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熟悉的俊臉映入眼簾,宛若雲曉初開,繁花現,輝光瀲灩,一屋子耀眼的光芒,全都打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寧玥被晃花了眼,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卻又給了她不一樣的感覺。
“玄……”
等等,玄胤在假扮司空朔!
這個“玄胤”又是誰?
寧玥驀地睜大了眸子。
對面的耿無雙則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他扣着寧玥手腕的大掌下滑,牽住寧玥的手,神色不變:“耿無雙,別再讓本王碰見你挑撥本王與玥玥的關係,你這種不入流的戲碼,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本王也略略學過一些占卜,贈你一句話,你還可以逍遙三天。三天後——”
言及此處,他話音打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不可一世的冷笑。
耿無雙的表情一僵。
“玥玥,我們走。”他摟着寧玥離開了。
一直到回了寧玥的院子,他才鬆開了寧玥,但很快,又牽住了寧玥的手。
冬梅迎上來:“小姐,您回來啦?奴婢剛燉了冰糖燕窩,您要不要……啊——姑爺!”
看清寧玥身邊的人時,冬梅驚得尖叫,不管她如此驚訝,實在是這麼多年以來,姑爺一直在假扮司空朔,如今把面具說摘就摘了?想來……這、這、這也是好事,就是太突然了,她有些適應不了。
“姑爺。”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冬梅低下頭,謹小慎微地行了一禮。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寧玥柳眉一蹙,綱要開口說什麼,又被男子給摟進房間了。
他插上了門閂。
寧玥甩開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司空朔?!”
司空朔輕輕一笑:“是我。”
寧玥張了張嘴,有些訝異,儘管在他昏迷的這些日子,她經常看到他沒戴面具的樣子,也自認爲習慣了這張與自己丈夫一模一樣的臉,但他真正地以真面目出現在她面前,她又被狠狠地驚到了。
然而倘若問她爲什麼驚訝,她又答不上來。
看着她一副傻呆呆的熊樣,司空朔輕輕地勾起了脣角:“真那麼激動嗎?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本座的臉。”
提到這個,寧玥驀地響起了溫泉山莊時,她迷迷糊糊把他錯當成玄胤還與他一番親吻的糗事,當即紅了臉,轉過身道:“你怎麼打扮成玄胤的樣子?”
“不打扮成玄胤的樣子,本座難道要跟另一個自己同時出現在在這邊?至少,先讓玄胤把本座的身份歸還過來纔是。”他雲淡風輕地說道。
他的話固然沒錯,玄胤扮着他,他若再以中常侍的身份出現,那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遮掩都不攻自破了,可是道理如此,他的語氣好像不大對,若細細分明,竟像是藏了一絲……侷促。
寧玥看向了他。
“看什麼看?”他轉過臉,露出了一截微微發紅的耳垂。他膚質細膩,耳垂更是精緻剔透得如一小塊上等的羊脂美玉,蒙着淡淡的粉霧。
寧玥噗哧一聲笑了:“司空朔,你也會害羞的?”
二十年如一日地戴着面具,突然以真面目示人,還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多少有種被扒了衣服的錯覺吧?
司空朔幽靜如淵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波光瀲灩,說出口的話卻平靜如水:“都敢拿本座開涮了,開來你是沒什麼事了,既如此,就談正事吧。”
寧玥點頭,平復了情緒,速度之快,連司空朔都咂舌,或許只有在玄胤身邊,她才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小女人、永遠鬧着情緒。
“你什麼時候醒的?身體怎麼樣?”她問道。
司空朔黑眸中波光微動:“醒來有幾天了,沒什麼大礙,難得你還關心本座。”
寧玥淡淡地笑了笑,自動過濾掉他最後一句話,說道:“你服下菩提子後,我大哥說你的傷勢痊癒了,就是自己不願意醒來,我當時就在想,你可能會睡上好一陣子……”
司空朔的眸子緊了緊。
寧玥又道:“然後我又在想,你就算醒了,會不會忘記以前的事?”
“你想的真多。”司空朔脣角微微勾起,笑意似有還無,坐下,倒了兩杯茶,“不是看上本座的了吧?一天到晚記掛本座的事。”
這傢伙自戀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啊,剛剛那股感動一定是自己腦子進水了。
寧玥搖搖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司空朔遞給寧玥一杯茶,茶原本是涼的,卻被他用內力焐熱了,但七月天,熱得人煩躁,寧玥打開冰塊盒子,他按住了寧玥的手:“懷孕了還貪涼。”
“這你也知道了?”寧玥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道:“是大哥告訴你的。”
司空朔沒承認也沒否認,看了她一眼,問道:“又跟玄胤吵架了?”
寧玥沉默。
司空朔道:“你說你們都吵多少多少次了?爲跟本座吃一頓飯你們也吵,爲一個莫名其妙的丫鬟你們也吵,剛剛要不是本座及時趕到,你們後面還有一頓大的吵。”
的確,要不是司空朔及時阻止了她,她在情緒崩潰之下答應了耿無雙,就真的應驗耿無雙的預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我做了什麼?我差點背叛玄胤。”寧玥無力地捂住了臉。
司空朔道:“耿無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本座路上聽了一些,但還想從你這邊再覈實一遍。”
“我們跟耿家的恩怨,我大哥都告訴你了吧?”寧玥問。
“嗯,全部都說了。”司空朔說着,戲謔一笑,“比起玄胤,你大哥好像更信任本座。”
寧玥瞪他:“纔不是!”
司空朔笑。
笑起來真好看,玄胤的笑總是特別清雋明朗,而他的,隱隱帶着一絲幽暗的魅,勾魂攝魄。
寧玥移開視線:“還要不要談正緊事了?”
司空朔舉了舉茶杯,示意她往下說。
寧玥就道:“我第一次見到耿五是在盛京,我和玄胤坐在馬車裡,他在大街上給人占卜,我確定他當時是沒看到玄胤的,但他知道玄胤在裡面。”
她說着,頓了頓,司空朔沒有打斷人說話的習慣,耐心地等着她。
她又說道:“這個,都不算什麼了,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居然給了我一個預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人,小心蝴蝶。’我起初是不信的,但爲了防患於未然,在挑選丫鬟的時候把一個叫蝴蝶的姑娘刷了下去,而原本,蝴蝶是那羣人中資質最優秀的。不過我捨棄蝴蝶而買了珍兒的舉動,按照他的說法,是在他意料之中。
珍兒的肩上有一個蝴蝶胎記,玄胤對它非常敏感,所以待珍兒特別了一些,我們此次的爭端也因此而起,所以,算是應驗了他的那句‘夫人,小心蝴蝶’。不過我現在已經知道,這隻蝴蝶是他故意送到我身邊的,不過依舊無法改變他懂預言的事實。還有那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不正說的是我和玄胤的現狀嗎?我差點,就在這個蝴蝶災難前,與玄胤分道揚鑣了。
這些,僅僅是我被他算準的地方,還有李順妃、劉貴妃、劉貴妃的宮女秋月……都有過被他言中的事。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像當初那麼篤定他是個神棍了。
我知道你可能會說,一切都是他策劃的,但如果你親身經歷過,或許就不會這麼說了。”
“你說那個有蝴蝶胎記的人是他送到你身邊的?”司空朔問。
“是。”
“所以你的預言是他一手策劃的,不算什麼術法,至多是他心機過人而已。”
“但我去挑選丫鬟是他提前占卜到了,而且我會選蝴蝶也是他卜算到了,他着手改變了即將發生的事情。”
司空朔沒有反駁,沉吟一會兒,道:“玄胤爲什麼對有蝴蝶胎記的人敏感?”
寧玥幽幽一嘆:“我說了你可能也不會相信。”
“你不說怎麼知道?”司空朔拿過她手中早已沒了熱氣的杯子,把一杯新溫好的放到她手上。
寧玥抿了一口,道:“我說過,還不止一次,可你總覺得我在胡編亂造。”
司空朔笑笑:“又是你那些前世之談?”
“你果然是不信的。”寧玥自嘲地笑了笑,沒經歷過的人,怎麼會明白?那是一種逾越了天地法則的怪象,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覺得那些是她幻想出來的噩夢。
“本座不信本座會傻到去傷害你,不代表本座不信玄胤曾經幹過蠢事。”司空朔促狹地笑。
這傢伙,一天不自戀真的會死。
寧玥轉過臉,嘆了口氣:“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這些,若你還是不信,以後我便再也不說了。”
“好。”他應得爽快。
但他心裡怎麼想的,鬼知道?
反正寧玥,從來沒看懂過他。
寧玥垂眸,徐徐說道:“前世,玄胤做了南疆的皇帝,皇后是一個後背有蝴蝶印記的女人,玄胤很愛她。”
語氣平靜,內心,卻如荊棘碾過,密密麻麻地疼痛。
已經過去的事,她本可以不去在乎,但如果這一世,還是要走上前世的軌跡,那她沒辦法裝聾作啞。
司空朔習慣性地去摸尾指的護甲,卻什麼也麼摸到,神色頓了頓,才意識如今的身份。
他眼底,溢出了清淺的亮色:“所以耿無雙告訴你,要阻止玄胤遇到她,就得阻止玄胤登上帝位?”
“是。”
司空朔殘忍地說道:“我要是你,就拼命地助玄胤登上帝位,然後找到她,殺了她。”
寧玥被逗笑了:“果然是大官宦,殺人不眨眼。”
司空朔緩緩地勾起脣角:“本座是認真的,只不過,本座不是你,本座如今倒是非常希望玄胤能找到她,這樣,你就是本座的了。”
寧玥無力地說道:“你能不能別三句話不離你的那些心思?”
“已經第九句了。”
“……”居然還數自己講了多少話!寧玥扶住額頭:“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沒什麼事,我去午睡了。”
“你有沒有懷疑過耿無雙跟你一樣,是個從前世過來的人?”
“我懷疑過,但又覺得不是,因爲前世我沒來過南疆,沒參與皇子奪嫡,如果他是憑着前世的記憶才成爲先知,那他不可能算準我的事。”
折騰一上午,寧玥的確累了,繞過屏風,躺在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若在以往,她肯定不放心屋子裡還有另一個男人,這一刻,她卻沒了那種不安。
司空朔扭頭,從屏風的縫隙中凝視了着她的睡容,明明上一次見她,還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短短數月,就已經變得憔悴削瘦了。
“馬寧玥,當初把你讓給玄胤,就是一個錯誤。”
……
珍兒被小李子拽出房間後,便一直躲在假山後哭,哭夠了,洗了把臉,拿着兩個椰子回了別院,準備向寧玥請罪,剛走到門口,被冬梅攔住:“哎哎哎,別進去!姑爺在裡頭!”
“姑爺?”珍兒愣住。
冬梅一眼瞧見她發紅的眼睛,問道:“你還哭呢?”
“沒,不哭了。對了冬梅姐姐,姑爺來了嗎?”珍兒問。
“你這丫頭,果真一點頭緒都沒看出來呀!這豬腦子,都趕上十一娘了!幸虧你不闖禍。”冬梅好笑地說。
珍兒把頭垂得低低的,心道:我已經闖禍了,惹夫人和中常侍大人誤會了……
冬梅笑道:“好了好了,不是故意損你的,別不高興了。”
珍兒含糊地嗯了一聲:“既然姑爺來了,我……我去做飯吧,椰子給你。”
冬梅道:“別忙活,姑爺不會在這邊吃飯的。”
“嗯?”珍兒詫異地睜大了眼。
冬梅點了點她腦門兒:“傻丫頭,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姑爺就是中常侍大人嗎?”
“啊?”
“啊什麼啊?真正的中常侍大人病了,姑爺是假扮他呢,過會兒姑爺就又得回那邊了,得繼續假扮,這會兒自難得偷閒與小姐親熱一下,你可別稀裡糊塗地往裡衝啊。”冬梅好心好意地說。
珍兒戳了戳冬梅胳膊。
冬梅道:“怎麼了?你戳我幹什麼?”
珍兒指了指門口。
冬梅回頭一看,見一身司空朔打扮的玄胤黑着臉站在門口,嚇得跳了起來:“姑爺?!你……你不是……”望望緊閉的房門,撓頭,“我眼花了不成?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我……我……我明明就一直守在這兒啊!”
玄胤眸光一涼:“誰在裡頭?”
冬梅苦着臉道:“不是您自個兒嗎?”
眸子裡急速掠過一絲暗涌,玄胤大步流星地上前,推了推房門,卻發現根本推不動,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眸中的暗涌,如蓄勢待發的風暴,隨時可能把人吞沒。
“玥玥,開門!”
門開了。
開門之人卻不是寧玥,而是司空朔。
司空朔摘下了面具,穿着玄色錦服,赫然一個活脫脫的玄胤。
玄胤怔住了。
冬梅也怔住了。
“娘呀,這、這、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姑、姑姑姑……姑姑……姑爺,你們倆到底誰是姑爺?”冬梅要瘋了。
知道他倆長得一模一樣,知道他倆其中一個戴着面具,可……可按照事態的發展,如今戴着面具的“司空朔”纔是她家姑爺纔對,這個“玄胤”又是怎麼回事?醒了?從盛京趕過來了?還有,他倆是把身份換回來了?還是沒換回來?
玄胤將司空朔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這大概是司空朔成爲太監後,第一次真正地沐浴在陽光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股喜悅與饜足,如果換做平時,他會替對方高興,畢竟是他哥哥,又畢竟從死亡線上掙扎了回來,可是現在,對方出現在他的房中,以他的身份……
他被刺痛了眼。
“司空朔!”他壓低了音量,低低地呵道。
司空朔勾脣一笑:“有事嗎?”
玄胤捏了捏拳頭,想問,你怎麼會在我房裡?打扮成我的樣子?轉念一想,自己拿了他的身份,他不這麼出現纔是真的說不過去。
“玥玥呢?”他吃味兒地問。
司空朔雲淡風輕道:“睡了。”
那欠抽的語氣,彷彿裡邊睡着的人是他的妻子,而玄胤是個不方面進來的外熱一樣。
玄胤往裡走。
他攔住。
玄胤冷聲道:“既然你回來了,就做回你的中常侍!你的事,我給你頂得夠久了!”
“給本座惹了一堆爛攤子,又是勾搭有夫之婦、又是惹了德慶公主,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走掉?”司空朔淡淡地笑。
玄胤眸若冰霜:“你還想怎麼樣?”他勾搭玥玥是因爲玥玥本來就是他妻子,難不成,他假扮成司空朔,就真的清心寡慾、真的不碰玥玥了?怎麼可能?至於德慶公主,那實在是太冤枉他了,他一點曖昧都沒給對方!對方非得賴上他,他有什麼辦法?瞧司空朔這麼欠揍的表情,他有些後悔,該給德慶公主一點暗示的,讓德慶公主把司空朔纏緊纔是!
“你們吵什麼?”寧玥冷着臉走了過來。
玄胤眸光一動:“玥玥!”
上前,去牽她的手。
寧玥避開,往司空朔身邊一站:“中常侍大人,請自重。”
玄胤的眸光狠狠一顫:“玥玥!我是玄胤!”
“玄胤已經回來了,司空朔,別再玩把戲。”寧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道。
司空朔抿脣,壓住脣角的弧度。
玄胤的眉頭擰成了川字:“玥玥,你睜大眼看看,我是玄胤啊!他纔是司空朔!”他說着,摘掉了面具,露出那張一模一樣的臉。
哪知,寧玥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就道:“別以爲你們長得一樣,我就分不出來誰是我丈夫,誰是中常侍。”
“你……”玄胤氣得一噎,咬牙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寧玥挑眉:“什麼故意的?啊,你說你們互換身份的事啊,我知道啊,不過……你們剛剛不是已經換回來了嗎?我知道,這段日子在盛京養病,委屈你了,但你也不要一回來就賴着我不放嘛!好歹我跟玄胤也替你擺平了那麼多麻煩,你不感激就算了,也別跑來破壞我們夫妻感情呀!是不是,玄胤?”
她看向了司空朔。
司空朔笑得花枝亂顫:“是啊,玥玥,我扮了他那麼久,早就扮膩了,他回來得正好,以後啊,我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的爛攤子,他自己收拾吧!”
玄胤被氣得半死!
他可以肯定這倆人是故意的!
好抓狂!
“司空朔,早知道你這麼無恥!老子他媽的當初就不給你找菩提子了!”
讓你死了算了!
司空朔不爲所動,笑盈盈地握住寧玥的手道:“他是不是病了一段日子,病壞腦子了?”
“是得了妄想症吧,追我追不到,就把自己妄想成我丈夫,真是可笑呢。”寧玥附和着說。
“玥玥!”玄胤幾近暴走!
寧玥捂住肚子,揚起下巴道:“我懷了身孕,拜託你把握好分寸,別驚到我,害我動了胎氣。”
這分明是拿腹中的胎兒威脅他!玄胤儘管真的很想衝過去,跟司空朔大打一架,但又怕寧玥一個生氣,氣痛了肚子。
玄胤的肺都要炸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在廊下踱來踱去,如熱鍋上的螞蟻:“我說了我跟珍兒沒什麼!你爲什麼就是不信?我……”
嘭!
寧玥關上了房門。
玄胤……僵住。
司空朔倚在窗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寧玥:“挺狠吶。”
寧玥躺回了牀上,打了個呵欠道:“不想也被趕出去,就乖乖地閉嘴。”
“真是隻傲嬌的貓兒。”司空朔笑着,眸中盡是繾綣的意味。
這一小插曲,並未影響到寧玥的睡眠,相反,出了口惡氣之後反而心情爽快了不少,一捱到枕頭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司空朔來到牀前,定定地凝視了她一眼,探出手,摸上她微微凸起的肚子,即便在睡夢中,她的手也護在上頭。
“這麼喜歡孩子嗎,馬寧玥?”
“那你有沒有也期待過我們的孩子……”
他的聲,輕若柳絮,微風一吹,就散了。
……
寧玥睡着之後,玄胤叮囑了冬梅幾句,離開了。
司空朔喚來了小李子。
小李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足愣了一刻鐘才接受了自己跟錯主子的事實,虧他還怪主公重口,勾搭玄胤的妻子,敢情那根本就是玄胤。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幾耳光:“我這豬腦子!居然連主公是假的都沒發現!該打!該打!”
“行了,本座叫你來,不是問罪的。”
小李子跪下:“主公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
“把耿五和珍兒,以及上島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地查清楚!”
“是!”
小李子動作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將耿無雙的各種傳奇打聽清楚了,與寧玥說的沒什麼出入,的確像個先知。
之後,小李子又說了寧玥撞破李順妃與六皇子的事:“……是李順妃設的局。”
再之後,又說了玄胤被珍兒絆住,沒及時趕去搭救寧玥的事:“……幸虧郡王妃機敏,換做別人,早被李順妃給算計死了。”
司空朔望向了窗外:“知道了,你退下。”
“奴才回來伺候您吧?”
似是想到了什麼,司空朔意味深長地一笑:“你是中常侍的人,自然要隨侍在中常侍的身邊。”
小李子:“……”
寧玥醒來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一睜眼,就發現“玄胤”坐在桌旁,悶頭寫寫畫畫的,好不認真,她迷糊地打了呵欠,心道:小暴君不是最討厭寫字了麼?當初蘭芝讓他寫份兒檢討,他都沒憋出幾個字,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寧玥走到他身後,看着他繪的圖,含糊不清地問道:“畫什麼呀?施工圖嗎?哪裡要建房子?”
還沒睡醒,都忘記跟玄胤在吵架的事了。
“不是施工圖。”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從脣齒間流瀉而出,好聽到耳朵幾乎也懷了孕。
寧玥打了個激靈:“司空……朔。”
記憶的閥門打開,上午發生的事,從與南疆王吃飯到撞破六皇子與李順妃,再到與玄胤吵架、耿五、司空朔……一幕幕閃過腦海。
“我真是睡糊塗了。”她拍了拍腦門,“一孕傻三年。”
司空朔一本正經道:“或者你可以承認,我在你身邊,讓你很有安全感,乃至於你都忘記了去操心你該操心的事。你是對的,有我在,你的確不必擔心任何事。”
稱謂,從本座,換成了我。
寧玥扶額:“你不自戀真的會死。”
司空朔敲了敲桌面:“坐下,有話對你說。”
寧玥依言坐下。
司空朔把繪好的圖紙擺到她面前,圖紙上畫了三個方塊,分別寫着一、二、三,羅列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數據與文字。
寧玥古怪地問:“這些……是什麼?”
“耿無雙的秘密。”
“耿無雙的秘密就是三個大方塊兒?”寧玥眨了眨眼。
司空朔想了想:“考慮到你的智商,我只能這麼畫。”
寧玥的嘴角抽了抽,好想把這傢伙打死——
司空朔拿起一根炭筆,在第一個方塊上圈了一下,道:“這是第一世,你說我傷害過你的那一世,然後這是第二世。”他圈了第二個方塊,“也是我們現在正在經歷的一世。最後一個三,是第三世,耿無雙來自那一世。”
寧玥懵了。
司空朔嘆了口氣,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簡單一點說吧,你來自過去,他來自未來,你們在這一世巧遇了,你知道前世的事,而他知道這一世的事,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一點點。”
“那我再換一種說法,你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了,你會按照你想要的方法過完這一世,然後幾十年過去,你壽終正寢,我們所有人壽終正寢,而他,意外重生。”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腦子跟不上司空朔的思維,難怪這傢伙能與大哥齊名,說的一些東西,恐怕只有大哥才懂。
司空朔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那你看圖吧,其實就是視角的問題,你站得高,他比你站得更高,你知道前世的事,而他知道前世與這一世的事,如此而已。”
寧玥恍然大悟:“你這麼說,我就懂了。他知道我前世經歷過什麼,也知道我這一世會怎樣改變自己的命運,包括我逃離你之後,與玄胤參與到南疆的奪嫡之中來,他都曾經經歷過。”
司空朔點頭:“是的。”
“這樣的話,豈不是我每一步怎麼走,都在他的視線當中?那我還怎麼贏他?說不定我們這番談論他的話,他全都知道呢!”
“那倒未必,他終究是人,不是神,他知道的,是自己曾經接觸過的,若是沒接觸,自然也就不知道了。而且這一世的結局,一定不盡他意,否則,他何必擅自改動呢?他也在扭轉命運,不是嗎?”
寧玥贊同地點了點頭,自己重生之初,也是憑藉前世的記憶避過了很多算計,但也一直在辛辛苦苦地扭轉着命運,扭轉着扭轉着,一些事態就超出了掌控。如果找到耿無雙下手的痕跡,就跟根據這一痕跡,攻破耿無雙的防線。
“問題是……我們怎麼知道哪些是歷史,哪些是他刻意扭轉的?”她神色凝重地問。
司空朔漫不經心地牽了牽脣角:“他不是已經親口把答案告訴你了嗎?”
“嗯?”
司空朔在紙上寫了一個名字——珍兒。
“有一點你說錯了,有蝴蝶胎記的女孩兒的確是我找來的,但不是爲了實現預言,只是想讓你提前感受一下,預言實現的痛苦,你究竟承不承受得住!”
“我算到你會去買丫鬟,如果我不干涉,你會買那個叫蝴蝶的姑娘,因爲我的預言,你轉頭挑了最老實巴交的珍兒而已。”
這些,是耿無雙的原話——
如果司空朔的分析是正確的,那麼這番話的意思,她可以不可以理解爲這一世的玄胤還是做了皇帝,然後還是娶了背上有蝴蝶印記的女人做皇后?耿無雙想改變這一結局,所以找了珍兒來,讓她體驗一把被人奪夫的痛苦,從而誘惑她背叛玄胤,讓玄胤遠離帝位。
她道出了心底的猜測:“……我猜的對嗎?”
司空朔道:“應該**不離十,不過,就算你想讓玄胤遠離帝位,也沒必要答應耿無雙。”
“那倒是,我答應他扶持七皇子,不如扶持你。”寧玥自嘲地說:“弄這麼久,原來你也是有私心的,我合作的對象,從耿無雙變成了你而已。”
司空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閃過她讀不懂的情緒,半晌後,平靜地說道:“至少,本座登基後,不會傷害你和玄胤,換做七皇子,未必了。”
“那倒是,我與耿家水火不容,七皇子不殺我,耿皇后也會滅了我。但是我一定要走上這條路嗎?我一定要背自己丈夫嗎?”寧玥難過地按住了胸口。
“或者,你可以考慮本座,做本座的皇后。”
寧玥淡淡一笑:“我已經做過一次了,司空朔,我跟你的結局,除了水牢沒有第二條出路。”
司空朔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寧玥道:“讓我想想,我需要時間。”
“你可以慢慢想,本座不是一定需要你的幫助,只是本座的門隨時爲你敞開,你想來,便過來而已。”
他的告白讓寧玥無所適從,他在與她丈夫爭奪皇位,她該厭惡他,卻偏偏厭惡不起來,只感到一股濃濃的無奈:“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司空朔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意:“不管以後如何,玄胤終究是本座的弟弟,你也終究是本座的心上人,除了本座,沒有任何人能欺負你們。”
寧玥定了定神,說道:“你打算對付耿無雙了嗎?小心一點,他是一個棘手的對手。”
司空朔恣意一笑:“對手?憑他也配?”
……
玄胤病癒,趕來靈蛇島遊玩的事很快便傳開了,知道內情的人明白是司空朔來了,然而他們卻不能確定,二人是不是把身份也換回來了?下一次見到中常侍,他們都不確定要拿他當司空朔,還是玄胤。
夜裡,靈蛇島爲“玄胤”接風洗塵,在海邊安排了一次篝火宴會。
臨出發前,珍兒被請到了寧玥的房中。
寧玥指着滿牀裙衫道:“給我挑一條衣裳。”
珍兒還以爲寧玥是要懲罰她,沒料到是喊她挑選衣裳,心下一喜,仔細地幫寧玥挑了一套——最土的一套。
寧玥的嘴角抽了抽,但還是換上了。
“給姑爺也選一套。”寧玥又吩咐道。
珍兒給司空朔也選了一套錦服,搭配了一條玉帶——土得……不忍直視。
好在司空朔人美身材好,土裡土氣的搭配,往他身上一套,卻散發出了一股異樣的華美。
穿戴整齊,二人一同去了海邊的筵席。
耿五早早地到了,正與耿昕、趙三公子喝酒談天,他才十三,耿昕不許他飲酒,改爲椰奶,他一邊喝一邊聽趙三抱怨:“你們說我是倒的什麼黴?怎麼連個丫鬟都搞不到手?差點被我老子打死!哎,無雙,你不是說我有喜事兒嗎?這事兒根本沒成啊!”
你前世看上的是蝴蝶,蝴蝶也有心攀龍附鳳,所以依了你,這一世蝴蝶成了珍兒,珍兒沒那野心,所以不靈了。
耿無雙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預知”錯了,笑道:“喜我可是給你算到了,你自己沒把握好,不能怪我。”
“唉!”趙三公子倒是不怪耿五,“也怨我自己,早知道中原女子男嬌弱,我該來軟的纔是!”
“就是嘛,趙三哥!”耿昕拍了拍他肩膀,“沒事沒事,一個丫鬟,你喜歡,我改天給你送十個八個!都比珍兒漂亮!”
“你可不許反悔!”趙三公子道。
“咱倆誰跟誰?”耿昕笑着敬了他一杯。
很快,那邊過來了幾個世家公子,嚷着要與耿無雙賭錢,說是賭錢,其實誰都明白耿無雙是先知,他們賭不贏耿無雙,不過是想借機給耿無雙送點銀子、套個近乎罷了!
耿無雙買賬地說道:“你們要賭什麼?”
一個胖公子道:“就賭……那個……”他四下一看,“聽說胤郡王來了,咱們就賭他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我下五十兩銀子,賭他穿藍色!”
“我賭他穿褐色!”
“我賭他穿白色!”
“我賭他穿藏青色!”
“玄色!”
大家紛紛下了注,從五十兩到五百里不等。
輪到耿無雙時,耿無雙輕輕拿出了一錠十兩的金子:“胤郡王素來偏愛玄色,但我卻賭他今日會穿白色。”
話音一落,太監的通傳聲響起了——“西涼胤郡王到——胤郡王妃到——”
衆人循聲望去,覺得自己一定會看到一位白衣翩翩的冰山男子,卻沒料到,站在寧玥身邊的是一襲重紫華服、笑如曼珠沙華的妖冶美男。
“不是……白色。”胖公子吞了吞口水。
耿無雙猶如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笑容僵在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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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耿五開始不靈啦~朔朔好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