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懷孕了。”
……
雨後,碧空如洗。
出了陛下的院子,迎面碰見嶽公公。
嶽公公滿頭的傷,走路一瘸一拐的,穿着一身乾淨行頭,翹首以盼。
寧玥掃了他一眼,他也看向了寧玥,恭謹地笑。
很快,耿妍也走了出來。
他忙上前,扶住耿妍的胳膊:“娘娘,您沒事吧?”
“本宮無礙。”耿妍說着,停下腳步,淡淡地看向寧玥,“這一局,算本宮輸了,不過,你也沒贏。”
“我不是一定是要得到什麼東西,而是娘娘輸了,就算我贏了。”寧玥雲淡風輕地說。
耿妍清冷一笑:“可惜你得到的遠不是你想要的,本宮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老實說,有一點,可轉念一想,一刀子解決你似乎太沒意思了,就跟囫圇吞棗一樣,沒嚐出什麼滋味兒,一切便都結束了。皇后娘娘這塊肥肉,我留着慢慢啃,方纔快活。”寧玥在她耳畔,低低地說:“我忘了,你已經不是皇后娘娘了。”
耿妍的素手倏的一下握緊:“遲早有一天,本宮會坐回那個位子。”
“是嗎?”寧玥攏了攏寬袖。
“不信的話,走着瞧。”
寧玥的脣角扯出一抹冷笑:“好,走着瞧,別怪我沒提醒你,冷宮風大,當心着涼。”
耿雲的身子僵了僵,很快,又徐徐地笑了起來:“長孫妃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別看你離那個位子那麼近,但你……一輩子都坐不上去!”
……
耿妍與嶽公公離開後,嚴惠妃走了過來,神色憤恨:“她可真是命大!這樣都沒能弄死她!她怎麼就懷孕了呢?不會是假懷孕吧?”
寧玥把玄胤帶回院子時,嚴惠妃一直在院中等待,是以,知道一些內幕。
寧玥聳了聳肩道:“是真的。”
“怎麼會那麼巧?這孩子……該不會是……”嚴惠妃的意思不言而喻。
寧玥想了想,搖頭:“從月份上來看,是出發前懷上的。人要成事,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少不了,這一次,的確是她的僥倖和造化。”
嚴惠妃的指甲幾乎掐斷了:“她那種毒婦,憑什麼還有僥倖和造化?她早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寧玥拍拍嚴惠妃的肩膀,淡定地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又何嘗不希望將她徹底剷除?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她沒有懷孕,陛下想廢后,也不是這麼容易的。”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死?”嚴惠妃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寧玥望向不遠處的碧空,那裡,有海燕優雅地飛過:“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一切進展得太順利,好像有什麼意外等在那裡,你可以把它稱之爲一種直覺。”
“那她什麼時候會死,你的直覺能告訴你嗎?”嚴惠妃心有不甘地問。
“不會太久。”她也等不了太久,孩子再有幾月便要出生,她可不希望抱着那麼脆弱的小寶貝,進入一個處處被耿皇后控制的宮圍,她要一個乾淨的地方,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威脅到她孩子。
寧玥回了房,冬梅守在牀前,見她進來,起身倒了一杯溫水:“怎麼樣小姐?陛下把皇后賜死了嗎?”
寧玥嘆了口氣:“沒呢,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啊?”冬梅跺腳,“那種禍害,真是活一天,膈應人一天!”
寧玥好笑地說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她也逍遙不了多久了。”
“最好是這樣!不行!奴婢得去做幾個小人兒,咒死她!”冬梅一臉不忿地出了屋子。
寧玥搖了搖頭,在牀邊坐下,看向面色的玄胤,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會去計較前世的蝴蝶是誰了,不管是耿皇后還是別人,這些,都變得不再重要。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守住了自己的底線,沒留給她一具屍體,沒讓孩子失去父親,她很高興。
俯身,親了親他因乾澀而微微開裂的脣瓣,舌尖舔過,一點點變得柔軟。
似是感應了她的存在,玄胤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兒,模糊得僅剩一道虛影,過了良久,視線才逐漸變得清晰。
“玥玥……”
一開口,嗓音沙啞得厲害。
寧玥握住了他的手,撫摸着他臉龐道:“是我,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玄胤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我夢到你了。”
寧玥將他的手貼在自己面龐上,溫柔地看着他:“夢到我什麼?不會是在欺負我吧?”
“夢到有兩個你,一個撩撥我,一個在阻止我……”他輕聲說。
寧玥含笑問:“那……你最後聽了哪一個的?”
“好像,哪個都沒聽,都不見了。”
難怪進入洞穴時,他不省人事,敢情是把自己弄暈了,那個撩撥他的“玥玥”,不用說,一定是耿妍;那個阻止他的,是他內心的直覺。寧玥欣慰地親了親他額頭:“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輕輕地搖頭:“沒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兩個……是不是聯起手來算計我?”
寧玥點點頭:“是的,趙島主被耿妍迷惑了,答應幫她將你引入山洞,他被蛇咬傷也是計劃的一步……”
玄胤依舊有些虛弱,聲音啞啞的:“他不是中的蝮蛇毒。”
“不是,是幻蛇,能讓人在短時間內失去神智。”寧玥心疼地摸上他臉頰,“還好你沒事。”
玄胤眸色暗了暗,道:“是我太沒用了。”
寧玥柔聲道:“這個怨不得你,我們誰都沒發現他們勾結在一起了,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皇后去找過趙島主的事嗎?那時我問司空朔,趙島主會不會背叛我們?他說不是所有的人都會爲了美色背叛自己的信仰。是,他沒背叛自己的信仰,只是他的信仰變了。天底下,總有我們算不到的事,跌倒幾次又有什麼關係?誰都不是生來便是王者,每條路,都是在失敗與挫折中走出來的。你是南疆未來的王,請不要因爲這一點失意,就否決了你自己。”
玄胤深深地看着她,心口一陣莫名的激盪,眸光深處,水光閃耀:“玥玥……”
寧玥俯身,貼上他胸膛,拉過他的手摸上自己微微顯懷的腹部:“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請殿下振作起來,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
爲了皇室顏面,南疆王有意瞞下耿妍與趙島主穢亂宮廷的醜事,以謀逆罪處置二人,奈何不到一上午的時間,耿妍勾引趙島主的事便如雪花一般,散佈在了靈蛇島的每個角落。
不用說也知道,是嚴惠妃動的手腳。
南疆王破天荒的沒有追究造謠者是誰,或許在他心裡,以爲是寧玥,便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三日後,南疆王公佈了對二人的處決。
解除趙楓的靈蛇島島主一職,囚禁於水牢,永世不得救贖。
褫奪耿妍的皇后之位,貶爲耿嬪,遷出椒房殿,誕下皇嗣後,皇嗣將交由別的宮妃撫養。
……
靈蛇島一行,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甚至又有些啼笑皆非的狀況下結束了。
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大家全都忘了,只記得好端端一個耿家,全部葬送在了靈蛇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與一個叫馬寧玥的女人有關。
七月二十八號,南疆王把靈蛇島交給了趙楓的嫡長子,之後便率領衆人回往盛京。臨行前,他叮囑玄胤帶上一部分寶藏,以備不時之需。
玄胤取了十箱子黃金、十箱珠寶、十箱白銀與十箱玉器,鑰匙、清單統統給了寧玥。
寧玥在南疆,有了自己的第一筆資產。
來時,南疆王的身邊坐着耿皇后,如今皇后沒了,僅剩一個失寵的耿嬪,南疆王宣了嚴惠妃伴駕。
嚴惠妃一躍成爲宮中最炙手可熱的妃子,連劉貴妃的氣焰都被她壓了下去。
有人傳聞,她會是下一任皇后。
……
司空朔始終沒與南疆王相認,儘管寧玥覺得,南疆王不會嫌棄他的出身,他依舊覺得,親孃都靠不住,外公就別提了。
……
衆人陸陸續續地上了船。
這段日子,忙着與耿妍鬥法,都忽略了前來挑選夫婿的德慶公主。
然而沒有想象中的抱怨,德慶公主的小日子過得十分逍遙自在,唯一心起波瀾是在宣佈玄胤是皇長孫的那晚,她曾擔心過,玄胤成爲南疆的下一任王之後,會聯手玄家對付她父皇。但幾日細想下來,又覺得人各有命,若真有那麼一天,是他們王家的命。
天公作美,返程途中一直風和日麗,大大縮短了返京的時間,八月十二號傍晚,隊伍抵達盛京。
與離開時相比,盛京似乎更熱鬧了,看來南疆王不在的這段日子,三公與幾位皇子將盛京治理得極好。
街道上,車水馬龍,商門大開,小攤叫賣,行人摩肩擦踵,孩童嬉戲於衚衕,賣糖葫蘆的老人舉着一根高高的竹棍,竹棍上的稻草棒子插滿了亮晶晶的糖葫蘆;包子鋪的蒸籠上冒着熱氣,有婦人牽着孩子在一旁靜靜地等候;怡紅院的二樓,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憑欄衝路上的男人們揮手,絲竹管樂之聲,夾雜着伶人的歌聲,在坊間悠悠忽忽地傳來……一派繁華之色!
寧玥趴在窗臺上,從簾幕的縫隙觀賞着盛京的夜景。
玄胤摟住她纖腰,寵溺地問:“看什麼那麼入神?”
寧玥睜大眼,呢喃道:“好熟悉。”
“嗯?”
“盛京。我們是五月從西涼出發,六月抵達盛京的,呆了一個多月便前往靈蛇島,滿打滿算,我在盛京居住的日子不超過四十天,可是玄胤,我覺得我回家了。”
比西涼,更像自己的家。
彷彿自己,就屬於這裡一樣。
玄胤揉了揉她臉蛋:“小傻瓜,南疆是我的,我是你的,你當然是回家了。”
在中山王住了那麼久,都沒這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可盛京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有些讓她放不下。
她喜歡盛京。
“玄胤。”
“嗯?”玄胤的大掌撫摸着她柔軟的腰肢。
“等我做了皇后,真的可以把我爹孃接到南疆嗎?”
“當然。”那是你爹孃,也是我爹孃。
“妞妞和小寶寶呢?”
“也接過來。”你喜歡,把整個馬家都給你搬過來。
她轉身,抱住了他脖子:“那我要做皇后。”
玄胤輕笑,在她脣瓣上壓了壓:“好。”
“可是……”她似乎還不打算放過他。
“可是什麼?”
“你會殺了司空朔嗎?”寧玥定定地問,不怪她如此多心,實在是這傢伙對司空朔敵意太深,動起手來完全不記得那是自己親哥哥,但好歹,司空朔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人,至少,對她和玄胤,一直包容。
玄胤沉吟片刻,道:“他不糾纏你,就不會。”
寧玥弱弱地嘆了口氣。
……
馬車駛入西南大街,沿河岸行走,這裡許多唱大戲與說書的,寧玥瞄了幾個攤子,發現大家都在說耿家的事,大致是耿家如何如何如日中天、又如何如何自尋死路,還說耿家是宅子裡請了瘟神,纔在短短兩月時間內,把大房折騰得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嗎?
好像是,但又不完全是。
耿雲中風了,至今未能痊癒。
耿四公子死了。
耿昕被革職了。
最驚才豔豔的耿無雙,因敗在司空朔手中成了天大的笑話。
最讓人驚掉下巴的應該是盛寵多年的耿皇后被貶爲耿嬪的消息。
盛京第一世家,就這麼被整垮了。
南疆王回京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人抄了耿家,這不是耿妍的罪過,是早先宣王查處的賄賂案;南疆王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將耿雲、耿昕、耿無雙驅除出京;第三件事,是解除了皇甫穎與耿雲的婚約。
寧玥有心去看看耿雲的笑話,讓車伕把馬車駛往了耿家。
小德子的速度很快,帶着一大幫宮人,把皇甫穎的物品收拾了出來。
耿雲坐在輪椅上,削瘦如骨,他不能說話,只得用顫抖的手,艱難地抓住皇甫穎的袖子。
他斜斜的嘴角抽搐着,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麼,連口水都流了下來。
皇甫穎的眼圈紅紅的,掰開他手指,那手指卻好似釘在了她袖子上,她一把撕爛了袖子,絕塵而去。
耿雲朝她撲去,撲倒在了地上,朝着她遠離的方向,用顫抖的身子,一點一點地爬着……眼淚都掉了下來。
寧玥是來看他笑話的,可是看到這一幕,卻沒有想象中的暢快。
耿雲是個惡人沒錯,但對皇甫穎,他付出了一整顆真心。
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陰謀詭計,不是明槍暗箭,是你愛了一輩子的人,離開你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回頭。
……
馬車停在了大帥府。
寧玥被玄胤抱下馬車,隨後望向另一輛馬車,發現司空朔沒有下車的意思,走過去,挑開他車窗簾,問:“快下來呀,到了。”
“本座就不進去了。”
寧玥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畢竟就在出發前,司空朔一直住在大帥府,怎麼一回來,反而不住了呢?
司空朔道:“本座在城東買了一座府邸。”
寧玥垂了垂眸:“那你路上小心。”
“嗯。”司空朔放下了簾子。
德慶公主聽說司空朔要走,她也跟着走了。
寧玥搖搖頭,與玄胤一塊兒進了府邸,想到快要見到大哥與容麟,心情又雀躍了起來。
容卿也是聽說了妹妹玄胤今日回府,老早在門口等着,但他身體不好,八月的夜風一吹便冷得渾身發抖,容麟強行將他推回了屋子。
秋管家稟報小姐和姑爺到了,容麟才又把容麟推了出來。
遠遠的,容卿看到了那個小粉糰子,小粉糰子也看到了他,他眼睛一亮:“玥兒!”
“大哥!”
以爲妹妹會像以往那樣奔過來撲進他懷裡,可是妹妹明明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走着……
是的了,妹妹懷孕了。
他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妹妹是五月懷上的,算算日子,三個多月了吧?可是,好像沒怎麼長胖,是不是玄胤那傢伙沒把妹妹照顧好?
容卿皺起了眉頭。
二人牽着手來到了他面前,與他和容麟打了招呼。
他冷颼颼地看着玄胤:“是不是欺負玥兒了?走的時候這麼瘦,回來還是這麼瘦!不會是做了皇長孫,就沒功夫照顧玥兒了吧?”
寧玥抱住容卿的胳膊:“我沒瘦啊,我胖了兩斤呢。”
容卿這才放過了玄胤。
“大哥,你的腿好些了沒?”寧玥關切地問。
容卿不甚在意地說道:“老樣子。”
唉,石鐘乳明明對玄小櫻有用,怎麼對大哥沒用?
寧玥摸上容卿又比早先蒼白了一些的臉:“大哥你是不是沒睡好?臉色好差。”
容麟搶過了話柄:“還不是太擔心你了?一會兒怕你吃不慣島上的東西,一會兒怕你受不了島上的天氣。”掃了玄胤一眼,“也怕某些人啊,做了皇長孫就不把你放在眼裡了。”
玄胤的嘴角抽了抽,輕咳一聲,道:“大哥可是誤會我了,我對玥玥,一向比對自己好的。”
“關鍵沒見你對自己多好。”容麟攤手。
玄胤:“……”
一家人進屋,開開心心地用了晚膳,看着容卿把最後一口飯掃進肚子,容麟長長地鬆了口氣:“總算沒吃貓食了。”
寧玥先是一怔,隨後才明白自己走後,大哥一直寢食難安,難怪臉色差成那樣。
寧玥握住了大哥的手:“我不是沒事嗎?有玄胤,還有司空朔,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要這麼擔心?”
容卿笑笑:“知道不該擔心的,就是感覺你……算了,你都平安回來了,不說那些了。”
飯後,四人坐到茶閣,把京城與靈蛇島的信息交換了一遍。
京城這邊沒多少稀奇事兒,倒是靈蛇島的經歷,把容卿與容麟聽得心驚肉跳,誰也沒料到耿無雙的占卜術是出於那樣的緣故,至於寧玥有第一世的記憶的事,容卿倒是早早地猜出來了,並不感到詫異。
隨後,寧玥又說了金蝴蝶和三世情緣的事:“……耿妍真是變態!她從耿無雙口裡知道了蝴蝶皇后,然後就扮成蝴蝶皇后勾引玄胤!還把我變成蝴蝶皇后,險些讓玄胤殺了我。不過我也不是好惹的,出了這檔子醜事,看她以後還有沒有臉在宮裡蹦達。”
容卿聽完,臉色沉了下來。
寧玥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跟她之間有過一些合作,她以前也頗爲照顧你,要是你覺得我太過分……”
容卿打斷了寧玥的話:“過分的是她,我已經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是我妹妹,她敢欺負你,就是與我爲敵。”
這世上,再沒有誰,能比得過你。
寧玥心花怒放,連沒把耿皇后整死的最後一絲不甘也沒了,來日方長,能對付耿妍的機會還有很多,她不要把自己矇蔽在仇恨之中,上天讓她重生,是爲了讓她彌補錯失的缺憾。
“對了,大哥,耿妍的香氣是怎麼回事?怎麼對男人的作用那麼大?你沒中過她的毒吧?”
容卿道:“我沒中過毒,她爲什麼會有那樣的香氣,我還不清楚,但香氣不是不可抵制的。”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菩提手釧,“這是用菩提根做的,戴上它,就不會被耿妍迷惑。”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寧玥接過手釧,翻來覆去地看,“大哥你有多少?”
“有好幾串。”
“你和容麟就是靠它才避過了耿皇后的香氣啊?”寧玥喜滋滋地將手釧戴到了玄胤的手腕上,“好啦,以後你再也不用怕她了!”又看向容卿,“難怪司空朔不怕她的香氣,是不是也是你給了他?”
“……是。”不是。
寧玥很快又想到了南疆王:“陛下有嗎?”
容卿仔細想了想:“應該沒有,不過陛下這個年紀,已經不大受魅香的影響了。”
“這麼說,年輕的時候受過影響?他那麼寵耿妍,就是因爲耿妍的魅香嗎?”寧玥追問。
“一開始是的,陳皇后過世後,陛下進後宮的次數便銳減了,一直到陛下遇到耿妍,後宮才又熱鬧了起來,耿妍能獨寵這麼多年,魅香也是關鍵,後面陛下病重,又上了年紀,魅香效果銳減,但到底已經寵她成了習慣。”容卿耐心地解釋。
寧玥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你的臉沒事了吧?”容卿擔憂地問。
“已經好了。”司空朔的藥擦到第二天時,人皮面具自然剝落了,如今她這張臉,是她自己的,“耿妍那張,應該也掉了。”
“紋身呢?”容卿又問。
寧玥困惑地看向玄胤,紋身在背上,她平時看不到,都快忘記有這麼一回事了。
玄胤凝了凝眸:“還在。”
“給我看看。”容卿讓寧玥轉過身子,撩開她後背的衣裳,看到了那隻栩栩如生的金蝴蝶,他的神色,漸漸染了一絲凝重。
玄胤捕捉到了他的異樣:“有問題?”
“不是。”容卿放下了寧玥的衣裳,“是好像在哪兒見過。”
“花園裡隨處是蝴蝶,你當然見過了。”寧玥不以爲然地說道。
玄胤卻微微地蹙了蹙眉。
容卿溫柔地問道:“還疼嗎?”
寧玥笑道:“剛紋上去那會兒挺疼的,現在不疼了。”
容卿頓了頓:“有沒有別的不適?”
“你是指哪方面?”寧玥眨巴着眸子問。
容卿遲疑了片刻,道:“哪方面都有,比如嗜睡、食慾下降、頭痛……”
寧玥打了個呵欠:“頭痛倒是沒有,嗜睡和不想吃東西,從懷孕就這樣了,怎麼了?這個紋身有問題?”
容卿笑了笑,說道:“沒有,你是孕婦,紋身多少對身體是有些影響的,如果你沒不適,說明影響已經過去了。”
寧玥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怕這東西對胎兒不利呢。”
“不會,胎兒很健康。”容卿摸了摸她臉頰,“你做得很好。”
寧玥紅了臉,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回做母親,就怕自己做不好。
容卿拍拍她的手:“你跟玄胤去歇息吧,孕婦就是要多休息,對付耿妍的事交給我們,不要再費心了知道嗎?大哥向你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威脅到你腹中的孩子。”
“嗯!”寧玥告別大哥,與玄胤回了臥房。
玄胤抱着寧玥泡了個熱水澡,泡到一半時,寧玥便在懷裡睡着了。玄胤給寧玥擦了身子,換上褻衣,交代冬梅在牀前守着,隨後,去了容卿的房間。
容卿果然在等他。
“坐吧。”容卿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玄胤坐下。
寧玥不在,兩個男人便也沒強顏歡笑了,卸下了僞裝,二人皆是一臉凝重。
“玥玥的紋身到底有什麼問題?”玄胤沉沉地問。
容卿想了想:“暫時還不能確定。”語畢,他推着輪椅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把鑰匙,開了衣櫃裡的一個箱子,再從箱底拿出一本冊子,“你看看。”
這是一本破舊的藍皮書,封面上空白一片,裡邊記載的是一些奇怪的蚊子和圖案,乍一看,有些類似街頭巷尾賣給孩子的畫本。
玄胤翻到最後一面時,眸光定住了。
“是不是很像?”容卿問。
“豈止是像?這根本是一模一樣。”玄胤如玉的指尖在圖案上流連而過,“這是你自己畫的還是……”
容卿暗暗嘆了口氣,搖頭:“是我買的。”
玄胤又翻了一頁:“一本畫冊能說明什麼?也許玥玥背後的紋身,也是根據某個畫冊來的。”
容卿十分篤定地說道:“這個畫冊,市面上沒的賣。”
玄胤晃了晃手中的冊子:“那你又是怎麼會有?”
容卿的眉宇間浮現了一絲糾結,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與玄胤提起這些事,玄胤也不催他,就那麼耐心地等着。
半晌,容卿終是說道:“這是我撿到容麟時,在他身上發現的,我事後研究過上面的文字,是北域文。”
“容麟是北域人?”玄胤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詫異。
“是。”容卿淡定地說道:“他自己也知道,我遇見他時,他已經七歲了,記憶還不算太糟糕。”
南疆與北域的關係,說起來是有些複雜的。一千多年前,軒轅皇朝,天下一統,軒轅大帝歸西后,皇子們將江山一分爲四,分別是如今的南疆、西涼、北域、東吳。東吳是沙漠中的小國,與三國不甚走動,餘下三國,則在不斷的侵略與反侵略中維護着自己的領土。都說巫蠱不分家,最早的南疆、北域是由一對同母所出的皇子統領的,兩國還算親厚,聯手欺負了西涼數百年。後面漸漸的,兩國關係淡了,近百年更是完全斷了走動。
兩年前,玄煜率軍攻打北域,北域曾向南疆王求助,南疆王沒理。
理清思緒後,玄胤說道:“這與玥玥的紋身又有什麼關係?你懷疑給玥玥紋身的是北域人?”
容卿神色複雜道:“我只是猜測,沒有證據,你見到那個人了嗎?”
“沒,我比司空朔晚了一步,我到那邊的時候,司空朔把人處置了。”玄胤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但是,如果像你說的,那人是北域人,豈不是……耿妍也與北域勾結了?”
“這個,依舊只能是猜測。”容卿含了一絲無可奈何地說。
“不管她是哪國人,反正我不會饒過她,倒是這紋身,對玥玥有沒有影響?”他最在乎的,就是這個了。敵人再強大他都不怕,但玥玥有個頭疼腦熱,他就心驚膽戰。
容卿從他手中拿過畫冊,看着上面的文字道:“那不是普通的紋身。”
……
寧玥起了個大早,今天是玄胤入宮,與文武百官正式見面的日子,南疆王會在天壇宣佈的他的身份,並授予他皇長孫印鑑,自從,他便是名副其實的皇甫胤了。
寧玥穿戴整齊,一出門,見玄胤在院中練劍,不由地嗔了他一眼:“什麼時辰了,還不換衣裳?當心遲到,御史罵你!”
玄胤挑眉一笑,俊美的容顏在晨曦的照耀下,閃動起一絲勾人心魄的華美:“今天不去了。”
“什麼?不去?爲什麼?陛下變卦了嗎?”寧玥的第一反應是耿妍利用她的媚香,狐媚陛下,讓陛下再一次恩寵於她了。
玄胤好笑地揉了揉她發頂:“陛下沒有變卦,是我想先在大帥府靜養幾日,熟悉完朝堂的脈絡關係再去,這樣,也不怕那些老匹夫出招接不住。”
這話……聽起來蠻有道理,可不知爲什麼,寧玥就覺得怪怪的。寧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呀?”
玄胤面不改色地說道:“怎麼可能?我就算想瞞,也得瞞得住,你這雙火眼金睛,會看不出我在撒謊?”
寧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睛,好像、的確、挺坦蕩的。
下一秒,寧玥開心地抱住了胳膊:“這樣最好了!我其實也捨不得你那麼早上朝,你怎麼了解朝堂的脈絡關係?看書還是……我大哥給你講?”
“容卿給了我一些手札,我自己看。”玄胤指了指放在石桌上的資料。
寧玥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如此就更好了,玄胤一邊看還能一邊陪着她。
早飯後,大帥府來了不少登門拜訪的人,其中一些是身份僅此於三公的肱骨大臣,玄胤想也沒想,讓秋管家把人擋了回去。
寧玥扯了扯他袖子:“你要了解朝廷的關係,這是個大好機會,人家都登門拜訪了,旁敲側擊也能瞭解到不少東西的,而且不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嗎?你正好,篩選篩選你的人馬!”
玄胤把她抱到腿上:“以後再選一樣,美人在懷,讓我做幾天昏君吧。” шωш☢ ттκan☢ c○
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甜?
都老夫老妻了,還表白?
臊不臊?
寧玥偷笑。
玄胤怔怔地看着她,有些出神。
午飯擺在後院的葡萄架下,菜式依舊清淡,寧玥卻有些想吃酸辣的東西,酸菜魚、酸辣藕丁、酸湯竹筍、辣子雞丁……
容麟哼道:“大肚子不能吃那些!他會上火的!”
“讓廚房做一份吧。”
“讓廚房做一份吧。”
容卿與玄胤異口同聲。
容麟想到了什麼,眼神一閃,不說話了。
寧玥笑眯眯地看向二人:“喲,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們這對冤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默契了?”
容卿的眸光微微一動。
玄胤眨了眨眼。
容麟大臂一伸,攬住了容卿的肩膀:“誰跟玄胤是玄家?別亂點鴛鴦譜。”
寧玥悶悶地笑。
不多時,寧玥想吃的酸辣菜式被呈了上來,天知道,自打懷孕後,大哥和玄胤便再有不准她吃這些有刺激性的東西,她都快給憋出毛病了。
一連吃了三大口酸辣藕丁,辣得整張臉都漲紅了。
容麟看看她,又看看容卿,低聲道:“真讓她放開吃啊?那麼辣的東西,會便秘的……”
“吃飯,閉嘴!”容卿低低地何止了容麟。
玄胤安靜地坐在她身邊,給她舀了一碗甜湯。
“還能喝甜湯?”寧玥像發現了新大陸!大哥怕她體重上升太快,過於甜膩的東西也不准她多吃,尤其甜湯,幾乎已經快成禁菜了,她喝了一口,舒暢得眯起了眼睛,隨後,歪頭看向容卿,“是不是我走了兩個月,你太想我了?”
“是啊,以後,不要再出去了,出去也帶上大哥。”容卿溫柔地說:“大哥捨不得你。”
“我也捨不得大哥!我現在行動不便,等我生了孩子,我們一起去雲遊四海!”寧玥沒心沒肺地吃着,沒注意到容卿眼底的溼潤。
容卿轉過頭:“我去方便一下。”
容卿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寧玥吃了一碗辣菜,不好意思再動筷子了,可憐兮兮地看着玄胤:“能……再吃一小口嗎?”
玄胤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當然能,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玄胤我發現你變好了!”寧玥揚起油乎乎的小嘴兒,在玄胤的臉上香了一個,香得玄胤滿臉油漬,玄胤卻捨不得去擦,又給她夾菜,“你喜歡吃什麼,都告訴我,府裡沒有的,我上外頭給你買。”
“燒鵝……可以嗎?肥肥的那種,一咬能咬出汁兒的。”寧玥小聲問,又是超級長胖的東西,大哥明令禁止的。
“可以,我下午去給你買。”玄胤靜靜地說。
寧玥覺得生活太美好,都有些不真實了,夾了一筷子竹筍,喂進玄胤嘴裡:“你也吃,我知道,你其實也喜歡吃辣,但爲了陪我,你都好久沒碰辣椒了。”
玄胤緩緩地咀嚼着,艱難地嚥下,眸中漸漸溢出一絲水光。
寧玥瞄了一眼,頓時慌了:“你……你怎麼了?你哭了?”
玄胤微微一笑:“沒有,是太久沒吃辣,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