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經過一番休息,簡姆斯的氣色看起來比剛纔好多了。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科爾德說道:
“我很快回來,你得照顧好自己。”
哪想科爾德並不領情,似笑非笑的倚着背後的大石蹲就來了一句:“這話應該我對你說,親愛的夫人。”
“請您照顧好她,簡姆斯先生。”科爾德也不等我發作,很是彬彬有禮的向簡姆斯頷首。
“別擔心,小藺兒是個懂事的姑娘。”簡姆斯也站起來,衝科爾德回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畢竟是上了年紀,加上剛纔受了傷,簡姆斯有些站不穩,我見勢連忙上去扶。而他也不客氣,說了聲謝謝,手臂一橫就架在我脖子上。
嘖嘖,還真沉。我彎着腰,不露聲色的衝科爾德吐了吐舌頭。但見他一聳肩,擺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就在那裡笑的一臉欠扁的樣子。
“咱們走吧,簡姆斯先生。”我吃了個鱉,礙於簡姆斯在,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朝他翻了個白眼,扶着簡姆斯往鎮子裡走去。
離開時,不由自主的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人。石墩的陰影籠罩在他的周身,很好的將他和陽光阻隔開來,並不用擔心會受到傷害。可我莫名覺得,陷在這樣一片陰暗裡,會有一種滲骨的冷。
如果不是因爲我,他也不會失去魂戒,至少不會連唯一感受陽光的機會都被剝奪。我可能做了一件永遠無法挽回的錯事,雖然不是我本意,但他以後只能和其他吸血鬼一樣,躲在黑暗裡了。
科爾德•弗蘭克本,高傲的血族親王,你能接受這樣的改變麼?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科爾德擡起頭,嘴角咧開來,掛上一個淺淺的笑,有些疲憊。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笑,沒有任何言語,卻讓我突然覺得踏實下來。躁動不安的心,也隨之歸爲平靜——因爲他的笑裡,我看見了從未有過的釋然,帶着一絲破冰的溫暖。
是的,對於我和他來說,既然選擇在一起,那麼還有計較那麼多的必要麼?勇敢去面對就是。
“小藺兒,你確定?”
教堂地勢有些高,我扶着簡姆斯走下來,說不吃力那一定是假的。正在我打算找個階梯坐一會的時候,簡姆斯沉寂的聲音從上頭傳來,帶着些警告的意味。
“什麼?”我沒反應過來,擡頭看他。
“你和科爾德,在我看來,並不適合。”這就是西方人的交流方式,直入重點,不拖泥帶水。
“也許吧。”相比較而言,我們東方人就含蓄的多。
“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有主見的孩子,有些事你應該清楚。”因爲我的模棱兩可,簡姆斯顯得更爲擔憂,在他看來,提點我這個不諳世事的丫頭片子,是他不能推卻的義務。
“他不是普通人,不,他壓根就不是人。和他在一起,你的靈魂會被詛咒。”
“可我已經被詛咒了,不是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對簡姆斯的敬畏感沒有了,反倒可以像一個口吻老道談判者,平視他的眼睛,“您一早就知道,還和他一起合計來騙我。”
“那是形式所迫。”說到早先在布丁巷我被冤枉的一幕,簡姆斯多少都有些內疚,“和科爾德比起來,喬尼福的威脅更大。”
“但這不能說明,許多年後的一天,科爾德不會變成第二個喬尼福。”
“不,我保證!”他們兩個,有本質上的區別,“科爾德不會變成喬尼福那樣,永遠。”
連那樣陰暗的童年,都沒能使科爾德放棄對陽光和溫暖的嚮往,試問還有什麼能改變他?
“可你的心並不確定。”簡姆斯灰藍色的眼睛盯着我的,一順不順。
“不,我確定。”剛纔的一句也許,讓簡姆斯以爲我在搖擺不定,“只是未來太多不測,我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和科爾德走到最後。”
“畢竟他不是平凡人,這一點我們都無法改變。”
“可我願意去試一試,用自己的努力去改變能改變的,相信科爾德也一樣。”
“嗯哼。”簡姆斯看了我幾秒,終於轉過頭,“但願如此。”
我聽簡姆斯這樣說,不禁舒了口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還是希望被簡姆斯認可的——這也就是說,他不會阻止我和科爾德在一起,至少目前是這樣。
【2】
“對了,簡姆斯先生,您給科爾德喝的••••••是打哪兒來的?”我突然想起一個剛纔混戰中一直想問的問題,“您該不會••••••”
假如真是我猜想的那樣,我該對簡姆斯說聲抱歉,他爲了科爾德,做了他不想做也不能做的事。
“那是我自己的血,並不是別人的。”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簡姆斯無所謂的一攤手,給我看手心上一道赤紅的傷口,“所以你不必覺得內疚。”
“簡姆斯先生••••••”也許,這就是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吧,我眼眶有些泛紅。
有些人,永遠把自己的不幸歸結於別人,企圖以報復的手段來滿足心理的不平衡;而有些人,則恰恰相反,就算自己遭受了不幸,也想着適當的話語去寬慰別人,而忘了自己。
“行啦,你該累了,不想坐一會麼?”簡姆斯打斷我準備出口的感激的話,指着不遠處的空地,對我說。
“當然。”我也不矯情,吸了吸鼻子,扶着簡姆斯走過去。
這樣簡單的休息了一會,我和簡姆斯繼續趕路,沒出多久就進了小鎮裡。
雖然臨近傍晚,但鎮子裡並不熱鬧,路上行人只是三三兩兩,且一個個面色死灰,看起來十分陰沉。不用懷疑,瘟疫並不打算放過這個鎮子上的居民,它正玩兒在興頭上。走了許久,我也看慣了,只是默不作聲的照着簡姆斯的吩咐,在不大的巷子裡穿行。
“再往前走,到了岔路口右拐,你會看見一個裁縫鋪。”簡姆斯還在繼續說,我已經累得跟頭老牛似地,直喘粗氣。
“到那兒能休息一會兒麼?”我沒出息的詢問,“說實話,您可真沉。”
“我想不能,別忘了科爾德還等着你回去。”簡姆斯直了直背,言下之意很清楚,到了那裡,他也就安全了。
“不過,”簡姆斯的語調帶着幾分輕笑,似乎在打趣我,“你看起來並不像其他••••••那樣強大。”
“我知道我很弱,”不像其他吸血鬼一樣,各種異能,各種碉,我只是個不幸的例外,“但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
想當初,在吊橋上的那一晚,科爾德都被我擊敗了——雖然這個擊敗裡面,含有太多的水分。但我確實有過異能,這不可否認,至少比現在看起來要強數倍,不是麼?
“或許,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只是••••••”我簡單的和簡姆斯講了一遍異能消失的經過,他也覺得奇怪,但片刻之後卻說,“還沒到時機。”
時機?
“簡姆斯先生,您是說,我需要等待?”
他點點頭,不置可否。
我了個去,這可不像少婦十月懷胎,說有結果就有結果的。萬一我等不來異能,卻等來了死神怎麼辦?更何況眼下的情況雖然好轉,可以稍微喘口氣,但喬尼福這個陰險的傢伙並不打算放棄報復,到時候他捲土重來,難道又要科爾德爲我冒險?
誒,真是傷腦筋。我嘆了口氣,神情凝重。
“哦,簡姆斯先生,您這是怎麼了?”正在我暗自嗟嘆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女高音,頓時驚得擡起頭,就看到一個繫着圍裙的女人站在跟前。
身材說不上胖,個子也不高,屬於那種常見的中年婦女類型。即便年紀和麗薩相仿,但很不幸,她沒有麗薩的風韻,一眼過後就教人記不住長相。不過看起來,倒挺和善,這點使我對她心存好感。
“一點兒小傷而已。”簡姆斯把胳膊從我脖子上拿開,進了裁縫鋪,“羅西去哪兒了?”
“他去送衣服了,很快回來。”中年婦女扶着簡姆斯進了門,回頭看看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只能點點頭,示意我一起進去。
“很好,等會得麻煩他送我回家,我這老胳膊腿應該走不了那麼遠。”簡姆斯挑了把長椅,吃力的坐上去。
“沒問題,簡姆斯先生。”中年婦女又問道,“這位漂亮的年輕姑娘是誰?”
“是我在布丁巷的小幫手,你可以叫她小藺兒。”顯然,簡姆斯沒打算和她多說,隨便找了個藉口就打發過去了,“這是海格太太,這兒做衣服的能手。”
隨後,也不等我屁股坐熱,簡姆斯又回頭對我說:“小藺兒,太陽要下山了。”
他這是在提醒我,別呆在這兒光顧着喘氣了,科爾德需要我。
“是的簡姆斯先生,我忘了還有事沒做完,就先走了。”我領會,也不敢在做逗留,直起身和他們說再見,“很高興認識您,海格太太。”
“再見,孩子,路上注意安全。”海格太太沖我揮揮手,也不多問。
我從裁縫鋪裡出來,天色也差不多暗下來了,雖然正值夏季,四下裡卻有些蕭肅。回頭望了望裁縫鋪裡橙黃色的燭光,我埋頭走進了陰冷的巷子裡。
幸好這鎮子不大,我回憶着簡姆斯帶我來的路,憑着印象就走了出來,此刻已經重新站在了小鎮口。前面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順着一直往上走,出不了十分鐘,我就能看見科爾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