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心事

元羲見此默默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邊。

他不曾言語,就用一雙鳳眸凜冽的看着她,似乎已經把她看穿。她頂着巨大壓力,輕輕地張嘴吞下粥,丁香小舌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脣。

元羲繼續一勺一勺的喂她喝粥,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

一碗粥見底,阿姜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氛圍。

“你用過晚膳了嗎?”

太子殿下少有的和顏悅色,“嗯。”

“過幾日,我便會向父皇提起我們的婚事。”太子殿下殿下語不驚人死不休。

阿姜傻眼,這話題轉得也太快了吧?

元羲就愛看她這副傻乎乎的模樣,他目光“慈愛”的看向她,手不自控的摸上她的腦袋揉了幾下。

“怎麼?見百里南星被他祖父帶走了,又想耍賴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重,可不知爲何阿姜覺得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阿姜伸出四根手指,真摯的比劃着,“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她奮力解釋,“我只是覺得有些突然。”

元羲薄脣輕勾,鳳眸裡滿是笑意的看着她的表演,心想:果然這丫頭就是欠修理,這不教訓一頓之後乖巧老實多了!

“應該沒有什麼事比得過大婚之日不見新娘來得突然吧?”

元羲意有所指的說道,“你覺得呢?”

阿姜明白他在警告自己別再萌生逃跑的念頭。

她想着反正南星被百里爺爺帶走了,他再也不能威脅她。於是她囁嚅着,試圖不再這麼被動下去,“我……我不知道,畢竟這世上的事千奇百怪的多了去了。”

“哦?看來你還是沒長記性……”太子殿下鳳眸微眯,分明是發怒的前兆。

阿姜急忙站起身子,掙開他的手,慌亂的朝後退了幾步。

元羲亦起身,雙手交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縮到後頭。

“還是這麼不安分啊。”

阿姜忍無可忍,不想再和他打啞謎,於是衝他說道:“我原本就不想留在這裡,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答應你的。”

“是嗎?”元羲微微一笑,脣邊洋溢着嘲弄的笑容,“我怎麼記得是有人苦苦哀求着要留在東宮?”

阿姜眼裡滿是倔強之色,繼續不怕死的說道:“你記錯了!”

耳邊傳來他陰冷森然的笑聲,“還真是從不遵守承諾。”

“因爲那本來就不是我的真心話,你能威脅我,困我一時,但絕對困不了我一世!”

阿姜緊盯着他的雙眸,不服氣的說着。

元羲眸內劃過輕蔑之色,脣邊笑意更濃。

“反悔了是吧?”

下一瞬,他走近她,她慌亂之中避無可避,被抓個正着。

“拿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

阿姜慌了,急得快要哭出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她上次傷好之後,便發覺自己內息全無,害她面對此種困境全無還手之力。

“我說的,本,本來就是,就是事實……”

少女聲如蚊吶,中氣逐漸變弱。

她眸中滿是懼色,忍不住擡頭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她見他舉起手,害怕得緊閉雙眸,然而片刻後手腕被溫熱之物握住。

咦?

“田七。”元羲朝外頭喚道。

田七總管立馬衝進閣內,神情

諂媚的說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拿些膏藥。”

田七雖有疑惑,卻仍是出去吩咐手下的人去取。

“殿下,膏藥來了。”

元羲拉着阿姜坐回椅子上,慵懶的掃了田七一眼,“放在桌上,出去吧。”

“是。”

他撩起她的袖子,看她手腕之處被繩索束縛得來的傷痕,修長的手指取出膏藥細心的爲她塗抹。

隨着他手指的遊走,阿姜的手臂不自覺的輕顫着,惹來他一陣嗤笑。

“你若是真的怕我,便不會三番五次的惹我生氣。”

他打趣着她,阿姜亦擡眼望向他,迷離醉人的桃花眸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爲什麼?”

他劍眉微楊,示意她繼續問下去。

“爲什麼要留下我?就,就只是爲了雪恥嗎?”

阿姜不解的看着他,那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難道一直耿耿於懷嗎?

就爲這個便要將一個不喜歡的人留在身邊嗎?

“本來我也想玩膩了,就放你走。”元羲的表情瞬時變得有些詭譎莫測,閣內氣氛再次變得壓抑起來。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定定的看着她,“可是,誰讓你太過聰明……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餘音未落,他的眼神已是殺氣凜然。

阿姜害怕的縮了縮脖子,抱歉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說罷,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副有問題想問卻不敢問的模樣。

元羲擰着她的下巴,手裡還殘留着膏藥的味道,惹得阿姜連連皺眉。

“有話便說。”

阿姜避開他的視線,暗自發牢騷:你這副神情,我哪敢有話便說……

“不想說?”

“你先保證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說說看。”元羲衝她揚眉。

阿姜斟酌着開口,“以前是你還是……”問到一半,終究還是詞窮。她該怎麼用詞,纔不會讓他覺得她在挑釁他。

此話一出,元羲嘴角笑意漸濃。

有趣。

終於還是問出這個問題了。

“是我。”他半真半假的說道,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逗留,不肯輕易放過她任何一絲的表情變化。

桃花眸內瞳孔瞬間放大,充滿了震驚。

“怎麼可能……”阿姜喃喃自語,回想之前她與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元羲雙眸夾雜了些許嘲弄,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 “既然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又何必問我?”

看來他不僅僅是因爲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纔要留下她……

阿姜眸光微沉,陷入沉思。

“好生歇息。”

半晌,元羲留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浮香閣的戒備比之從前更加森嚴,阿姜望了眼外頭漆黑的天空,感覺自己像是偶然闖入禁地的清風,不知該去往何處棲身。

她暗自嘆了口氣,對往後的日子有些憂慮。

往昔孃親將她交付給元羲,可如今的元羲並非良配。此番被困,她該如何脫身?

而元羲又是爲何變成現在的這副模樣?

憂思纏身,夜不成寐。

“吱呀——”房門輕響,來者已經刻意放柔了動作。而阿姜在房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便睜開了雙眸,

她知道是他來了。

她闔上雙眸,決定靜觀其變。

片刻之後,她感覺他替她掖了掖被角。

一隻冰涼的手撫上她的額頭,不知爲何,她感覺到一陣突如其來的莫名心安。

她輕聲喚道:“小溪。”在他驚詫的瞬間,反握住他的手掌,瞬間暖熱入骨,他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溫暖。

“娘子。”依舊是充滿溫柔笑意的聲線。

“對不起,答應你的事我沒做到……”弄清楚情況後,阿姜一直對“他”充滿愧疚。

元羲摟她入懷,柔柔的在她耳邊說道:“是我不好讓娘子受苦了。”

阿姜依靠在他懷裡,破天荒的沒掙扎。在這一室黑暗中,放縱了自己的情緒。

“你喜歡我嗎?”她沒頭沒腦的問出這個問題。

“我……”喜歡。他羞得滿臉通紅,暗自慶幸她看不見他這副窘迫的模樣。

她見他不正面回答,又拋出一個問題。

“若你只是小溪,我是願意和你共度此生的。可你爲什麼要騙我?”

她的語氣裡滿是悲痛,聽得他心頭一緊。他慌忙的開口解釋,有幾分急切,“除了身份一事,我絕對沒有騙過娘子其他的事!”

“娘子有所不知,其實我的身份岳母大人一早便知曉了。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才匆忙的將你許配給我。”

“我說的不是這個!”阿姜擡起臉,情緒有幾分崩潰,在黑暗中對上他的視線,她顫抖着嘴脣, “你,你爲何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娘子害怕了?”他沉聲問她,神色晦暗不明。

阿姜語氣變得有些重,情緒也激動起來, “我幾次三番差點死在你手裡,你覺得呢?”

“娘子放心,我說到做到。再不會做出傷害娘子之事。”元羲無比真摯的許諾,試圖用手撫摸一下她的臉龐以示安撫,然而她無情的別過臉

阿姜無力的說道:“我也想相信你。可他呢?”

他可沒你這麼好相處。

“爲了娘子,我一定努力趕走他。”

說着,他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黑繩。黑繩上掛着他第一次上戰場時,父皇交由太傅轉交的護身符。

他替阿姜帶上,護身符上還殘留着他溫熱的體溫。阿姜的臉距離他的胸膛只差一小寸,她不自然的屏住呼吸。閣內氛圍由劍拔弩張悄無聲息的轉化到曖昧的境地。

“他看到這個會明白我的心意,不會再傷害你。”

阿姜伸出一根手指勾起黑繩,拿到手裡揉搓着,並未覺得這東西有何特別。

他終究是被她搞怕了,不放心的補充道:“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好好陪在我身邊。”

他語氣裡夾帶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哀求與一絲身處絕望中的希冀,好像她走了,他便會死亡一般。這話聽得阿姜有幾分心疼。

這一刻阿姜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一開始發現他的不對勁,她除了埋怨他欺騙自己以外,其他的問題想也沒想便自顧自地像個逃兵一樣逃跑了。

他待她心意如初,她也並非毫無感覺。

似乎她只剩下留下來陪他的這一選擇了……

良久,阿姜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

“在你好起來之前,我會一直陪着你。”

少女嗓音中透着一股堅定,無來由的讓元羲覺得心安。

那麼,好了之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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