值得深思的事——爲營救掉入地宮的人,西涼與南疆都暴露了各自攜帶的秘密武器,和談的誠意不攻自破,雙方都做好了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準備。
可是地宮的事,很有可能會扭轉這一趨勢。
玄家收穫了一個盟友。
南疆失去了一個公主。
西涼皇帝什麼都沒得到。
怎麼看……都覺得玄家會遭到一定的排擠。
“和談應該是有望了。”中山王似笑非笑。
……
氈房中,皇帝也在思索着地宮的事,面色有些凝重,儘管寧玥與容卿獲救,他十分地高興,可玄家立下如此大的功勞,連素來不與外界牽扯的黎族都成了他們的朋友——
他喝了一口茶:“愛卿,你怎麼看?”
司空朔拿着一根羽毛,輕輕逗弄着鳥籠裡的金絲雀,道:“養虎爲患。”
皇帝自嘲一笑:“玄家這回是徹底功高蓋主了,再加上一個冰雪聰明的愛卿你,朕這把龍椅,坐得可真不穩當啊!”
司空朔戳疼了金絲雀,金絲雀撲哧着翅膀在鳥籠裡上竄下跳,司空朔彷彿被逗樂了,眼底閃動起盈盈的笑意:“臣,孤家寡人一個,百年之後,化作一捧塵土,這一脈,也就算斷了,皇帝何須忌憚臣?”
“說的也是。”皇帝挑了挑眉,端起茶杯。
司空朔又道:“皇上您忌憚的也不是中山王,而是他那一個比一個優秀的兒子,臣聽聞,就連那個六歲的小女童都冷靜聰慧得很,皇室公主都比不上她。”
那孩子是的,不哭不鬧,冷靜沉穩,雖是個瘸子,可通身的氣度比公主還高貴。至於玄家的四個兒子,除玄昭是個火炮,其餘三人,的確一個比一個優秀。等他們到了而立之年……玄家在他們手中會發展得比現在還可怕。
現在的玄家已經讓皇帝很吃力了,再好一些會是什麼樣,皇帝幾乎不敢想。
“朕也生了四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窩囊!朕這會兒壓得住中山王,但朕的兒子呢?朕羽化登仙后,玄家的兒子只怕要把朕的兒子啃得骨頭都不剩。”皇帝說起這些,並沒表現出太大的怒火,而是感覺很無力。他不怪玄家強大,他當初,也是因爲足夠強大,才奪了劉氏的江山,天下,本就能者得之。他只是不甘心,自己一輩子算計,難道還換不來一個王家的千秋萬代?
“皇上,您也無需憂心,太子年少,多多輔佐,假以時日,必能堪當重任。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的難題,這次和談,皇上是想和還是不想和?”司空朔說道。
皇帝慢悠悠地放下了杯子,“原本挺搖擺不定的,但現在,朕決定和。”
……
藺蘭芝去容麟的氈房拿幾套換洗衣裳,守門的侍衛早得了大帥吩咐,馬家所有人都能自由出入,是以,恭恭敬敬地將她迎了進去。
藺蘭芝挑了幾套,用籃子裝好,回往容卿的氈房,走到一半時,幾個黎族的孩子嬉鬧着經過,撞翻了她的籃子。
孩子們很抱歉,怯生生地站在那裡等她發落。
她笑了笑:“沒事,你們去玩吧。”
孩子們笑嘻嘻地拋開了。
藺蘭芝蹲下身,去撿掉落在地的衣裳,突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幫着她撿了起來。
她擡眸一看:“你是……”
青衣男子友好一笑:“夫人不記得在下了麼?剛到黎族的第一晚,在下不小心衝撞了夫人呢。”
是的了,是有這麼回事,不過與他所說的相反,是她撞到了他,恰好也是從容麟的帳篷出來。藺蘭芝四下看了看:“你住附近嗎?”
青衣男子用摺扇指了指:“看見那個氈房嗎?我住那邊。”
從容麟的氈房往東,第四個,這是南疆的範圍,這麼說,對方的確是南疆人了,而且能與容麟住這麼近,想來是有些身份的。
藺蘭芝拾起衣裳,站起身,與對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多謝,我還有事,先走了。”
青衣男子溫暖地笑了笑:“我有預感,我跟夫人還會再見面的。”
藺蘭芝尷尬地摸了摸臉,這孩子也就比容麟大三兩歲吧,怎麼說的話這麼輕佻?好像故意與她扯不清似的,不管怎樣,離他越遠越好就是了。她就不信,回了西涼,他還能陰魂不散?
大新朝二年,二月十六,南疆與西涼通過密切地談判與商討,擬定了和平友好協議,協議的主要內容如下——
南疆撤回讓西涼交出皇甫珊的要求,無條件歸還臨淄、冀州與遼城。
西涼交出皇甫燕,獻上十萬兩黃金,作爲回報,南疆贈送西涼一座玉礦的永久開採權。
爲更好地鞏固雙邊關係,南疆將與西涼結爲秦晉之好,由南疆恭王迎娶德慶公主爲妻。
德慶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兒,曾與藺乘風口頭定下婚約,後藺乘風悔婚,馬謹嚴頂上,奈何馬謹嚴又暴露了斷袖之癖,被德慶公主狠狠地厭棄。
這是德慶公主第三次訂婚,對象是由南疆皇后新冊封的異姓王,據說是耿家的孩子。
玄家人聽到這個婚訊,並不感到多麼詫異,他們得到了黎族,皇帝心中忌憚,勢必要找個更厲害的盟友,沒誰比南疆更合適了。
所以,哪怕南疆那邊明明有未婚皇子,卻還是派了個臣子結親,皇帝也不得不忍下這口氣,答應了他們的提親。
小李子呈上藥碗,笑眯眯地道:“有了南疆這座靠山,玄家就不足爲懼了。”
“那靠山是皇上的,又不是本座的。”司空朔接過藥碗。
“你拿捏住了皇上,皇上的一切不就都是您的了嗎?”小李子諂媚地說,心裡卻明白皇帝不是那麼好拿捏的,能在主公與玄家之間周旋,皇帝也是個高人。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沒事多誇誇主公,終歸是沒錯的。
司空朔冷笑一聲:“別高興得太早。”
小李子一怔,難道會有變數?
司空朔吹了吹髮燙的藥:“後面還有更高興的。”
……
“啊——疼!疼死了——”一家人都準備啓程回京了,玄小櫻突然疼得在牀上打滾。
“怎麼還在疼?”中山王心疼地將女兒抱進了懷裡,自從地宮歸來後,女兒的腿就時不時疼一下,起先因爲是摔下地宮時傷到了,後面大夫給看了又說並無大礙,估計過幾日便好,哪知這都十多天了,反而疼得越發厲害,“快叫大夫!”
玄昭去請了大夫,玄煜則去請了皇帝的太醫。
二人都沒看出什麼問題。
黎族的大夫道:“筋骨都是好的,許是肌肉拉傷了吧。”
太醫搖頭:“肌肉拉傷是前幾天疼得厲害,後面會慢慢減輕,她症狀相反。”
“是不是抽筋?小孩子很容易抽筋的,尤其半夜!”黎族的大夫又說。
太醫若有所思地按了按玄小櫻的腿:“疼多久了?”
中山王道:“一刻鐘了。”
“應該不是抽筋。”太醫嘆了口氣,“臣沒有法子,王爺另請高明吧。”
玄胤與寧玥相互看了一眼,寧玥道:“我去問問我大哥吧。”
須臾,寧玥推着容卿進了氈房。
容麟在門口,不爽地哼哼,說好的三不治呢?玄家想找你看病,先派人打贏老子啊!
容卿凝了凝眸,回頭,看向了容麟。
容麟心肝兒一顫,險些摔倒,連忙斂起面上的不忿,咧開脣角,露出一口小白牙。
容卿給玄小櫻把了脈,又捏了捏她的瘸腿,疼的是這一條,另外一條腿沒事。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疼的?”他問。
中山王道:“從地宮回來的第二天夜裡就開始疼了,當時不厲害。”
“一直在疼?還是時不時的?”容卿追問。
“時不時的,而且疼得不算厲害,今天卻不知怎的,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中山王心疼地說。
容卿轉頭看向寧玥:“她在地宮裡吃什麼了?”
寧玥想了想:“沒吃什麼,就喝了些石鐘乳和水。”
容卿沉吟,片刻後,說道:“把石鐘乳拿一瓶過來。”
他雖沒有回頭,可容麟明白他是對自己說的,容麟忙回了氈房,取來一小瓶石鐘乳。
“給王爺吧。”容卿雲淡風輕地說,“每日晨起一次,一次半勺,半月後,見效果。”
……
午飯過後,衆人啓程返回自己的國家。
南疆先行,南疆皇后始終坐在馬車裡,連個正臉都沒給衆人,寧玥咂了咂嘴,傳聞中的南疆權後啊,她居然待了半個月都沒見到對方的廬山真面目!看來自己還很渺小,連見皇后的資格都沒有。
皇甫燕與玄胤道別:“你真的不跟我回南疆嗎?皇爺爺很想見你。”
玄胤不屑地冷笑一聲:“他那麼多兒子孫子,何必惦記我一個外孫?”
“公主殿下,馬上就要出發了!”不遠處,一名太監恭敬地提醒。
“我知道了。”皇甫燕點了點頭,壓低音量,對玄胤道,“外公年事已高,恐時日無多,希望你能在他有生之年與他見上一面。”
“幹我屁事?”玄胤頭也不回地上了玄家的馬車。
寧玥笑着走了過來,將一個食盒遞到皇甫燕手中:“我孃親手做的桂花糕,路上填填肚子。”
“多謝。”皇甫燕接過了食盒,“你娘……不認識我吧?”
“你是想問,我娘知不知道你是玄胤的表妹?”
皇甫燕點頭:“嗯。”
“她不知道,我沒跟她說玄胤的身世。”
“容卿和容麟呢?”皇甫燕又問。
寧玥搖頭:“他們也不知道,玄家也是。”玄胤不肯接受南疆皇室的身份,所以一直沒告訴過別人,西涼這邊,知情的只有司空朔和郭況。頓了頓,寧玥又道,“南疆那邊,我必須提醒你一下,夙火知道玄胤的身世,他當初殺了瞿老,應該就是因爲瞿老認出了玄胤。你妹妹在城樓被夙火射了一箭,我猜,也是因爲你妹妹身上帶着蘭貞的畫像,他不想玄胤與你父王相認……夙火已經快死了,不足爲懼,不過……不知南疆那邊,還有多少人知道玄胤的身世?”
“我皇爺爺已經知道了,至於其他人——”皇甫燕說着,望了望宣王與南疆皇后的馬車,“宣王肯定不知,皇后……我不確定。”
那個女人,她看不透!
寧玥無所謂地笑了笑:“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那位知道了也沒什麼,剛死了個女兒,她還沒心情折騰。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回南疆嗎?”
“嗯。”皇甫燕緊了緊提着食盒的手,“我先回南疆,向我皇爺爺覆命,然後去找妹妹。”
有這麼一個姐姐,着實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寧玥道:“祝你好運。”
“多謝。”皇甫燕與寧玥擦肩而過,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照顧好玄胤。”
寧玥笑着點頭:“我會的,他是我丈夫。”
皇甫燕朝前走去。
寧玥叫住了她:“也要多謝你。”
她停下腳步:“謝我什麼?”
“謝你拒絕了司空朔。”
“你都知道了?”皇甫燕有一絲詫異。
“我猜的。”太瞭解司空朔,所以明白司空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要挾皇甫燕的機會,或是幫皇甫燕得到玄胤,或是幫皇甫燕找到妹妹,或許兩個一起。
心思被說穿,皇甫燕卻並不感到尷尬,坦然而自嘲地說道:“我以爲自己掩飾得很好。”
“我直覺更好。”寧玥淡淡地笑。
皇甫燕苦澀一笑,不再言語,轉身上了馬車。
心口酸酸澀澀的,這種感覺,幸虧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便已經開始嘗試了,所以她很習慣。她喜歡的東西,從來不會過分地爭取,因爲她要讓着妹妹;長大後,更是不能做她自己,因爲她要輔佐父王;到現在,她也不能追逐自己的感情。有太多事,比她的幸福更重要。
黎族長送別中山王。
中山王客氣地說道:“沒了靈泉,你們今後打算怎麼辦?”
“雖然沒了靈泉,但我們有地宮,我們會守着地宮,等主人歸來。”黎族長虔誠地說。
“主人?”中山王狐疑地問。
黎奧大叔笑眯眯地道:“是呀!地宮出現,意識着軒轅一族的後裔也出現了,我們會等他,等不到,就去找他,他會秉承神明的旨意,繼續保佑我們。”
中山王對那個古老而強大的氏族還是存了一絲敬畏的,點頭道:“有需要本王的地方,請一定聯繫本王。”
黎族長正色道:“我們會的!同樣,玄家若是有難,我們黎族願意傾巢出動,助玄家一臂之力!”
衆人各自上了馬車。
馬援扶着妻子,小心翼翼的,生怕妻子磕到碰到。他這股妻奴勁兒,把藺蘭芝都給逗笑了:“你說你年輕時怎麼不這麼對我好?”
馬援乾笑了兩聲,給藺蘭芝剝了一個柚子:“我那會兒不是混嗎?不懂事,你別揭我老底了,以後我都疼你,比疼玥玥和卿兒還疼你!”他說着,在她緋紅的臉上親了一口。
藺蘭芝嚇得喲,險些把柚子給摔出去了:“你……一把年紀了,怎生如此不自重?”
“說的好像我們沒幹過更那個那個的事似的,卿兒怎麼來的?玥兒怎麼來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呀?”馬援癟嘴兒。
“你……你跟誰學的葷話?”藺蘭芝的臉都氣紅了,怕他再說出更多的,拿起一片柚子塞進了他嘴裡。
馬援被酸得眼淚直冒:“娘呀!這……這太難吃了!”
這次買的不是蜜柚,略酸一些,藺蘭芝吃着卻正好。
……
“好了沒呀?別看了!都上車了!玄胤上了,玥兒上了,爹孃也上了!”容麟放下簾子,強行將容卿挪到了座榻中央,讓他離窗戶遠點。
容卿睨了他一眼:“爹孃?不許亂叫!那是你爺爺和奶奶。”
容麟吹了聲口哨,兩眼望天,不聽不聽就不聽。
容卿無可奈何地扶額:“不回南疆了?”
容麟壞壞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冊子:“我可是南疆的友好和平大使,前去替恭王與德慶公主操辦婚事的!”想趕他走?沒這麼容易!他這回說什麼都必須賴在馬家,賴到把某人拿下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