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使命,無法躲開,就像是達摩祖師,恕我直言,他也未必希望面壁。”王連道。
“此言頗有禪機,果真是慧根不淺。”一寧讚道。
“感謝大師賞識,我的凡心很重,走不進空門的。”王連道,怎麼聽都像是一寧想要勸他出家。
“施主誤會了,行走坐臥皆是禪,空門也非潔淨之地。”一寧道。
“大師,你這念珠很別緻,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王連直言道。
“建寺院不度人心,唸佛經難捨執念,以致冤魂遍野,貧僧只想親手爲其超度。”一寧道。
“這種超度的方法很特別。”王連道。
“此物可送給你,留作紀念。”一寧說着,竟然將那串骷髏頭念珠遞了過來。
王連搜腸刮肚,也沒想起這位高僧的歷史記錄,要說水利方面還行,佛教知識他了解也只是皮毛。
感覺念珠很彆扭,一寧的手卻一直伸着,盛情難卻,王連也只好接過來,道了聲謝謝!骷髏念珠表面很光滑,重量很輕,不知道用什麼材料製成的,可以當做另類的收藏品。
接下來,一寧大談佛經,說了很多禪機,王連只能感慨自己愚鈍,聽不懂這些生命的真諦,唯有嗯啊應承。
大約一個時辰後,王連再也堅持不住了,再聽下去自己就要睡着丟醜,於是提出告辭。一寧也對那幾名老僧說,他也就此告別,去往他處。
兩人就在寺院門口分開,一寧大步穿過叢林,消失在羣山之中。
王連沒了參觀茱萸寺的興趣,想必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線索,他又返回那座無名的小寺院,詢問其中一名老僧,一寧到底是幹什麼的。
老僧直搖頭,表示不清楚,但是,寺院主持安排他們來伺候高僧,這人修爲一定不淺。
猶豫再三,王連還是沒有丟棄一寧和尚相送的骷髏念珠,放進了內兜裡,轉身離開,返回徐州城。
三日後,王連登上一艘大船,沿着黃河順流而下,直抵淮安。此時,邗溝已經改名揚州運河,王連歇息幾日後,又沿着這條熟悉的運河,來到長江岸邊。
揚州也就是江都,王連又在這裡逗留了幾日,斗轉星移,物是人非,隋煬帝行宮消失了,城市卻又擴大了許多,沒有了回憶。
渡過長江,又進入江南運河,十月初,王連來到了平江城,等於沿着元朝大運河由北向南走了個遍。
無論揚州運河還是江南運河,隋以後的朝代都維護得不錯,而王連在路上也聽到了一些消息,之前他辛苦帶人開鑿的通濟渠和永濟渠,已經處在年久失修的狀況,很多地方已經淤塞,重新變成了區域性運河。
如今平江城的規模,不比大都差,遍地高樓林立,王連進城之後,剛想找個驛館休息,卻見路上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路人紛紛躲避。
令王連非常驚訝的是,一輛官員乘坐的馬車,也緩慢躲在一邊,似乎惹不起的樣子。
疾馳的馬車上坐着一名身穿黃袍的僧人,身材魁梧,模樣兇惡,臉上帶着不屑的笑意,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在街上橫衝直撞。
僧人的位置竟然如此高,到了令官員忌憚的程度,由此可見,楊璉真加真是個打着佛門旗號,作惡多端的妖僧。
爲了謹慎起見,王連沒有出示兵部的文書,用自己身上帶着的至元鈔,住進了一家驛館。
晚上去酒樓吃飯的時候,他又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幾名僧人聚在一起,擼着袖子,喝酒吃肉,大聲喧譁,還厚顏無恥談論女人,簡直無法無天。
一旁的客人紛紛側目,敢怒不敢言,夥計因爲上酒慢了,被一名僧人抽了幾個耳光,捂着紅腫的臉一再道歉。
難怪朝中那麼多漢官想要搬倒宰相桑哥,凡事都有度,他所縱容的楊璉真加,領導下的僧人們,全無一點佛門的莊-嚴慈悲,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
王連雖然憤慨,也不能出面阻止,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旦暴露了身份,再想接近楊璉真加,將是千難萬難。
回到驛館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上午,王連在平江城內轉悠,又發現了許多問題,糧行、服裝店、錢莊、酒樓,甚至風月場所,都有僧人在經營,而且,還辦得有聲有色。
王連買了個帶鎖的木盒,將吏部員外郎的腰牌和兵部文書放在裡面鎖好,回到驛館後,給了掌櫃一些錢,託他保管。掌櫃見錢眼開,連聲答應,帶到後院小心存放起來。
將一切處理妥當,王連這才退了房,乘坐一輛馬車,趕往平江城外的楓橋寺。
距離還有二里之遠,車伕卻不肯再前行,加錢動心但卻不肯行動,唯恐惹上麻煩。王連只能下了車,揹着手,朝着半山腰上的楓橋寺走去。
等靠近了,王連看見了許多僧兵,正手執兵器看守着山門,此處已經不再是朝拜的地方,而是成爲一處禁地。
見有人來了,一名五大三粗的僧人皺眉過來問道:“喂,你來此地何事?”
連施主的稱呼都省了,王連平靜道:“在下王祿,深敬佛門,想拜訪一下楊璉真加大人。”
“大人也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僧人不屑道。
“麻煩通稟一聲,我有要事,如果耽誤了,只能怪你了。”王連不卑不亢地說道。
僧人愣了下,見王連不像是太好惹的,還是回頭吩咐後面的一名僧人,進去告知大人,有個叫做王祿的來訪。
片刻之後,那名僧人返回,說大人已經應允,可以讓王祿進去。
王連揹着手就往裡走,還是被兩名僧人攔住,將身上的東西都搜了出來,放在了一個托盤裡。
王連忍住滿心不悅,跟着僧人們進去,楊璉真加的辦公場所,竟然就是大雄寶殿。
進入後,就見一名五十多歲的大和尚,膀大腰圓,身穿火紅金絲的長袍,就坐在佛祖寶相的前方,還擺了一張寬大的檀木桌子。
這就是楊璉真加,江南釋教總攝,猛一看,倒也頗有僧人的氣度,但其細眉鷹眼,勾鼻闊口,卻暴露了他本性,必然是個兇惡之輩。
沒等王連說話,楊璉真加的目光掃過僧人手中的托盤,驚訝地一下站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問道:“你怎會帶着一寧大師的超度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