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是戴茗兒離開蕭宅後,去的第一個地方。
爺爺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一見到戴茗兒,他就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丫頭,好久都沒來看爺爺了!還是韓琦貼心,隔三差五地就來看爺爺。”
老爺子抱怨孫女冷落自己。
戴茗兒強打起精神,笑:“爺爺,我這不就來看你啦,你看,我還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包子歐!”
說着她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老爺子湊近聞了聞,點了點頭:“算你還有點良心!”
戴茗兒笑着坐下,給老爺子打理好,看他樂滋滋地吃包子。
過了半晌,老爺子心滿意足的摸着肚子,又舊事重提:“對了,你和韓琦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定下來?”
在老爺子心中,戴茗兒和韓琦一直是一對。
戴茗兒頓時哭笑不得:“爺爺,我跟你說多少次了,我跟韓琦真的沒關係!”
“那他來看我這個老頭子看這麼勤做什麼?”老爺子顯然不信。
戴茗兒苦笑,他當然是奉了蕭晨的聖旨纔來的啊,可是,她又不能把這話說給爺爺聽。
“前陣子我不是有點忙嗎?所以就拜託他來幫我照顧你嘍!”
老爺子撇了撇嘴:“你跟人家沒關係還拜託人家?”
那眼神,就在說:你再掰你再掰!!
到了最後,戴茗兒不得不舉手投降:“好吧好吧,爺爺,關鍵是人家看不上我啊!”
“什麼?他敢看不上我孫女?”老爺子一聽,立刻吹鬍子瞪眼,“明天等他來了非好好說他一頓不可!你放心,我一定讓他親自向你道歉去。”
戴茗兒連連擺手:“別啊爺爺,你這樣我以後還要不要在他面前做人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可是……”
“爺爺!!”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聽到戴茗兒撒嬌,老爺子就立刻投降,“告訴爺爺,最近都幹什麼去了?”
“賺錢啊,”戴茗兒繼續笑着,“我答應過爺爺,要和你去環遊世界的。”
“傻女孩,爺爺都這把年紀了,還去環遊什麼世界?要遊也是去遊天堂嘍。”
說到底,對於戴茗兒,老爺子還是覺得虧欠。他不能給她幫助不說,卻成了她的負擔。如果沒有他這個拖累,茗兒何必這麼辛苦?
想着,老爺子嘆了口氣,戴茗兒一聽,知道爺爺又在自責,遂安穩:“爺爺,你瞎說什麼吶!你答應過我要看我結婚,看我生孩子的!你還說過要幫我帶孩子的!!”
“是是是。”老爺子寵溺地摸了摸戴茗兒的頭髮,“那你還不趕緊把韓琦給追到手,趕緊嫁給他,去生個娃!爺爺可等不及要看了!!”
戴茗兒一聽,低下頭去,像是在害羞,老爺子一看她這樣,頓時哈哈大笑,他家小女娃也終於長大成人嘍!
過了一會兒,老爺子的笑聲漸漸低去,戴茗兒看着老爺子認真的問:“爺爺,只要是我的孩子,你都會喜歡的吧?”
無論孩子的父親是誰,她忽然想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她,是不是還有人歡迎她的孩子。
“當然了!!只要是我們茗兒生的寶寶,爺爺都喜歡!!”
戴茗兒一聽,頓時熱淚盈眶:“爺爺,謝謝你……”
“唉,哭什麼?再哭可就不漂亮了……”老爺子拍着她的背輕輕安慰,唉,他這個孫女歐,他最瞭解她的脾氣,所以,她是真的有心事,說不定這心事,還和小娃娃有關。
可是,她不明說,他就不能說破,如果她覺得不讓他知道是好的,那他就不知道,他只要他的茗兒快樂,永遠快樂。
戴茗兒緊緊抱住老爺子:“爺爺,我愛你……”
老爺子摸了摸她的頭髮:“傻孩子,爺爺也愛你。”
戴茗兒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去找醫生了解了一下爺爺最近的情況,說是一切都很穩定,這才放下心來。
走在空蕩的大街上,戴茗兒看着那一間間明亮的店鋪,看着裡面璀璨的燈光,頓時不知該何去何從。
肚子傳來一聲慶祥,她才記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走進一家蛋糕店,她用離開蕭宅時,陳嫂塞給自己的錢買了兩塊蛋糕和一瓶鮮奶,她可以不吃,可是,她肚子裡的寶寶不能餓着。
走出蛋糕店,她在公園找了一個倡議坐下,解決自己遲來的晚餐。
她有一口沒一口地嚼着,忽然有一個穿着職業裝的女人在她跟前站定,她以爲她也想坐椅子,於是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好讓人家坐。
沒想到,那女人卻並沒有坐下的意思,反而叫出了她的名字:“戴茗兒,你是戴茗兒小姐?”
戴茗兒擡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的女性臉龐,她很確信自己不認識她。
“你是誰?”
女人一聽,連忙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戴小姐你好,我是天誠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敝姓高,你可以叫我小高。”
天誠律師事務所?那個N市最大最專業的律師事務所?
戴茗兒接過名片,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後,向女人點了點頭:“你好高律師,請問你找我有事?”
女人左右看了一下:“這裡不方便說話,不如我們去對面的咖啡廳坐一會兒再聊?”
戴茗兒咬脣想了一下,最後點頭同意。
這間紅妝落的咖啡廳很有特色,無論是裝修還是咖啡本身,戴茗兒和高思思坐的是一個靠窗的位置,高思思爲自己點了一杯咖啡,而戴茗兒卻是點了一杯奶。
在咖啡廳裡點奶?高思思雖然覺得詫異,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等到咖啡和奶上齊之後,高思思開門見山地道:“戴小姐,是這樣子的,前陣子白石集團的白巖老董事長過世了……”
戴茗兒擡起頭看向高思思,不明所以,白石集團不就是白慧蓮家的產業嗎?白巖不是她爺爺嗎?找她幹嘛?
看到她眼底的疑問,高思思抿了一口咖啡:“他在臨終之前證實了一件事情——你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孫女。”
“噗……”
戴茗兒原來正在一口一口抿着牛奶,聽到高思思這麼說,沒忍住,一口奶噴了出來,濺她滿身。
“對不起對不起,”戴茗兒一邊道歉,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這個消息聽起來太天方夜譚了,所以我一個不小心才……”
高思思理解地點了點頭,並沒有絲毫不悅,只是接過戴茗兒遞過來的紙巾,擦了起來。
“戴小姐,哦,不,準確地說我應該叫你白小姐。”簡單地處理了一下,高思思接下去說,“我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其實除了白慧蓮小姐,白宏成先生和鳳蘭女士還孕有一女,那就是你。不過,你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小心走失了,他們用了所有方法去找你,都沒找到,以爲是凶多吉少了,只要白巖老董事長沒有放棄,直到最近,他的私人團隊向他證實了這件事。所以,他委託我來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麼呢?”也許在很多人眼裡,這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畢竟白家家大業大,一旦被冠以白姓,那就代表着榮華富貴,可是戴茗兒卻意興闌珊。
高思思沒料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冷淡,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找你回去啊……認祖歸宗。”
“對不起,高律師,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可是我有一個很愛我的爺爺。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很好,我不喜歡有所改變。”
“戴小姐,如果你是擔心白先生和白夫人以後會限制你和現在的爺爺的往來,那完全是多慮的。他們不但不會阻止,反而會感謝他!如果不是他,他們可能就真的已經失去你了。”
戴茗兒狐疑地看着高思思:“是嗎?”
“是的。”高思思堅定地點頭,“我以一個律師的品格向你保證。”
“可是……”
戴茗兒還在猶豫,卻聽高思思說:“戴小姐,如果我的觀察沒錯的話,你是懷孕了吧?”
她是怎麼看出來的?戴茗兒詫異。
高思思笑道:“你喝牛奶。”
這麼簡單?喜歡喝牛奶的人多的去了!
“你的手一直在不自覺地撫摸你的腹部。”高思思繼續解釋,“最關鍵的是,我知道你並沒有結婚。”
未婚先孕,這就解釋了剛纔她爲什麼會一個人街上游蕩。
“孩子的父親並不打算要孩子對嗎?”
高思思不愧是金牌律師事務所的金牌律師,觀察力和推斷力都是一等一的拔尖,戴茗兒臉上驀地一白,起身,想要離開,卻被高思思按住。
“不瞞戴小姐說,我也是個單親媽媽,未婚先孕。”
戴茗兒詫異擡頭,她不知道她跟她說這些做什麼。
“未婚先孕沒什麼好丟臉的,可是你得清楚,要生一個孩子,養一個孩子,如果沒有紮實的經濟基礎,你還不如趁現在把他做掉。否則,他一出生也是要跟着你吃苦的。你忍心看他吃不飽穿不暖,生了病連看病都看不起?”
雖然不想把話說得這麼絕,可是,她說的都是現實,這個女孩看起來太嫩,她經受不住這些殘酷事實的考驗。
高思思越說,戴茗兒的臉色越白,到了最後,竟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她知道,高思思說得都是實話,如果只憑她自己,說不定,她連生孩子的手術費都拿不出來,更何況,她還有爺爺需要照顧。
可是,她不明白,她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說出“做掉”這樣的詞呢?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啊,怎麼從她嘴裡吐出來的時候就像是一件物品呢?
高思思知道她難受,可是,這是她的職責,如果這麼做能讓她心甘情願回到白家,那麼也不枉她枉做小人。
她說了,她也是個單親媽媽,她也有孩子需要養活,她需要這份工作,也需要每一份委託所帶來的經濟利益。
“戴小姐,我知道也許你並不稀罕白家給帶來的那些世俗的利益,可是,我必須提醒你,就是這些世俗的利益才能讓你和你的孩子活的更好。”
有時候,人不得不拋棄某些東西,變得世俗,因爲這本就是一個世俗的世界,那些脫離凡塵的人,若不是有一羣願意護着,他遲早都會被這個社會所淘汰。
“怎麼樣?現在,你願意跟我回去了嗎?白先生和白夫人正等着你呢。”最後抿了一口咖啡,高思思胸有成竹地看向戴茗兒,就像她每一次在法官面前做結案陳詞一樣。
戴茗兒的呼吸窒了窒,這個叫高思思的女人,她說了那麼多隻是爲了讓她回白家認祖歸宗嗎?不得不說,她的說辭比那些空洞乏力的說服好上許多。
“好。我跟你回去。”
做白家大小姐,成爲白慧蓮的姐妹,與她平起平坐,其實沒什麼不好的。
高思思微笑,朝侍應生招了招手:“waiter!結賬。”
除了咖啡廳,戴茗兒跟隨高思思坐上一輛計程車,直奔白家在紅葉區的私人別墅。
這是一片貴族居住區,獨門獨戶,自帶游泳池,還有免費高爾夫球場,沒有上億的家產,根本就連這裡的一個角落都買不起。
戴茗兒跟隨着高思思一起走進其中一間別墅,按過門鈴,穿過花園,進入客廳。
裡面,一對中年夫婦看到戴茗兒立刻應了出來。
“茗兒,你就是茗兒?”婦人含着淚,握住戴茗兒的雙手,情緒相當激動。
而中年男人摟着婦人的肩膀,連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不知爲何,在此之前,戴茗兒還對爸爸媽媽這樣的稱呼沒有任何感覺,可是一看到他們,她就覺得鼻尖酸酸的,眼眶裡頓時泛起熱淚。
血緣,有時候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爸……媽……”戴茗兒的聲音很低,甚至於她的叫聲裡還帶着一絲不確定。
可是白氏夫婦卻很開心,一直含在眼眶裡的淚水也掉了下來。
白宏成拍着她的手背:“好,乖女兒,回來就好。”
白慧蓮不在,這讓戴茗兒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會那麼尷尬。
深吸了口氣,戴茗兒直直地看向白宏成:“爸爸,我知道這樣可能不太合適,可是我想你答應我一個請求。”
“你說。”
“我想出國去念書,立刻。”
剛回家就要出國?白宏成一陣猶豫,倒是一旁的白夫人急着道:“好,出國去讀書,媽媽立刻給你安排。”
“蘭兒你……”
白宏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白夫人瞪了回去:“女兒說什麼就是什麼。”
“是是是……”白宏成連連稱是。
看着眼前那一片和樂融融,戴茗兒終於笑出了聲:“謝謝。”
這一句謝謝,她說得很誠心,真心感謝他們這麼輕易就接受了她,願意給她那麼多愛,還縱容她的小任性。
她不知道,原來有爸爸媽媽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
轉頭,看向一旁的高思思,戴茗兒以口型無聲地對她說了聲謝謝。
謝謝這個嘴上無情的女人,促使她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