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效在玄胤身上發揮的不盡人意,半夜時分,玄胤便幽幽地甦醒,睜眼,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把摸向牀內側。
寧玥就着他的手挪進了他懷裡。
玄胤摸着她冰涼的手臂:“出去了?”
寧玥打了個呵欠:“嗯,找天機閣買了點兒燭龍的消息,應該很快能有結果,還有,我把你那個首領也帶去了。”
玄胤看着她疲睏的模樣,眸色深了深。
……
容麟一覺睡到大天亮,他是習武之人,平時都比容卿醒得早,容卿睜眼的時候,他早已經晨練完畢,偏偏昨兒試那安神香的效果,試得他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容卿在浴室洗漱。
他瞄瞄浴室,又瞄瞄一大早就不聽話的小容麟,小容麟雄赳赳氣昂昂的,只差把被子給掀翻了——
這種樣子要是被容卿看見,就太難堪了!
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他探出手。
我按,我按,我按按按!
怎麼按不下去?
浴室門被拉開——
他眸光一顫,一把拉過被子矇住腦袋,躺回了牀上。
容卿推着輪椅過來,一眼瞧見那輪廓,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發白,卻沒說什麼,拉開衣櫃,挑選衣服去了。
……
藺蘭芝挺着孕肚,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早餐,餐桌上,她不停地給玄胤夾菜,連容卿都受到了冷落。
關於昨晚的事,她隻字未提,馬援也識趣地沒問。
容卿與容麟更是悶頭吃着碗裡的麪條,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倒是妞妞問了句“姨父晚上怎麼沒回來吃飯呀?”
藺蘭芝笑着說姨父有事兒,輕鬆地圓了過去。
用過早膳,玄胤起身出門,寧玥叫住他,語氣裡有些擔憂:“你去哪兒?”
玄胤頓了頓,凝眸道:“去軍營。”
寧玥長長地鬆了口氣,雖不知是昨晚的話奏效了,還是哪件事觸動他了,亦或是他自己想明白了,怎樣都好,反正只要不是去找司空家主的麻煩就沒什麼可擔憂的。
接下來的幾日,過得十分平靜,寧玥每天送玄胤去軍營,晚上去軍營接他,從前他擔心她時總往返回春堂,如今換她擔心他了。
司空家主做的惡事,遲早有一日要得到報應,但眼下,他還得好好活着。
寧玥在家中刺繡,冬梅打了簾子進來,小聲在她耳畔稟報了幾句。
她脣角微微一勾:“當真?”
“徐娘子傳來的消息,應該沒錯。”冬梅點頭,“那倆噁心東西,居然跑咱們的茶肆去了,小姐,咱們要不要下點毒,毒死他們算了?”
寧玥好笑地點了點她腦門兒:“他們在茶肆被毒死,追究起來,徐娘子和我可都脫不了干係。”
“是哦。”冬梅吐了吐舌頭。
寧玥慢悠悠地咬斷了手裡的線頭:“不過下毒……也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呢。”
……
茶肆的一間六疊大和室內,恭王與燭龍面對面,席地而坐,中間擺放着一張精緻的金絲楠木茶几,茶几上是一個烏金石茶盤,放着一套半鏤空白玉茶具。
室內光線充足,檀香嫋嫋,十分怡人。
徐娘子給二人斟上茶,欠了欠身,優雅而溫柔地說道:“二位請慢用,奴家告退。”
她起身走到門外,行了一禮,輕輕梭上門,去了大堂。
直至腳步聲走遠、消失不見,燭龍才舉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不愧是京城第一茶,這五千兩,花得值得。”
恭王卻是不以爲然地一哼:“什麼京城第一茶,依我看也就是圖個噱頭,咱們喝的是什麼?還不就是大紅袍?那五千兩可不是茶錢,是給徐娘子的出場費。”
看個茶道表演就花了他五千兩,想想都肉痛!
燭龍喝完了杯子裡的茶,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不要這麼小氣嘛,我幫了你那麼大的忙,請我喝點茶怎麼了?”
“你幫我的忙?”恭王笑了笑,面部動過刀子的緣故,表情太過時會有些撕裂一般的疼痛,他摸了摸臉。
燭龍瀟灑地說道:“不用摸啦,不會有事的。”
恭王放下了手,端起茶杯:“我可不記得你幫了我什麼忙,如果你是指我的臉,這個好像我已經謝過了。”
“司空家的事你沒聽說嗎?”燭龍笑着問。
“什麼事?”恭王冷眸問。
燭龍挑了挑眉:“哎呀,看來他們把消息封鎖得很緊啦,我去看了,明明打得那麼激烈,差一點就能鬧出人命,可三天過去了,愣是沒人談論此事。”
他爲什麼會來茶肆喝茶呢,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想聽聽京城的輿論走向,看大家都怎麼談論玄胤大鬧司空家一事,然而令他失望了,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包括他的好搭檔恭王。
他把事情大致與恭王說了一遍。
恭王喝了一口茶:“你挑起司空朔與玄胤的矛盾,怎麼是幫了我的忙?是達到了你自己的目的纔對。”
“萬一玄胤被司空朔殺死了,那你的妹妹不就沒了靠山?”燭龍反問。
恭王邪惡地笑了笑:“好像也是,那丫頭敢明目張膽地欺負我,就是借了玄胤的勢。”他不會忘記當初衝到碧水衚衕找馬寧玥的麻煩,卻被玄胤一腳踹在了地上;也不會忘記有人給他和楊大仙下藥,害他被楊大仙給侮辱了;更不會忘記他被綁在冰冷的石頭上沉入了湖底……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馬寧玥唆使玄胤乾的!沒有玄胤,她馬寧玥算個什麼?
“可是玄胤不是沒死嗎?你這忙,幫的不算到位吧?”
燭龍恣意一笑,表情有些輕蔑:“那還不是遲早?他既已知道蘭貞當年的事,就勢必不會放過司空銘,而司空銘好歹是司空朔的父親,司空朔會跟玄胤死拼到底。”
恭王在入西涼之前便知道了玄胤與司空朔的身世,一邊感慨好大一盤狗血,一邊又有些羨慕,爲什麼別人動不動就是哪個王室的後代,他馬謹嚴卻沒這種好運呢?幸虧這王室後代是玄胤和司空朔,這兩個本就站在權勢巔峰的人,若換成容卿是皇族後裔,他非得嫉妒得死去不可。
斂起思緒,他露出一抹冷笑:“司空朔會跟玄胤死拼,不代表玄胤會死在他手上,你別忘了,玄胤的背後有一整個玄家,還有十萬鐵騎。”
“能分裂玄家不?”燭龍冷不丁地問。
恭王搖頭:“他們四兄弟,沒那麼容易上當。”
“好吧,幸虧我一開始就沒打他們的主意。”燭龍見恭王的茶杯空了,給恭王斟上,“我,加上司空朔,你覺得能不能弄垮玄家?”
……
暗室內,寧玥把他們的談話一五一十地聽了進去,半個字都沒有漏掉,聽完,不由地冷笑一聲,送死的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不就是一個耿家的謀士嗎?不就是多了一個知己知彼的馬謹嚴嗎?以爲這樣就能把西涼的權貴玩弄於股掌之上,簡直太不自量力了。
出了茶肆,她坐上馬車。
小樓問:“小姐,我們是回府嗎?”
“去行宮。”
……
司空家主自從被玄胤揍了一頓之後,整天如同一隻驚弓之鳥,半點風吹草動就嚇得直往司空朔背後躲,一聽說寧玥來訪,他當即面色一變:“郡王妃來了?是不是玄胤也來了?他來殺我的對不對?阿朔!你不要讓他們進來!把他們趕走!快!快點趕走!”
司空朔看着他狼狽又瘋癲的樣子,眸光涼了涼:“你在這邊等我,我很快回來。”
司空家主一把抱住他胳膊:“阿朔!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不想死……”
司空朔淡淡拿開他的手:“周圍有護衛,沒人傷得了你。”
“護衛打不過玄胤的!他……他會殺進來的!”司空家主死死地抱住兒子的胳膊,就是不撒手!
司空朔淡道:“我說他不會,他就不會。”
語畢,抽出胳膊,轉身跨出了房間。
司空家主奔到門口,護衛以爲他要追上去,齊齊伸出寶劍攔住了他,他眼睛一亮:“好好好,你們就得這麼守着,記得待會兒玄胤來了,也別放水啊!”
護衛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絲鄙夷,主公那麼厲害的人物,怎麼會有個如此上不得檯面的爹?太給主公丟臉了。
司空朔在涼亭會見了寧玥。
寧玥穿着一條清理素雅的天藍色長裙,腰肢以一條素白薄紗舒緊,身形修長婀娜,小腹平坦得不顯一絲贅肉,胸脯卻發育得極好,在素白鑲粉水晶的裹胸裡呼之欲出。
司空朔的眸光落在她極富誘惑的地方,眸色深了深。
寧玥坦蕩地迎上他的視線:“大人,看夠了嗎?”
司空朔輕輕一笑,半分不爲自己的逾越感到尷尬:“脫了可能更好看。”
寧玥依舊笑着,眸光中不起一絲波瀾:“可惜我沒這等嗜好,大人若是實在忍不住春心躁動,可以找幾個青樓的頭牌解解饞。”
“把自己與青樓女子相提並論,馬寧玥,你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司空朔冷笑。
“自甘墮落的不是我,是大人自己。我好歹也是人妻,大人用那種毫不避諱的眼光打量我,讓我覺得,大人已經飢不擇食到了某種地步,或許只有青樓的女子才能滿足大人。”寧玥不無譏諷地說道。
“罷了,嘴皮子功夫,本座不如你。”司空朔撤回了在寧玥身上流連的目光,一瞬,面上已恢復平靜,彷彿剛纔的欲色只是寧玥的錯覺。
“來找本座何事?”他問道。
寧玥直言不諱地說:“想與大人談談和解之事。”
“和解?”司空朔輕輕地笑着,銀色面具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越發顯得一雙菱形的脣瓣極紅極豔,豔如桃李,“本座可不記得有什麼事能與郡王妃和解的?”
寧玥定了定神,不去看他脣瓣,自顧自地說道:“自然不是我的事,我與大人之間,好像沒什麼你死我活的矛盾。”
“呵,那就是玄胤。”
“是,是他。”寧玥望進他幽靜如淵的眸子,“你跟他的事,我不便替你們任何人做決斷,包括他與你父親的恩怨,我也不準備勸他放棄報仇。”
“那你還來找本座和解?當本座是什麼?冤大頭?還是菩薩?”司空朔似嘲似譏地對上寧玥的目光。
寧玥說道:“大人比我更明白,司空家主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這一天遲早會來,縱然你一直袒護他,也不過是讓他苟延殘喘罷了。”
“本座會殺了玄胤。”司空朔淡淡地說道。
“不愧是兄弟,說的話都一樣。”寧玥不知該怒還是該笑,“恕我直言,大人就不埋怨自己父親嗎?他對大人,似乎從來沒有好過,把大人當條小狗一般養大,若不是大人生命力頑強,早被餓死、凍死了,他沒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大人爲何這般護着他?”
“只許玄胤有父親,不許本座有麼?”司空朔反問。
中山王與司空銘完全沒有可比性,儘管中山王也不算太盡職,一直冷落玄胤,可到底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衣食住行上也不曾短過玄胤,玄胤是被玄彬玄昭欺負大的沒錯,卻也一直由玄煜袒護,也許算不得多麼幸福,但在寧玥看來,玄家,有可以原諒的地方。
司空銘沒有,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一個傷害了無辜少女還不知悔改的禽獸!他該被凌遲、被炮烙、被車裂都不爲過。
司空朔看了寧玥一眼,緊了緊捏着茶杯的手:“馬寧玥,不要拿本座的父親與玄胤的父親做比對,弄得好像他天生就比本座高貴一樣,本座命賤,所以連本座的父親都不配苟活人世……”
“我沒這個意思。”
“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寧玥失語。
老實說,她不太理解司空朔對生父的感情,明明那麼痛恨、那麼憎惡,從不給好臉色,到了生死關頭又豁出一切去保護。
也許他骨子裡……依然對父親存了那麼一絲期待嗎?
寧玥垂下了眸子:“先不談這個了,玄胤要報仇是玄胤的事,你要維護你父親是你的事,我來,並非想化解你們之間的矛盾,只是告訴你一些內幕,希望你別落入了別人的陷阱。”
說着,寧玥遞給了司空朔一張字條。
明日戌時,長坡亭,蘭貞。
司空朔的情緒在看到蘭貞二字時,明顯出現了一絲波動,只是很快掩了下去:“這是什麼?”
“字條,玄胤在找你父親報仇的前一晚收到的。”寧玥補問了一句,“你很早就知道蘭貞了吧?”
司空朔沒有回答,而是問:“誰寫的字條?”
寧玥見他避不提蘭貞,也不逼問了,說道:“夙火的師兄寫的,叫燭龍,在馬謹嚴隨行的隊伍中擔任使臣,上次的接風宴,他以水土不服爲由告假沒去,其實,是暗中調查死活的下落去了。”
“他找到夙火了?”
“沒,但他殺了夙火。爲什麼殺,不清楚。”
“哼。”司空朔淡淡地發出一個不屑的鼻音,沒追問是怎麼殺的。
寧玥也懶得講,跳過這一茬,說道:“他對蘭貞的事很瞭解,就是他把玄胤越到長坡亭,告訴了玄胤當年的真相。”
“燭龍。”司空朔慢慢地笑着,從牙縫裡咬出了這個名字。
“夙火當初還只是知道玄胤的身世,並不清楚你的,所以一門心思地幹掉玄胤,如今這個燭龍,卻是比夙火精明許多,他知道你跟玄胤的關係,不希望放過你們任何一個,故而製造了這場事端,逼得你們手足相殘,他和耿家好坐收漁翁之利。”
司空朔的神色悄然發生了變化。
寧玥心知他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忙趁熱打鐵道:“當然,事情不會完全按照耿家預期的發展,恭王的介入,多少令耿家的計劃發生了一些改變。啊,對了,恭王的身份,您還不知道吧?”
司空朔看向了寧玥。
寧玥自嘲地笑道:“恭王就是馬謹嚴,我那個死了幾次都沒死成的庶出哥哥。”
“呵~”司空朔一聲冷笑。
若非早知他是這種處境不驚的性子,寧玥恐怕要以爲他早就猜出恭王是誰了,搖了搖頭,寧玥道:“馬謹嚴與我仇深似海,作爲與耿家合作的條件,耿家勢必答應他弄垮我身邊的一切勢力,首當其衝的便是玄胤。”
司空朔勾起脣瓣:“這麼說,他們會聯合本座,對付玄胤?”
“是。”
“本座求之不得!”
寧玥不以爲然地笑了:“哦?是嗎?玄胤在你心中,比帝位還重嗎?耿家是擺明了支持耿氏所出的皇子,纔會對蘭貞的骨肉趕盡殺絕,而一旦他們發現,你對南疆的皇位也存了覬覦之心的時候,不知會不會卸磨殺驢?”
司空朔望向了遠處的荷花池,徐徐道:“跟你們合作,你們就不會卸磨殺驢?”
寧玥眉梢一挑:“至少我們不貪南疆的皇位,玄胤到現在都不肯與南疆王相認,這可是便宜了大人你,但恕我直言,即便大人得到了南疆王的垂青,以耿家目前的勢力,大人恐怕是蜉蝣撼樹,難以功成,不若與我們合作,一起剪掉耿家的爪牙。”
……
寧玥走後沒多久,小李子迎了上來:“主公,外頭風大,您回屋歇會兒吧。”
司空朔眸光凜了凜:“不急,再換一套新的茶具來。”
小李子怔了怔,換新茶具?難道還會客人登門?
……
寧玥上了馬車。
小樓問:“回府嗎,小姐?”
“把馬車停到那邊的衚衕。”
“啊?是。”那邊的衚衕很偏僻的,小姐挺那兒幹嘛?盯梢?
馬車在衚衕裡停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與車軲轆碾過地面的聲,寧玥挑開簾幕望了一眼,一個身着黑袍的男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對門口的護衛低語了幾句,護衛躬身,放了他進去。
寧玥放下簾子:“回府。”
下午,蕭肅的消息到了。
寧玥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天機閣。
蕭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氣:“知道我用了多少信鴿嗎?知道我解析了多少密碼嗎?哎呦喂,哎呦喂,累死我了,累死本大爺了……”
玉闌珊不在,估計是怕又在寧玥手上吃虧。
寧玥坐在了石凳上,微微一笑:“辛苦蕭總管了,該給的錢我一分不會少的。”
“五千兩!”蕭肅獅子大開口,這次做交易,二人竟沒事先談價,也算是便宜了他。
“好。”寧玥點頭。
“黃金!”
蕭肅氣呼呼地望向寧玥,這傢伙害他這麼辛苦,不趁機多要點都對不起他!還有一個原因他沒說,馬寧玥把玉闌珊打了,他生氣!他要給老婆報仇!必須宰馬寧玥!狠狠地宰!
“好,黃金就黃金。”寧玥從寬袖裡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金票,“就當是你的辛苦費和蕭夫人的醫療費了。”
“哼,算你識相!”蕭肅伸手去搶。
寧玥單臂一擡:“誒?得先讓我知道值不值這個價。”
蕭肅炸毛:“你耍賴!萬一看過之後說不值得怎麼辦?”
寧玥輕輕柔柔地一笑:“我連十萬金的生意都與你做過了,會貪你這點小錢?”
“說的……也對。”蕭肅癟癟嘴兒,真後悔自己要殺了,這丫頭根本是個大富婆嘛,他該要五萬兩黃金纔對!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行吧行吧,你拿去看吧!要是你覺得不滿意,權當我白送給你的!”
他敢說這話,足以證明他對蒐集到的信息非常有信心。
寧玥挑了挑眉,接過紙張細細看了起來。
“怎麼樣?這消息還算有用吧?”蕭肅得意地問。
寧玥沒說話,把五千兩金票交到了他的手上。
……
四月二十號這日,德慶公主十八歲生辰,在恭王的建議下,德慶公主在御花園設了一個露天小宴,邀請的人不多,但玄家、司空家、馬家赫然都在其行列。
一聽是馬謹嚴建議的,寧玥便不打算帶蘭芝與馬寧馨去了,馬援留在家中陪同妻子,也沒去。
容麟穿戴整齊,推着容卿上了馬車,自那日小容麟耍了威風之後,他不太敢靠近容卿了,因爲小容麟太不乖了,不是早晨,也會偷偷地耍威風。
寧玥看着坐得十萬八千里遠的容麟:“你坐那麼遠幹嘛?”
容麟的眼神閃了閃,撇過臉:“挨一起,熱。”
馬車很快抵達了皇宮。
容麟第一個跳了下去,寧玥看着他,他也看着寧玥。
寧玥挑眉,抱我哥下去啊!
容麟哼唧,不要。
寧玥:“……”
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那麼黏他大哥的容麟,居然開始與大哥保持距離了。
容卿神色淡淡,自己推了輪椅下去,車後有個簡易的升降隔板,倒是不怎麼費勁。
寧玥戳了戳容麟:“你中邪啦?還是又跟我大哥吵架啦?”
“沒!我……先進去!”
一溜煙兒地跑了。
望着他倉皇而逃的背影,容卿的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意味。
這個小插曲,很快便雁過無痕。
御花園東側搭建了一個戲臺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民間的大戲,這是德慶公主爲恭王準備的,因心知他長在民間,看不慣宮裡那些華而不實的歌舞,特地託人請了最富盛名的戲班子。
由此可見,德慶公主對恭王已經慢慢生出一絲情愫了。
衆人都被臺上精彩絕倫的戲劇表演吸引了主意,沒注意到司空朔悄悄地站在了寧玥身後。
“玄胤呢?”司空朔背對着寧玥,聲音極低,遠遠望去,還以爲他在與一旁的小李子談話。
寧玥的眸光掃了掃,同樣壓低了音量道:“沒來。”
“這麼重要的宴會,他居然不來?”
“他來了,你們不得打個你死我活?”
司空朔輕笑。
那邊有官員上前與司空朔搭訕,司空朔迴應了幾句。
寧玥掐着身前的花瓣,一副欣賞得忘我的境界。
官員不好意思打攪,笑着到那邊與搭訕容卿了。
司空朔如玉的手指撥了撥牡丹花上的水珠:“燭龍來找過本座。”
“哦?”驚訝的語氣。
“別哦了馬寧玥,你當時就在外頭守着,會不知道燭龍去了行宮?”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大人。”寧玥笑了笑,道:“燭龍與大人說了什麼?”
“倒也沒什麼,無非是那些你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只是他要本座對付你們,作爲回報,他會幫本座奪得帝位,不是南疆的帝位,而是西涼的。”司空朔目不斜視地說。
有宮女自身旁走過,小李子扯着嗓子叫道:“咱們府裡沒這種牡丹呢!您喜歡,奴才馬上去買!”
宮女欠了欠身,離開了。
寧玥低聲道:“那你答應燭龍了?”
“答應他了,本座還會出現在這裡嗎?”司空朔補了幾句,“留心戲班子。待會兒不論是誰請你去任何地方,都不要去。”
寧玥冷冽的眸光掃過戲臺上咿咿呀呀唱着大戲的花旦,果真是場鴻門宴嗎?
“阿朔!阿朔!你在哪兒啊?怎麼我才上了個茅房,你人就不見啦?阿朔——”
司空家主面色發白地奔過來,抱住了司空朔的手:“阿朔你怎麼不等我?一個人走了?我出來沒看到你,嚇都嚇死了!”
寧玥的眸光動了動,司空家主貌似真被嚇壞了,竟像個三歲小孩似的黏着司空朔。
司空家主發現了寧玥,整個身子瞬間貼上大兒子,顫聲道:“她、她、她怎麼也在?玄胤是不是也來了?”
司空朔輕聲道:“玄胤沒來,不用怕。”
“哦,哦!”司空家主驚魂未定地點頭,司空朔轉身,他也跟着轉身,一直抱住司空朔的胳膊,一刻也不分開。臨走時,他心虛地看了寧玥一眼。那一眼飛快,卻也足夠被寧玥捕捉到。
寧玥淡淡地牽了牽脣角,看來司空家主已經知道當年那個少女就是蘭貞了。
……
德慶公主生辰宴,皇后依舊沒能出席,由皇貴妃全程陪同,在皇帝篡位以前,史皇后與皇貴妃一樣,都是府裡的側妃,關係極好,史皇后身子骨弱,每次一生病,便把德慶公主送到皇貴妃的院子,久而久之,德慶公主把皇貴妃看作了半個孃親。聽說德慶的生辰宴與婚事,全都是皇貴妃操辦的。
德慶公主剝了一個橘子給皇貴妃,皇貴妃溫柔一笑。
看着妻女和睦,皇帝微微點了點頭。
寧玥與容卿、容麟上前,給德慶公主獻了賀禮,是一副白玉棋盤和棋子。這種白玉能根據周圍的溫度變換顏色,夏季多爲淺淺的紫色,冬季爲白色,四月天氣候問候,透着一絲淡粉色。
這個禮物是有寓意的,是在提醒德慶,她被人當了一枚棋子,不過德慶公主正在興頭上,並沒體會到寧玥他們的苦心。
倒是一旁的皇帝,多看了棋子兩眼。
不多時,恭王與燭龍過來了。
恭王一系藏青色雲紋華服,領口與袖口是素淨的白色,以青石菱形釦子扣住,顯得俊逸而嚴謹,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孔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十分地溫潤如玉。
他的眸光從一開始就落在德慶公主面若嬌花的容顏上,直把德慶公主的一顆小心臟看得怦怦直跳。
德慶公主低下頭,羞澀地揉緊了手裡的帕子。
恭王也彷彿有些害羞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與皇帝和皇貴妃打過招呼後,獻上了自己的賀禮,是一盒碩大無比的鮫人淚:“這是我親自從海里撈上來的,是整個南疆最大的鮫人淚,只有天底下最美麗的公主才配得上。”
寧玥差點兒噴了,數月不見,馬謹嚴的臉皮已經厚到不能以寸來計算了,就他那水性,還挖鮫人淚?
德慶公主喜歡得不行,收下鮫人淚,輕聲道了謝。
恭王側身,指着身後的黑袍老者道:“皇上,我向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家臣,也是本次出使南疆的使臣,叫燭龍。之前一直水土不服,連接風宴都沒參加,今天略好了些,我便帶他給皇上請安了。”
燭龍躬身行了一禮:“燭龍,見過皇上。”
這不僅是皇帝第一次見燭龍,也是寧玥的第一次,早先在行宮,她只看到一個背影,只覺與夙火的神似,而今看了正面,才發現二人的容貌天差地別。夙火是面癱,說話嘴巴都不帶動的,燭龍是個愛笑的小老頭兒,表情豐富極了,右脣角一寸處有個極小的十字形疤痕,不仔細看,倒也不怎麼扎眼。
約莫是感受到了寧玥的注視,燭龍輕輕地擡眸,微微一笑:“這位……想必是郡王妃吧?”似乎怕人問他如何辨認的,又說道,“能站在容公子與大帥身邊的女子,我想不到第二個了。”
容麟不屑地嗤了一聲。
容卿淡淡地彎起脣角:“她是我妹妹,好久不見啊,燭龍。”
燭龍紳士地彎了彎腰:“好久不見,容公子。”
皇帝的眼神有些微妙,面上卻漸起笑容:“容愛卿不認識恭王,卻認識燭龍?”
“燭龍是耿家本家的人,住在京城,臣有幸在宮裡與他見了三兩回。”容卿雲淡風輕地說道。
“想見容公子一面可真是難呢。”燭龍很給面子的附和。
皇帝笑了笑:“朕想見容愛卿一面也不容易啊。”
幾人寒暄完,恭王留在德慶公主身邊看戲,燭龍與寧玥等人則各自回了席位。
容麟推容卿去如廁,臺上停止了唱戲,秀才打扮的中年班主走上前,目光炯炯地望着衆人道:“接下來,我們要給貴人們表演一個戲法兒,先讓百靈鳥跟大家問候一聲吧!”
他說着,寬袖一拂,四隻百靈鳥兒從他袖口飛了出來,衆人大呼精彩,他又哈哈一笑,捉住了一隻百靈鳥,放到桌上,一刀砍斷了百靈鳥的脖子,所有人驚得朝後一退!他把鳥身與鳥頭裝進布袋,抖了抖,一隻完好無損的百靈鳥從布袋裡飛了出來。
全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原本對戲班子不感興趣的德慶公主,也頃刻間被他精彩的表演奪取了目光。
他微微一笑:“這些都是雕蟲小技,接下來,纔是咱們的重頭戲!上水箱!”
六名孔武有力的壯漢擡上了一個半透明的琉璃水缸,那水缸足有一人高,半人寬,圓形,壯漢們開始往裡頭倒水。倒到三人之一時,班主比了個停的手勢。
隨後,班主讓壯漢門搬來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約三尺高、三尺長、兩尺寬。
班主打開箱蓋,讓衆人檢查:“這裡面是沒裝東西的,現在,我會讓把一個人鎖進箱子,丟進水缸。”
話落,一名打扮得妖嬈嫵媚的女子輕輕盈盈地邁到箱子旁,繞着箱子走了一圈,嫵媚一笑,折身躺進了箱子。
德慶公主拉了拉恭王的袖子:“他們是要做什麼嗎?”
恭王溫和一笑:“公主往下看就知道了。”
“你告訴我嘛。”
“那可就沒意思了。”恭王笑得寵溺。
“你是不是看過呀?”德慶公主好奇地問。
恭王就道:“民間很多這樣的戲法。”
德慶公主眨了眨眼:“那……你再一遍會不會覺得無聊?”
恭王笑着搖頭:“不會,這種戲法很有意思,看再多遍都不膩。”
班主的眸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燭龍的席位,啓聲道:“誰願意上來檢查一下箱子的鎖?看是不是真能把人鎖住?”
一些膽大的公子舉了手。
班主將他們請上臺。
他們開始圍着箱子檢查,那女子就折身躺在箱子裡,衣衫敞開,胸前的美景一覽無遺,幾人都有些面紅耳赤。
班主問:“檢查好了沒?你們可別顧着看美人兒,不記得檢查箱子和鎖啦!”
臺下,一陣鬨笑。
幾人這才收了心神,仔仔細細地檢查,箱子是好的,鎖也是好的,沒任何問題。
班主鎖上了箱子,以繩索困住,由半空吊起來,慢慢地放進了琉璃缸。
箱子沉入缸底。
他要幹什麼?這箱子防水嗎?不防水的話,水淹進去,女子會死掉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箱子裡起先還有一些敲打撞擊的聲音,但因隔着水,並不劇烈,慢慢的,那細微的聲音也沒了,箱子也不動了,就那麼定格在水底,彷彿沉睡了一般。
衆人的汗都流了下來。
德慶公主緊張得心臟狂跳。
恭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別怕。”
“她會死嗎?”德慶公主顫聲問。
恭王柔聲道:“往下看。”
兩分鐘後,班主命人把箱子撈了出來,打開蓋子一看,卻發現裡邊空無一人!
“人呢?”德慶公主瞪大了眸子。
班主搖手一指,衆人回眸看去,就連觀衆席的後方,那名妖嬈嫵媚的女子緩緩地展開了笑靨。
衆人震驚!
尤其那幾個檢查過箱子的公子,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明明是真正的箱子、真正的鎖,在衆目睽睽之下,怎麼活生生地從箱子裡逃脫了呢?還逃到了觀衆席的後方!
“是托兒吧?”有人說道。
班主笑了笑:“哈哈,有人說我的姑娘的托兒,那好,接下來由請個別的姑娘上場!哪個姑娘膽子大,敢上前試試的?”
“男人可以嗎?”一名公子問。
班主笑道:“這箱子是根據女人的體格做的,略小了些,但要是男人能進去,當然也可以呀!”
這不是說自己比姑娘還纖細麼?哪個男人還敢去?
“哈哈,不敢嗎?要不讓百靈鳥來決定吧!公主殿下,您看怎麼樣?”班主將話語權交給了公主。
德慶看看恭王,恭王點頭,德慶道:“好呀。”
“百靈鳥落在誰的身上,那就是誰!”班主的寬袖裡飛出了一隻百靈鳥,百靈鳥在空中盤旋了一陣,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寧玥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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