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白茗兒第一次覺得自己原來也可以那麼無理取鬧。
累極的蕭晨在陳煜走後不久就沉沉睡去,白茗兒和啞妹去看過他,見他睡得香,也沒忍心打擾。
兩個毫無睡意的女人坐在客廳,百無聊賴。
客廳裡,白天啞妹剛剛修剪過的那一束百合正開得燦爛。
想起白天的事,似乎所有的源頭都是來自於這一束百合,蕭晨什麼時候喜歡百合了?爲什麼她不知道呢?
白茗兒看着那一束百合,微微苦笑。
“啞妹,你和蕭晨是怎麼認識的?”
聽到她這麼問,啞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筆和紙,開始慢慢寫了起來。
“三年前,我被吸毒的哥哥賣到夜總會,是蕭總路過,救了我。”
就這樣?可是爲什麼她記得蕭晨根本就不是這種愛多管閒事的男人?
“後來,我問他爲什麼,他說,我的眼睛長得很像他的一個朋友。”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啞妹忽然停下筆,定定地看着白茗兒,半晌,她又接着寫到,“我一直在猜想蕭總的那個朋友是什麼樣子,昨天,我見到你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
白茗兒愕然,她這是什麼意思?
“白小姐,你在蕭總的心中,很重要。他是個好人,還請你不要讓他再傷心。”
認識蕭晨這三年,她很少見他笑,很多時候,他總是眉頭緊鎖。可是那晚,當他打電話到這裡,說要帶客人來這裡度假的時候,她分明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顯而易見的喜悅,那種純粹的喜悅。那時候,她就知道了,這個“客人”在蕭總的心目中有着與衆不同的地位。
看到啞妹寫下的白紙黑字,白茗兒忽的苦笑:“怎麼可能,他纔不會被一個女人傷到心。”向來,只有他傷人的份。
聽到白茗兒這樣說,啞妹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悅,她隨即提筆:“那是因爲你從來不曾真正瞭解他。”
“那你瞭解他嗎?”
“至少,我願意用心靠近他的心。”
是嗎?她也曾經那樣努力想走進他的心,想成爲他的愛人,可是,她失敗了,一敗塗地。
“那麼恭喜你,你的用心終於有了成效,他對你很特別。”白茗兒的心裡感覺到絲絲苦意,“我從沒有見過他對一個女人那麼溫柔。”
啞妹微笑:“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
白茗兒啞然。
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蕭晨嗎?怎麼會……
“白小姐,有時候你和蕭總很像,你們兩個都太好強,誰都不肯服軟。其實,只要你稍微留心一點,你就會發現,蕭總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白茗兒搖了搖頭,不想再和她再繼續這個話題,啞妹見狀也識趣地不再多話。
臨近午夜,蕭晨醒了,兩個女人按照陳煜臨走前的吩咐,用他“好意”留下的藥水“強行”給當時虛弱得根本無力反抗的蕭晨洗傷口。
練過武的白茗兒負責抓着蕭晨,而啞妹負責洗。
白茗兒永遠都忘不了,當她使了吃奶的勁把蕭晨按在牀上時,他眼中閃爍的那股幽火。當時她就覺得頭皮發麻,直覺自己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夜裡,白茗兒以爲自己會夢到自己慘死在蕭晨手中的各種慘狀,她也確實夢到蕭晨了,可是夢中的蕭晨卻褪去了往常的冷漠,看起來溫柔極了。
他本來就是個溫柔的人。
啞妹的話又一次在白茗兒的腦海中閃過,她想,也許啞妹是對的,也許真的是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蕭晨。
夢中的蕭晨連聲音都顯得溫和,讓人感覺如沐春風,他微笑着看着她,久久的,他說:“茗兒,爲什麼要離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麼……”
後面的話,白茗兒忽然聽不清了,明明他還在她夢裡,他的嘴還在開開合合,可是她就是聽不清他最後說的幾個字。
她努力走向他,想聽清楚他說的話,可是周圍的景色卻漸漸褪去,時光倒轉,她看到自己又躺在了冰冷的手術檯上。
那種窒息的感覺又回來了,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在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流出來,她覺得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麼奢侈,她看到頭頂的手術燈,看到無數把剪刀,看到披着黑色斗篷的死神就站在前方,向自己招手……
她看到自己的靈魂從身體裡抽離,一步步向他走去。
死神手上的鐮刀閃爍着陰冷的光芒,白茗兒站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你動搖了,你想要原諒他了。你的恨呢?你的傷痛呢?別忘了,你的命還是從我這裡借去的……”死神沙啞腐朽的聲音在整個房間裡迴盪,陰森至極。
白茗兒從夢中醒來,猛地張開眼,一身冷汗。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她想到自己已經有整整一天沒有和兒子聯繫,於是穿上衣服,簡單梳洗了一下就去了客廳。
白茗兒的手機落在蕭晨在信義區用來安置他們母子的宅子裡了,所以她只能打座機。而這座別墅的座機一共只有兩部,客廳一部,蕭晨書房一部,因爲蕭晨不喜歡電話喧鬧的鈴聲。
客廳裡,蕭晨早就已經起牀,啞妹做了他喜愛的三明治,還給他準備了鮮牛奶。
白茗兒到客廳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啞妹在一旁打理,蕭晨一邊享受地吃着,一邊看着報紙的情景。
那種畫面,看起來溫馨極了,就像是一個妻子和一個丈夫,他們看起來是那麼般配,那麼和諧。
直覺地,白茗兒想要轉身離開,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出現有多麼地格格不入。
可她的腳尖剛剛轉了方向,眼尖的蕭晨早就看到了她:“茗兒,你去哪裡?”
白茗兒回過身,尷尬地傻笑:“哈哈,蕭總,你起得真早!”
“早?”蕭晨看了看外頭的青天白日,“這都日上三竿了!!”
“咳咳……我習慣日夜顛倒。”
蕭晨對她的生活習慣不置可否:“坐下一起吃點吧。”
“這樣不太好吧?”白茗兒一邊朝啞妹瞄了瞄,後者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他們的談話,正專心地擦拭着客廳的角角落落。
“讓你吃就吃,囉嗦什麼?”
盛情難卻,白茗兒只好在蕭晨身旁坐了下來,看到他依舊包着紗布的右手,白茗兒內疚極了:“蕭總,你的手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蕭晨沒好氣地看着她:“拜你們昨晚殷勤地替我‘消毒’所賜,現在好得不得了!”
“是嗎?”爲什麼她覺得他說“好得不得了”這五個字的時候,像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啞妹的手藝確實很好,她做的食物總是能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短短几分鐘,白茗兒就消滅了兩個布丁,幾片烘培麪包和鮮奶蛋糕,覺得相當滿足。
她摸着肚子呈大字型躺在沙發上,看到不遠處的電話,她忽然記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遂帶着諂媚的笑容對蕭晨說:“蕭總,我能借您府上的電話用一用不?我手機落信義區那邊了……”
蕭晨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微笑着說:“不-借。”
什麼?他說不借?!白茗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有這麼小氣的男人!!
“蕭總,我就打電話和豆豆瓜瓜聊兩句,不然,我貼您話費,這樣行不?”
蕭晨挑了挑眉:“你覺得我缺錢?”
“那你還不捨得借我打個電話!”
“錯!不是不捨得,只是不想借給你!”蕭晨笑得很欠揍。
“蕭總,不帶你這麼公報私仇的!!我發誓,昨晚那藥水真的是陳醫生給我的,也是他吩咐一定要給你洗的!這是爲你好,你看,你的手現在不是感覺好了很多嘛!”
雖然昨晚看他疼得冷汗直冒,她也猶豫過,可是啞妹卻比她還要堅持。忍一時痛,總好過發燒送醫院啊!!爲什麼從他的眼神裡,她看到了懷疑?她哪兒有他那麼惡劣啊!!他對啞妹不還是那麼好嗎?怎麼又搞差別待遇啊!!
“白茗兒,合約第三十二條第三款你還記得嗎?不記得我不介意讓你溫習一下: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乙方,也就是你,在合約期內,必須無條件服從甲方,也就是我耳朵安排。現在,我讓你忘記你兒子,忘記其他所有狗屁倒竈的事情,就跟我好好在這裡住幾天。”
“合約裡有這條?!”爲什麼她不記得?!
“我臨時讓人加上去的。”蕭晨滿臉理所當然。
臨時叫人加上去的?!臥槽!!不帶這麼耍賴的!!
“可是我沒簽字啊!!”
“你簽了,要我拿給你看嗎?最後一頁簽字之前空白的太多,我覺得看起來不太美觀……所以又加上了這條。”
“……”這個卑鄙小人!!!
“這幾天我的手受傷,你得負責讀報紙給我聽。”
“你不是正在看嗎?”他確定他這不是在故意折騰她?
“攤在桌上看,累。”
“……”他絕對是在故意折騰她!!
草,看得還是各種財經版!!尼瑪,她最討厭就是財經啊有木有!!
“蕭總,您就不能通融通融?我真的不放心豆豆和瓜瓜。”
“保姆和昱遠會把他們照顧的很好,不需要擔心。”早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那我們得在這裡待多久?”
“看我心情。”
“您都不用上班嗎?不怕蕭氏被賣掉?”
蕭晨拿看白癡的眼神看她:“別再說冷笑話了,一點都不好笑。”
“……”她明明就很認真好不好!!
白茗兒悶悶地不說話,蕭晨也不難受,任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良久,蕭晨忽然開口:“關於你爺爺的事,我本來並不打算告訴你,我知道你會很難過。可是,我不想你將來怨我,我不想你留有遺憾。我會陪你一起照顧你爺爺,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還有,你的命對我來說是無價的,我爲我昨天的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