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退下之後,寧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神色,很是困惑:“耿雲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居然把同命蠱給了德慶公主?”
玄胤亦覺得耿雲的做法十分荒謬,但一聯想到那傢伙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又覺得對放或許還有別的考量。
“他總不至於一個衝動就把耿家主的命完全交到了我們手上。”他說道。
寧玥贊同地點了點頭,耿家主早已被他們折磨得死去活來,至今還留着一條命無非是德慶公主的同命蠱還沒到手,一旦到手,耿家主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耿雲到底怎麼想的?”寧玥蹙眉,“不會他給德慶公主的是個假同命蠱吧?”
“這倒是有可能,我去看看。”玄胤若有所思地站起身。
寧玥拉住他,眼神幽幽的。
他輕輕一笑,掬起她精緻的小臉,吻上了她柔軟的紅脣,吻得她快要癱在他懷裡,才放開了她。
……
德慶公主從馬車上下來之後,便一直窩在房裡,她覺得自己是瘋了,纔會對司空朔講出那麼有**份的話。現在弄成這樣,如何是好?
十一娘輕輕地推開門:“公主。”
德慶公主沒有反應。
十一娘把小廚房新熬的燕窩粥放到桌上,擦了手,行至她跟前:“公主,您餓不餓?從回來後一直沒吃過東西呢。”
德慶公主搖頭:“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我總吃公主的東西……”十一娘低頭,囁嚅道:“萍姐姐說這樣不好。”
“沒什麼好不好,讓你吃那就吃,又不是養不起你。”德慶公主有氣無力地說。
十一娘吞了吞口水:“我……我等下再吃。公主,你在難過嗎?”
德慶公主抱緊雙膝,下顎抵在膝蓋上:“十一娘,你想家嗎?”
十一娘道:“想啊。”
德慶公主輕聲道:“那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十一娘再次搖頭:“不好。”
“爲什麼?你不是說自己想家嗎?”
“想是想,可是我一回去,那個壞縣令就會來抓我。”
德慶公主嘆了口氣。
十一娘又問:“公主,您也想家了嗎?”
“嗯。”非常想,出了恭王那種時後,一度只想逃離那個地方,如今真的逃離了,卻沒想象中的輕鬆與快樂。
“公主爲什麼也不能回家?也有個壞人要搶公主做小老婆嗎?”十一娘眨巴着眸子問。
德慶公主不知怎麼跟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解釋這些,冷冷地笑了笑:“你先退下吧,我一個人靜靜。”
十一娘剛挪動步子,房門被叩響了:“公主,是臣。”
“是中常侍大人!”十一娘看向了德慶公主。
德慶公主道:“進來吧,十一娘你退下。”
十一娘給玄胤開了門,自己退到外頭,將房門合上。
再見玄胤,德慶公主有些尷尬,畢竟在馬車內發生了那樣的事,德慶公主垂眸,淡淡地問:“你來做什麼?”
“臣來看看耿雲給公主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同命蠱。”玄胤語氣如常地說,對於馬車內的舉動,他倒是絲毫沒記掛在心上。
德慶公主見他如此平靜,心中不免又是一陣失落,看來自己對他而言,除了公主的身份之外,的確算不得什麼。這種強烈的念頭下,對於他怎麼知道耿雲送了她同命蠱的事,反而沒那麼在意了。
“在牀頭櫃上。”
牀頭櫃緊貼着女子鋪着粉色柔軟被褥的牀鋪,玄胤沒有走過去,大掌一擡,便用內力將小瓷瓶吸到了手裡。
“公主好生歇息,臣告退。”
玄胤拿着小瓷瓶,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德慶公主抱住雙臂,快七月的天,正炎熱,她卻如墜冰窖。
……
玄胤拿到瓷瓶後找上了容卿。
此時的容卿正在房裡安慰容麟那隻小呆瓜,就因爲皇甫穎來了一趟,容麟已經一天一夜沒與他說話了。
容卿放下書本,看向盤腿坐在牀上,不停撕咬着枕頭的容麟:“有必要這麼生氣?”
“哼!”容麟氣呼呼地側過身子,逮住枕頭的一角繼續咬,死命地咬!
容卿推着輪椅來到牀邊:“你該知道的,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在路上了,怪只怪我是個廢人,不是拖累她,就是拖累你。”
容麟身子一頓,半晌,說道:“我沒說你拖累我。”
“不是拖累是什麼?我已經是一隻腳踏入黃土的人,不知還剩多少日子就要灰飛煙滅,你還有大把的前程……”
容麟猛地打斷他的話:“我不要那些東西!”
“那你要什麼?”容卿定定地看向他,脣角的笑似有還無。
“我要……”容麟的目光在容卿精緻的容顏與修長的身形上掃了一個來回,喉頭滑動。
容卿探出手,捏住他光潔的下顎,輕輕印上了自己的脣瓣:“要這個嗎?”
容麟的腦海裡轟的一聲炸了!
定定地看着容卿,眸子瞪得老大,整個人僵住,呼吸也頓住,唯獨一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快要……炸了。
容卿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他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嗖嗖地,不是做夢,容卿真的親他了。
媽呀,這怎麼可能?
這、這、這……
完了,剛剛只顧着震驚,都沒嚐到究竟是什麼感覺。
容麟猛地捧住容卿的臉——
咚咚咚!
“是我。”
容麟:“……”
好想把這傢伙打死……
……
玄胤與容卿說了德慶公主和耿雲的事,容卿倒是沒說德慶公主很傻之類的話,只是默默地檢查了同命蠱,發現的確是德慶公主那隻,且沒動任何手腳。
“這麼說,德慶公主有救了?”這句話,從玄胤嘴裡問出來,連玄胤自己都難以置信,不過轉念一想,越是聰明的人越喜歡自作聰明,而自作聰明的下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以容卿對耿雲的瞭解,耿雲會做出這種事,必定是被逼到了一定的份兒上,一旦他們得到同命蠱,耿雲便再也沒了掣肘他們的籌碼,屆時,耿家主是生是死全都掌握在他們說手上。耿雲此舉,可謂是破釜沉舟了,然而非常可惜的是,耿雲算錯了玄胤,因爲玄胤並不是真正的司空朔,所以不可能會被德慶公主影響。
玄胤看着容卿略顯疲倦的眉眼:“還能給德慶公主治病嗎?”
爲給司空朔煉製菩提丹,容卿忙了一整晚,白日裡雖補了些覺,終究比平時要差些,不過,許是今天心情不錯,容卿很爽快地答應了。
……
德慶公主爲何選耿昕做駙馬的原因已經查明瞭,接下來就是怎麼阻撓這樁婚事了,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寧玥和玄胤都沒理由讓西涼皇室與耿家聯姻,且不說他們與耿家是死敵,單單是爲了德慶公主自身的幸福考慮,都萬萬不能嫁給到耿雲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如今大帥府與劉貴妃的“合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劉貴妃最恨的就是耿家,他們與耿家扯上關係,無疑是把劉貴妃一併得罪了。
“劉貴妃還在等我消息呢,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說德慶公主是上了耿雲的當嗎?那她刨根問底,拔出蘿蔔帶出泥,是不是還得把我們倆的關係扯出來?”
玄胤漫不經心地說道:“暫時不必管她,她有求於我比我們有求於她多,她耐得住性子。”
寧玥不可置否,半晌,輕輕地問道:“德慶公主是當着宣王的面宣佈了結果嗎?”
玄胤點頭:“嗯,宣王,還有那些參選的公子全都聽到了。”
寧玥扶額:“這麼說……沒有反悔的餘地了。”朝令夕改,勢必激怒南疆,屆時,再想選個好夫婿都難了。
“不能反悔,德慶金口玉言,改了,怕是要遭到全天下的恥笑。”
“耿雲就是利用德慶公主一時的衝動,等過兩日,只怕我們不急,德慶公主都追悔莫及。”
玄胤的食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道:“要阻止這門親事,只能劍走偏鋒了。”
“劍走偏鋒?你的意思是……”寧玥狐疑地看着他。
玄胤勾起脣瓣:“耿雲送上門來找虐,不回敬他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你們先睡,我跟容麟去去就回。”
“我們?”寧玥指了指自己,“我跟誰?”
玄胤摸上她**的小腹:“你說還有誰?”
寧玥微微地笑了。
……
這邊寧玥甜甜蜜蜜地送別玄胤,隔壁的容麟就沒這麼高興了,剛剛被玄胤打斷,惱火了好久,好不容易漸入佳境,房門又被敲響了。
“玄胤,老子是不是上輩子跟你有仇?!”
容麟慾求不滿地放開了容卿。
二人先去了一處荒郊破廟,捯飭了一個時辰,隨後喊出容卿埋在地牢的眼線小九兒,將一個食盒遞到了小九的手中。
……
耿家,書房
耿雲命小廝擺了一桌酒菜,與三弟耿昕一塊兒慶祝今天的勝利。
“三弟,從今往後,你就是西涼皇室的女婿了,大哥知道讓你娶那個殘花敗柳很委屈,大哥會給你物色幾個姿色過人的侍妾,等你拿捏住了德慶,想怎麼玩兒都隨你。”耿雲得意洋洋地說。
耿昕原本一想到自己要與一個失貞女人同牀共枕非常氣氛來着,可一聽大哥允許他納妾又心裡舒坦多了,那個女人失貞不說,還年長他三歲,他可沒有姐弟戀的嗜好,要不是爲了她背後的西涼勢力,他看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耿昕見大哥的酒杯空了,給大哥滿上:“還是大哥厲害,一出馬就掐準了那些人的軟肋!照我說,管他什麼容卿什麼玄胤,還有那勞什子馬寧玥,等我做了西涼駙馬,給德慶那個老女人灌灌**湯,讓她和西涼皇帝把玄家一鍋端了!哦,還有司空朔!統統端了!”
耿雲笑而不語,他也有此打算,西涼局勢比南疆要簡單許多,南疆這邊,表面上看是耿家一家獨大,事實上每個皇子背後的勢力都不容小覷,而聽說在西涼,皇子根本就是一個擺設,百姓中聲望最高的居然是中山王府與司空朔,西涼三足鼎立,誰都想把另外兩家幹掉,只是誰都不敢輕易地出手,怕同時遭到另外兩家的合力打壓。等三弟與德慶公主的婚事落成,西涼皇室便有了一座非常強大的靠山,再也無懼司空朔與中山王府。
“最好……”耿雲頓了頓,“讓德慶生個兒子。”
耿昕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笑眯眯地道:“大哥說的對!德慶是西涼皇室的嫡系,她的孩子,有資格繼承大統。”
公主的孩子繼承大統,這聽起來非常荒謬,可在皇室後繼無人的情況下,它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耿雲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好好安撫德慶,那個女人的心不難搞定,其餘的,大哥會全部幫你辦妥,你就等着做西涼的太上皇!”
太上皇?
耿昕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娶德慶原本只是爲了家族利益,沒料到能給自己帶了如此巨大的驚喜,若果真如此,他豈不是賺瘋了?
他吞了吞口水,難掩激動地說道:“大哥!等我做了西涼的太上皇,我就把馬家給你端了!我要把馬家人全都送上斷頭臺,留容卿一個人在旁邊看着!”
耿雲的腦海裡浮現起容卿痛苦萬分的臉,心頭涌上一陣暢快!
然而這種暢快並未持續多久,便被小廝驚恐的嘶吼打斷了——
“世子!世子不好了!老爺他……他出事了!”
……
幽暗的地牢,人羣靜寂,宣王面色凝重地站在過道中,看着仵作檢查耿家主的屍體。
“怎樣?”宣王問,“不是被本王打死的吧?”
審問期間,他用了不少刑。
仵作搖頭:“耿家主是感染了鼠疫的老鼠咬死的,牢房也需要清理了,免得其他犯人也染上鼠疫而亡。”
是鼠疫,宣王長長地鬆了口氣。
耿雲一個箭步衝過來,揪住仵作的衣襟,雙目如炬:“你說什麼?我父親是怎麼死的?”
仵作被他冰冷的眼神嚇到了,怔了怔,方說道:“耿家主是被老鼠咬死的。”
“胡說!老鼠能咬死人嗎?怎麼只咬了我父親,沒咬別人?”耿雲不信!明明昨天還派人探望了父親,說父親儘管昏迷着,可沒有性命危險,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被一隻老鼠咬死了?
仵作嘆道:“牢房本就腌臢污穢,從前也有犯人被老鼠咬死過,耿世子還是節哀吧。”
耿雲的身子僵住。
耿昕撲過去,抱住了父親的屍體:“父親!父親!父親——父親你醒醒啊,我是昕兒,父親你醒醒——父親——”
前一秒,還在勾畫着未來的藍圖,這一刻,就與父親天人兩隔。
耿昕難過得嚎啕大哭。
耿雲也不受控制的紅了眼眶,他捏緊拳頭,拼命隱忍的緣故,渾身顫抖!
他纔不信地牢會突然發生鼠疫!
他剛算計了德慶,轉頭父親就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這世上,真有如此離奇的巧合嗎?
真像是在報復他一樣!
“誰?誰來過地牢?”他轉頭揪住了宣王的衣襟。
宣王濃眉一蹙:“耿雲,本王念你喪父心痛,可以不追究你大不敬的罪名,放手!”
耿雲一把推着宣王抵到了牆上,咆哮道:“我問你誰來過地牢?!”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宣王被耿雲的樣子弄得心裡微微發毛,“本王來過,怎麼了?你懷疑是本王殺了你父親?真是可笑!本王奉命查案,他還沒認罪了,本王怎麼會殺他?這不是惹了一身騷嗎?”
耿雲的嘴角抽動了數下:“馬寧玥是不是來過?司空朔是不是來過?容麟是不是來過?”
“你要本王說幾遍?除了本王,誰都沒來過地牢!”宣王不耐煩地拂開了他的手。
耿雲扶住牆壁,努力不讓自己跌倒。
秦公公步入地牢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耿昕抱着耿家主的屍體痛哭流涕,宣王站在一旁神色不忿,耿雲強撐着身體,面色發白……
秦公公皺眉道:“世子爺,皇后娘娘召見。”
耿雲神色彷徨地去了椒房殿,剛走進正殿,便被一杯熱茶砸中了腦袋,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一次滲出了血絲。
他不敢用手去摸,就任由鮮血流了滿臉。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南疆皇后怒極的話音在他頭頂上方威嚴地響起:“本宮與你說了什麼?耿雲!你告訴本宮!”
耿雲捏緊了拳頭,太痛苦的緣故,身子輕輕地顫抖。
“你不說,好,本宮來說!本宮告誡過你,不要再與那些人爲敵!不要再插手西涼的事!別以爲你打的什麼主意本宮一無所知!控制西涼,就憑你?”南疆皇后的聲,並不算太大,但那壓抑在聲線中的風暴,還是讓整個椒房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氛圍。
耿雲無言以對。
南疆皇后又道:“耿雲,你知道本宮爲何一直沒出手救你父親嗎?”
耿雲輕輕地道:“知道。”
南疆皇后冷笑:“那你倒是說來聽聽!”
耿雲艱難地說道:“姑姑是想着,恭王的事,讓南疆有愧於德慶公主,等德慶公主確定了婚事,姑姑就向陛下請旨,爲德慶公主的大婚大赦天下,屆時,父親就能被放出來了。”
南疆皇后一掌落在了桌面上:“既然知道本宮的打算,爲什麼還要去節外生枝?本宮忍了那麼久,眼看着就要把你父親救出來,你倒好,一次又一次地拆本宮的臺!”
耿雲幾乎捏碎手中的拳頭:“姑姑,反正德慶公主遲早要成親,嫁給誰不是嫁呢?嫁到耿家,不是正給姑姑添了一隻臂膀嗎?”
“那你倒是給本宮添啊!但你添了沒有?你砍了本宮的手!”南疆皇后話裡的怒意越來越藏不住,如一團墨雲,黑壓壓地籠罩在椒房殿。
耿家主看着無所作爲,實際把控着耿家的經濟命脈,或許對於耿家的傳承而言,他不是最重要的人才,然而對於叱吒朝堂的耿皇后來說,一個有錢的大哥,遠比一個有野心的侄兒來得寶貴。
南疆皇后攏了攏寬袖,一瞬的功夫,她已恢復了雲端山巔的清麗淡然:“你退下吧,這段日子,就讓小六住在皇宮,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擅自出府。”
耿雲不可思議地擡起了頭:“姑姑,你軟禁我?”
南疆皇后神色無波地說道:“你若不知悔改,本宮就軟禁你,直到你死。”
……
耿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椒房殿的,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彷彿踩在棉花上一樣。
天空破曉,紫氣東來,金燦燦的日暉給灰雲層鍍上一圈奪目的金光,光束普照在大地上,也照在耿雲蒼白得不見絲毫血色的容顏上。
馬車在耿雲身邊停下,車窗裡,探出一顆圓乎乎的小腦袋:“喲,這不是耿世子嗎?怎麼這麼失魂落魄?又被皇后娘娘給罵了?”
說話的是寧玥,寧玥原本在酣睡,但玄胤告訴她,眼下有個奚落耿雲的好幾回,她自然不會放過了。
耿雲目光凜凜地看着她,額角青筋暴跳!
寧玥聳肩,無奈一笑:“怎麼辦吶,你能別這麼倒黴嗎?每次我睡都得起個大早看你好戲。”
耿雲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然而與第一次被奚落時的淡然不同,這一刻,他無法再保持冷靜了,那一次他只是失去了官職,這一次,卻是失去了父親還有姑姑的信任,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這羣人所致!
“是你對不對?是你讓我父親染上了鼠疫!馬寧玥,你好狠的心!”
寧玥聳聳肩,沒承認也沒否認,反正是不是她乾的,耿雲都一樣地討厭她、恨不得撕了她,她淡淡地說道:“我早說過了,跟我做對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不過這一次也算你自己蠢,居然真把同命蠱送給了德慶公主!你是不是以爲德慶公主一定會瞞着我們?還是你以爲,德慶公主與司空朔糾纏不清後,我們這一塊鐵板就會決裂?我告訴你,永遠不可能!”
“你不要太囂張了,馬寧玥!傷害無辜之人,你又高風亮節得了多少?!”
“無辜之人?誰?你父親?天啦,這絕對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他壓榨村民圈地、揹着朝廷濫收稅費、貪污賑災物資……他只是沒用自己的手去殺人,但死在他暴政下的無辜良民,耿雲我問你,你們耿家裝不裝得下?”
她是心狠手辣了些,是無所不用其極了些,但有一點,她不會去殺手腳乾淨的人,耿靈兒冒犯她那麼多次,她可曾動過耿靈兒一根頭髮?
“耿雲,本來你父親輪不到我去審判,可是誰讓你自尋死路?”寧玥拿出帕子,擦了擦額角的薄汗,三伏天到了,真是熱得人抓狂,“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父親死了,身爲孝子,耿昕必須守孝三年,德慶公主已經十八了,等不起,想必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會理解的。
當然,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弟弟還年輕,三年後,想再找個漂亮姑娘,多少找不着,是不是?
我只是替你可惜,打的一手什麼爛牌?害死了自己父親不說,還把弟弟的駙馬之位弄沒了。
對了,我還聽說你被皇后娘娘禁足了,那想來我請六公主到府上小聚,你是管不着了。”
耿雲再也忍不住,胸腔一痛,噴出了一口鮮血……
……
短短兩日,京城便發生了這麼多令人“津津樂道”的事,茶樓內,生意爆滿,全都在談論德慶公主與耿家的恩怨。
德慶公主先是與恭王聯姻,以失敗告終,告終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這一次德慶公主莫名其妙地選中了恭王的弟弟,衆人尚未來得及驚詫,就被耿家主的死訊給震盪了,耿家主一死,親事差不多也黃了,畢竟德慶公主老大不小,不可能真的等到二十多歲纔出嫁。
然而衆人還沒完全回味完耿家的談資,又爆出了另一側驚掉人下巴的事——耿雲中風了。
一茶樓的人,全都嚇傻了。
他們沒聽錯吧?耿家智勇雙全的年輕世子……中風了?
那不是老年人才得的病嗎?
耿雲纔不到三十呀!
……
把耿雲氣得中風的罪魁禍首悠哉悠哉地回了大帥府,撲進玄胤懷裡,好生膩歪了一陣:“我好餓。”
懶覺也不睡,早飯也不吃,專跑去奚落耿雲,能不餓嗎?玄胤捏了捏她圓乎乎的小臉,笑着去了廚房。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南疆王下令,命耿昕卸職丁優,爲耿家主守孝三年,請德慶公主擇日,另選駙馬。
耿家主死了,案子自然不了了之,作爲審判官的宣王暗暗感覺自己白忙活了一場,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得到。
最開心的莫過於大帥府,德慶公主的婚事暫且不談,託耿雲的福,她體內的同命蠱取出來了,另外,司空朔菩提丹也煉製成功了。
容卿給司空朔喂下了菩提丹。
玄胤定定地站在牀前:“他多久能醒?”
容卿道:“這個……不好說,少則七日,多則一月,他便能恢復如初。只是,菩提丹能治癒他的傷勢,但醒不醒是他自己的事。”
……
自玄胤與德慶公主挑明之後,德慶公主沒再來煩擾玄胤。
寧玥漸漸有了害喜反應,嘔吐不止,不再喜歡出門,玄胤與宣王那邊商議將議親的日子押後,一方面是爲了專心照顧寧玥;另一方面,司空朔快醒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還是留給司空朔自己處理吧。
耿家低調地辦完了耿家主的喪事,一連痛失兩元大將,耿雲又中風在牀,只有耿昕苦苦地撐着,實在撐不下去了,耿昕入宮覲見了皇后。
七月初五,秦公公乘坐馬車離開皇宮,前往峰山的白雲觀。
耿家五子,歸。
……
“嘔——”
寧玥在房裡,吐得天昏地暗。
冬梅心疼地拍了拍她脊背,拿過清茶給她漱了口:“怎麼搞的啊?前段日子還好好的,怎麼說吐就吐了?一天到晚,就沒吃什麼東西,人都瘦了!”
寧玥吐得眼淚都冒出來了,隨手擦了擦,說道:“玄胤呢?”
她害喜成這樣,那傢伙可別撇下她,一個去瘋玩。
冬梅道:“您上午不是說想吃週記的鹽果子嗎?姑爺出門買去了。”
話音剛落,玄胤擰着一罐鹽果子回來了,三伏天,悶在轎子裡,整個人溼漉漉的,如同從水中擰出來一樣。
寧玥上前,給他擦了汗:“很熱吧?”
“我不怕熱。”玄胤笑笑,打開罐子,“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種?”
寧玥抽了抽,輕咳一聲道:“是倒是,不過……”開始繞手指。
玄胤問:“不過什麼?”
寧玥乾笑兩聲:“不過我又突然不想吃鹽果子了。”
玄胤的嘴角抽了抽:“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山楂糕。”
玄胤又馬不停蹄地趕去把山楂糕買了回來。
“我又不想吃山楂糕了,想吃糖炒栗子……”
玄胤又跑了一個來回。
寧玥等到後邊,其實也不想吃糖炒栗子了,可瞧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實在不忍心他白跑一趟,強忍着往嘴裡塞了兩個。
剝第三個栗子時,玄胤按住了她的手:“別吃了!”
吃得那麼艱難,他看着都難受。
寧玥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不是特難伺候?要不你別去了,還是讓冬梅和秋管家去吧。”
“我媳婦兒吃東西,憑什麼叫別人買?”玄胤站起身,“走,上街去,想吃什麼隨便挑。”
小倆口一前一後地上了馬車。
不遠處,十一娘與德慶公主看見了這一幕,十一娘問:“公主,大人爲什麼要和郡王妃一起出門呀?不怕人說閒話嗎?”
“反正又沒人認識他們。”德慶公主落寞地轉過身,“走吧。”
……
寧玥靠在鋪了涼蓆的軟枕上,孕婦怕熱,她已經不像往常那般愛往玄胤懷裡鑽了:“對了,上次說查十一娘,有沒有查出什麼問題?”
玄胤把玩着她依舊纖細的指尖:“沒,她跟耿雲毫無關係,就是個冒冒失失的丫頭。”
寧玥就道:“德慶公主自己就擰不清,還跟着一個更擰不清的,萍女官一人忙不過來,回頭,我買幾個丫鬟吧,正好我身邊也缺。”
玄胤親了親她小手:“好,等吃了飯,我們到人伢子那邊轉轉。”
寧玥抽回手:“好熱。”
玄胤黑了臉,來的路上恨不得讓他精盡人亡,這纔多久,連手都不給碰了?
玄胤又把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抓在了手裡。
“真的很熱。”寧玥拿起蒲扇搖了搖,“一熱就渾身不舒服。”
玄胤拉開櫃子,又取出一罐冰塊,從她手中接過身子,給她輕輕地扇了起來:“這樣好些沒?”
寧玥微微一笑:“好點了。”
“就是想讓我給你打扇嘛,直說就好了。”玄胤又抓住了她小手,一邊捏,一邊打扇。
寧玥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對上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抿了抿脣,問:“玄胤,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
玄胤眸光一顫:“爲什麼?”
“孕婦到後面都會變得又胖又腫,我不想讓你看到。”寧玥垂下了眸子,“我父親就是我娘懷孕的時候,與藺詠荷好上的……”
“唉,你這丫頭。”玄胤捏住她下顎,迫使她擡起頭來,“馬援是馬援,我是我,別混爲一談,再說了,我又不是他兒子!”
“你父親也不是沒找別的女人啊。”寧玥嘀咕。
玄胤噎住,好像他老爹也不是個多麼專一的,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難怪玥玥這麼不信任他。他掬起她臉蛋:“放心,你就算胖成一頭豬,我也不會不要的。”
寧玥噗哧一聲笑了:“你纔是豬!”
說話間,馬車突然停住了。
玄胤蹙眉:“怎麼不走了?”
車伕答道:“回大人的話,前邊兒人太多,堵住了。”
“這條街這麼寬,怎麼會堵住?”寧玥問着,挑開了車窗的簾子,就見一向寬敞的大街的確擠滿了摩肩擦踵的百姓,“去看看怎麼回事?”
“是!”車伕跳下地,往人羣中央而去,片刻後,面色發怔地折回,“郡王妃,是一個算命的先生。”
“大家靜靜。”一道非常青澀的少年話音在人羣后方響起,初變聲,還有隱有一絲稚氣,但喧鬧的人羣,唰的一下靜了。
寧玥擰了擰眉頭,探出腦袋,順勢朝那邊看了過去,隱約可見一張簡易的攤子旁,坐着一名烏紗白衫的少年,少年側着身子,瞧不清全貌,但鼻樑高挺、天庭飽滿、脣角微微勾起,脣色淺淡,他坐在那邊,衣袍紋絲不動,整個人卻散發出一股仙風道骨的氣場。
“大師,能幫我看看嗎?”一名老嫗撲倒在他腳邊。
少年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你是想問你女兒,那你不用看了,她三天後便會回來。”
老嫗不可置信地抖了抖身子:“真……真的嗎?我女兒都失蹤十年了呀……她會回來?大師,您沒騙我嗎?”
少年靜靜地說道:“我是先知,只說實話,不騙人。”
老嫗激動地磕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面地去了。
寧玥狐疑地望向車內一臉閒適的玄胤:“先知是什麼?”
“未卜先知的人。”玄胤繼續給她搖着扇子。
那邊,又有人擠到了少年跟前,是一對夫妻,瞧年紀,約莫三十上下。
婦人笑着問道:“大師啊,你既然這麼靈驗,能不能幫我們算算,我們什麼時候能有孩子啊?”
少年不動聲色地看了男人一眼,道:“你們命中無子,你有你的歸宿,他有他的,今日,就是你們緣盡之日。”
“你……你這小子,怎麼說話的?”男人沉下了臉,“不就是一小屁孩兒嗎?還冒充什麼天玄真人的弟子!我看你就一神棍!什麼本事都沒有!”
少年處事不驚地說道:“冒犯先知是死罪。”
“你……”男子擡手,一巴掌朝少年呼了過來!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少年一根毛髮,便身軀一震,倒在了地上。圍觀者中,有一名資歷還算老道的大夫,老大夫忙給他實施搶救,奈何只探了探他鼻子,就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
這,正好應驗了他先前的話:今日,就是你們緣盡之日。
婦人當即懵了。
寧玥搖頭,心道:“我當初在回春堂的時候,也有人這麼訛詐過我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真死還是假死。”
那少年突然扭過頭來:“夫人若是不信,可是自己來查探一下,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寧玥心口猛震,她根本沒說出口,那傢伙難道會讀心術不成?
少年沉靜如古井的眸子幽幽地望着寧玥,人羣也隨着他的動作朝寧玥這邊望了過來。
寧玥眸光一掃,百姓太多,她不想暴露身份,放下了簾子。
“夫人。”
少年的話音,在寂靜的街道上分外突兀。
“來都來了,我送您一句話可好?”
這兒有毛病吧?她根本不認識他,要他送什麼話?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人,小心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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