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吧,但她也太漠然了,也許是跟蕭家二少爺有什麼矛盾?蕭杜兩家的事裴方物還是有所瞭解的,這杜氏若是當真對蕭家沒什麼感情,那這大聯姻想必也維繫不了多久了。
正想着呢,馬車就在蕭家門口停下了。
溫柔做了個深呼吸,掀開簾子正準備下車,就看見一臉褶子的蕭管家站在車轅邊朝她拱手。
“二少奶奶。”
這一拱手就擋了她下車的位置,溫柔眉梢微跳,笑着問:“這是什麼意思?”
“二少爺吩咐,說少奶奶在牢裡吃了苦,就先去別院休養兩日。”管家小聲道:“等時候到了,少爺會親自去接您回來。”
休養?這是變着法兒不讓她進門呢?溫柔抱着胳膊冷笑,雖說是杜溫柔做錯事在先,但這報應落在她身上,她是怎麼都不舒坦的。蕭驚堂不讓她回去是吧?正好了!
“既然二少爺這麼體貼,那就勞煩裴公子再送我一程了。”回頭看了裴方物一眼,溫柔道。
裴方物聽着外頭的對話就皺了眉,再看溫柔這一臉倔強又委屈的表情,心裡微軟,想也不想就點了頭:“坐回來吧。”
“好嘞。”放下簾子,溫柔沒再理會外頭的人,反正杜溫柔的首飾家當都在她這裡呢,換個地方住就換個地方住,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杜溫柔可能是想不開的,心口疼得難受,眼淚也跟着嘩啦啦地掉。
“哎,我說你別總這麼哭行不行?”溫柔有點不耐煩地抹着眼淚,小聲訓斥:“哭有什麼用啊?你瞧瞧你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不管你陰險毒辣還是溫柔端莊,他心裡就是沒有你,你強求個什麼勁兒?”
杜溫柔沒吭聲,這場景落在裴方物眼裡,就是個被丈夫趕出來的女人坐在他的馬車上一邊哭一邊罵自己,柔軟又倔強,瞧着讓人心疼。
“夫人緩緩氣,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派人來知會在下一聲。”伸手遞了帕子過去,裴方物輕聲道:“能出大牢,全蒙夫人幫忙,今後在下必定全力報答。”
“沒啥好報答的,舉手之勞罷了。”接過帕子,溫柔一邊擤鼻涕一邊道:“公子若是想幫我,不如就借個小瓷窯給我用兩日。”
瓷窯?裴方物想了想,頷首道:“城北有個小瓷窯,專門做精緻的小件兒的,你若是想去看看,明日就可以去。”
“那敢情好。”溫柔笑了笑:“我還需要點東西,公子能幫忙購得嗎?”
“什麼東西?”
“石灰、狄灰、白砂……”溫柔儘量想那些化工原料的俗稱,一一報給裴方物。
“夫人要這些做什麼?”裴方物記下了,不過頗爲好奇:“您現在的處境,難道不是要些衣食更划算?”
溫柔笑了笑:“問你要衣食,豈不是成你養我了?我有手有腳有腦子,給我個機會就成。”
裴方物一震,被她這話說得還不上嘴,只能失笑,然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別院到了,溫柔帶着疏芳下車,朝裴方物行了一禮:“多謝。”
“明日準備好東西,在下會來接夫人去瓷窯。”裴方物朝她拱手:“好生休息。”
點點頭,溫柔目送那馬車離開,然後抱着包袱就跨進了別院的大門。
別院也是蕭家的房產,只是冷清些,疏芳從進來開始眉頭就沒鬆開過,等下人送上來晚飯的時候,更是直接拿走了溫柔的筷子。
“怎麼了?”溫柔伸手要搶回筷子:“我昨兒和今日都還沒進食呢,快拿來。”
“您怎麼能吃這種東西?!”疏芳眼睛發紅,狠狠地瞪了旁邊的下人一眼:“少奶奶就是少奶奶,不管是在主宅還是別院,都沒有被下人欺負的道理!這分明是下人的吃食!”
旁邊的小丫鬟抖了抖,低着頭沒吭聲。
溫柔笑了笑,還是把筷子拿回來,然後道:“下人沒有敢欺負主子的,除非地位更高的主子要同我過不去,他們纔敢做這樣的事。既然那位不打算好好對咱們,你發火也沒用,吃東西吧。”
“可……”疏芳咬牙,頗爲心疼地看着她去夾白豆腐,那眼神悲痛得,活像她要英勇就義了似的。
溫柔是真餓了,現代大學食堂的黑暗料理可比這個悲慘多了,她都能吃下好大一碗飯,蕭驚堂這點小敲小打,根本逼不着她。兩菜一湯沒有肉,那也一樣能吃一碗飯。
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嘛。
“二少爺。”
蕭驚堂正在看賬本,聞聲只嗯了嗯。
蕭管家頗爲無奈地道:“別院的用度安排下去了,少奶奶她……沒反抗。”
沒反抗?蕭驚堂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爲什麼?有旁人幫她了?”
“老奴不知,不過那飯菜少奶奶吃得很乾淨,一點沒剩下。”
“……”蕭驚堂皺眉,合了賬本想了半天,開口道:“管家,你覺不覺得二少奶奶跟變了一個人一般?”
蕭管家輕輕點頭:“是不一樣了,也許是想通了不少。”
“這可如何是好?”蕭驚堂眼眸深沉:“咱們手裡的東西還不夠,她還得繼續想不通才行。”
管家頓了頓,有些猶豫地道:“老奴瞧着……那裴家公子對少奶奶倒是頗爲殷勤。”
要說杜溫柔的錯漏,能抓着的把柄實在是太多了,可都是不痛不癢的,還可以反咬他一口,怪他冷落正室。
但是若犯了七出之條,那就不一樣了。
蕭驚堂抿脣,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只讓管家多留意證據,然後就繼續低頭看賬本。
但是看着看着,他忍不住擡頭問了一句:“少奶奶對那裴方物是什麼態度?”
管家正準備退下,聽見這麼一句,認真想了想,答:“禮待有加。”
禮待嗎?蕭驚堂冷笑,垂了眸子揮手。
杜溫柔的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他倒是想看看,這口口聲聲愛他至死的女人,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第二天,天氣甚好,溫柔一身簡樸的打扮,沒帶疏芳,自己出了門。
疏芳很是不放心,然而裴方物親自來門口接送,她也只能眼看着自家主子離開。
“旁邊有包子鋪嗎?”嗅了嗅空氣裡的香味兒,溫柔嚥了口唾沫:“能去買幾個吃嗎?”
意外地看她一眼,裴方物下車去買了一袋小籠包回來,遞給她:“有些燙。”
“多謝。”
昨天的白菜豆腐壓根沒吃飽,溫柔接過包子就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動作不粗魯,速度卻極快,五個包子沒一會兒全下了肚,還可憐巴巴地舔了舔手指。
裴方物失笑:“夫人很餓?”
“有點。”溫柔撇嘴:“等辦完正事,你介意請我吃個飯嗎?有肉的那種。”
這話聽得人又好笑又心酸,裴方物忍不住就說了一句:“蕭家二少爺,也未必像傳言之中的那般完美。”
“嗯?”好奇地看他一眼,溫柔問:“爲何這樣說?”
“對自己妻子不好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男人。”裴方物淡淡地道:“能力超羣又如何?一家都難安,更遑論安天下。”
說得挺有道理的,溫柔呱唧呱唧給他鼓了鼓掌,然後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是什麼好妻子,所以沒立場責備他,大家各過各的,也相安無事。”
她倒是想得開,裴方物嘆息,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下去。
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家務事,他只是個外人,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呢?
瓷窯很快就到了,溫柔跟着裴方物走到燒瓷的地方,看了看旁邊她要的東西,便尋了個布袋套着手,然後道:“借個地做個東西,可能要花很長時間,裴公子不如去喝杯茶。”
“不能看你做嗎?”裴方物問。
“這是個秘密武器,旁人不能看。”眨了眨眼,溫柔嬌俏一笑:“若是成功了,公子也能大賺一筆。”
這杜氏,還真是神秘兮兮的。裴方物無奈,揮手讓旁邊的師傅都下去,就把火給她燒着便是。
先前說過,溫柔是學化工的,而且實踐經驗相當豐富,儘管這個時代好像沒有純鹼,她也能儘量提純。
尋了點合適的瓷瓶瓷碗當容器,溫柔將白砂,也就是石英砂、石灰石等東西都先提純,然後從狄灰和白炭灰裡提純鹼。
純鹼有腐蝕性,溫柔做得很小心,費時也較長,不過好在還算順利,雖然不如現代工業提純度那麼高,但勉強能用。
歷史上玻璃的產生是機緣巧合,但現在,爲了生存,她必須拿這個來牟取暴利了。阿彌陀佛,上天可不能怪她,這都是形勢所逼!
按比例配好了原料,溫柔便將它們放去坩堝送進燒窯高溫加熱。裴家的燒窯看起來很不錯,玻璃料很快現形,接下來就是成形和退火的問題了。
老實說,看網上那些吹玻璃的小視頻很帥氣很漂亮,但是溫柔沒這個本事,她頂多能讓它們在模具裡變成玻璃珠子,至於器皿,還得尋個師傅來做。
不過能做出玻璃,已經是很幸運了,畢竟這裡的原料純度都不高。
耐心地等着,溫柔渾身是汗,取了模具慢慢退火,連裴方物什麼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