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絡人心嗎?”妝臺前的阮妙夢氣色已經大好,一邊取着頭上的髮釵一邊笑道:“咱們的二少奶奶也算是懂事了啊。”
“爺那邊如何?”
後頭站着的小丫鬟低聲道:“爺半下午就一臉怒氣地從西院出來了,對二少奶奶的舉動沒什麼反應,不過聽聞二少奶奶正往爺的院子裡送吃的呢。”
這倒是有趣,阮妙夢咯咯笑了兩聲,一張粉面宛然多情:“只要她懂事了,咱們的日子就好過,其餘的,倒是不必理會。”
“是。”丫鬟應了,垂手退了出去。
掃一眼桌上的頭面,阮妙夢捻起一支金簪親了一口,對着銅鏡照了半晌,滿足地嘆了口氣,合衣便躺上那鑲金的玉枕,閉眼睡去。
她纔不傻,不會去搞那些院子裡爭寵的戲碼。有這些金銀珠寶,心裡可比有男人還踏實呢。
主院書房。
蕭驚堂聞着點誘人的烤肉味道,混合着西域的香料,引得人口裡生津,忍不住就放下手裡的賬本擡頭看了看。
“二少爺。”管家端着盤子進來,臉上有些爲難:“二少奶奶非讓人把這個送來。”
一盤子烤得亮晶晶的豬皮,跟果凍一樣晶瑩剔透,*有彈性,再刷上一層香料,絲毫不帶他印象裡的臭味兒,倒是跟珍饈齋精心製作的烤肉很像。
蕭驚堂喉結動了動。
“放着吧。”他道:“這種東西,也虧她能送來給我。”
管家嘆了口氣,瞧了瞧那豬皮道:“主子是不吃這樣的東西的,不如老奴幫您吃了,出去就說您受用了,也算對二少奶奶有個交代?”
“我對她需要有什麼交代?”蕭驚堂不悅地道:“你放下就是。”
“是。”
有些捨不得地將盤子放在書桌上,蕭管家心想二少爺不吃也要放着,可真是有些浪費。雖說是豬皮,可這看着也太好吃了……
不過主子的意思,還是不能違背的。老管家躬身退出,帶上了門。可是,等到了該就寢的時辰,他重新推門進來的時候,桌上那一盤子烤豬皮,竟然沒了,只留下香料的痕跡,尚有餘香。
“二少爺?”驚訝地低呼一聲,蕭管家瞪眼:“這東西您吃了?”
“沒有。”看着賬本頭也不擡,蕭驚堂一臉嫌棄地道:“聞着太難受,我倒了。”
倒了?!蕭管家皺眉:“您何苦倒了呢,給老奴去處置也好,到底是糧食……”
話沒說完,眼神挺好的老管家就看見了自家二少爺嘴角上殘留的香料。
“……”
還當真吃了?那可是豬皮啊,下等人吃的東西,就算再香,也不能一整盤全吃了啊!
管家有些震驚,不過他知道二少爺一向愛面子,看破也不能在他面前說破,只能按了按自己的喉嚨,把話咽回去。
“時候不早了,您也該洗漱休息了。”
“管家,我覺得府裡的賬目有些奇怪。”沒理會他的催促,蕭驚堂皺眉看着手裡的賬本:“咱們院子的花銷,怎麼會比母親院子裡還多?”
按照份例來算,就算他院子裡姨娘多,也不該有這麼多支出。馬上要迎新姨娘,若一直是這麼大的開支,雖不說吃不消,但到底看着讓人心驚。
“您不記得了嗎?”管家提醒了他一句:“咱們院子裡的賬本都是您親自管着的,每次阮姨娘問您要什麼東西,您是一律都給的。七零八碎地算起來,一個月的銀子也不少。”
阮妙夢?蕭驚堂皺眉,仔細看了看那些無頭賬,好像都是她頭上的沒錯,前幾日還新給了她兩副頭面,她也沒客氣,選着最好的材料和匠人,花費不小。
這就有點愁人了,他作爲男人,不能小氣。可阮妙夢一人開支頂半個院子,那也不是個事。
眯了眯眼,蕭驚堂放下了賬本,擡頭看着管家道:“這種事情,別家是不是都由少奶奶管的?”
“是。”管家頷首,看了他一眼:“可您不是覺得二少奶奶私心太重又喜歡苛待下人,所以不讓她管嗎?”
“現在倒是可以了。”想想那人那麼精明的樣子,蕭驚堂輕哼了一聲:“頂着二少奶奶的頭銜,也該做點二少奶奶該做的事。給她每月五百兩的限額,讓她好好打理這院子,若是哪裡缺了少了,怒了怨了,都交給她去操心。”
管家一頓,仔細想想,倒也沒什麼不妥。阮姨娘鋪張浪費,二少奶奶那摳門的性子,說不定還能治上一治。
“老奴明白了,明日便將賬本送去西院。”
“嗯。”蕭驚堂頷首,終於合了桌上的東西,起身洗漱,上牀休息。
他的房間冰冷古板,一點多餘的裝飾都沒有,只有一張紅木雕花的架子牀,並着一套紫檀木的桌椅。以前蕭夫人覺得這不像個房間,總讓人送些掛畫和擺件來。但最後都被蕭驚堂收進了倉庫,漸漸的也不再管他了。
蕭驚堂這個人就跟這房間差不多,單調乏味,又價值不菲。
躺在這樣的地方,他以往都是夢見各種各樣的賬目和生意上的瑣事,然而今晚,破天荒的,二少爺做了一場春夢。
夢裡的女子有水蛇一樣的腰,媚眼如絲,吐着信子勾着他的身子,嬌俏地問:“二少爺可喜歡人家?”
“不喜歡。”他一如既往地這樣回答。
女子聽着也不惱,依舊笑嘻嘻的,舌尖舔上他的喉結,腿纏上他的腰,惹得他把持不住,當真同她一夜春宵。
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天亮,蕭二少爺坐在牀上回憶起那女子的臉,臉色難看得很。
“管家。”他喊了一聲:“賬本給西院送去了嗎?”
外頭站着的管家端着水盆推門進來,笑道:“送過去了,只是二少奶奶出了門,說是尋醫去了,怕是要晚些才能好好交代。”
尋醫?蕭驚堂點頭,也不再多問,板着臉起身洗漱,然後便去接着忙自己的事情。
溫柔是一路哼着曲兒到了裴府的,雖然坐的是外頭的轎子,穿的是普通不打眼的衣裳,但她昨晚睡得不錯,今日的氣色也是挺好。
“二少奶奶遇見什麼開心事了嗎?”裴方物早在花廳裡等着,一看見她眼眸就亮了起來:“傷好了?”
“不是什麼大傷,好得挺快。”禮貌地朝他笑笑,溫柔問:“那屠夫姓甚名誰,公子可清楚了?”
“嗯,人現在就在我府上,姓張,家裡排行老五,您若是不嫌,叫他一聲張老五即可。”
張老五肺氣足,一天吹三頭豬,宰殺切割都有技巧,倒不是用的蠻力。這樣的人最適合培訓然後在玻璃窯上崗。
溫柔點頭,正想說請他來見,那邊裴方物卻已經吩咐下去了,完全不用她操心。
旁邊的桌上放着新的她沒見過的點心,溫柔這纔想起自己早飯就喝了兩口粥,當下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吃。
眼角餘光掃着她,裴方物輕笑,裝作沒看見。等她吃了個飽,才讓人把盤子撤下去,換成一盞香茗。
“上次回去,二少爺可有爲難您?”他問了一句。
溫柔聳肩:“我爲救他差點沒命,還爲難我那豈不是禽獸?他答應我了,以後各過各的,互不插手。”
哪有這樣的夫妻?裴方物不笑了,臉上神色有些嚴肅,張嘴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妥,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夫人別委屈着自己就好。”
“我不委屈。”溫柔笑了笑:“有錢賺,小日子過得紅火,不用伸手問男人要錢花,我就一點也不委屈。對了,給您看個東西。”
伸手遞了圖紙過去,溫柔道:“若是能成功的話,這次的陶瓷大會,公子不如拿這個去試試。”
裴方物一愣,接過來打開看了看。
線條優美的瓶子,上頭不知爲何佈滿了裂紋,下頭一個陶瓷底座,花紋倒是別緻。
“這是?”
“碎裂紋的玻璃瓶子。”喝了口茶,溫柔笑了笑:“蕭家不是要跟你比誰闊氣嗎?都拿寶石取勝,你還管什麼玻璃陶瓷?一顆玻璃珠就是一千五百兩,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比這個純天然巨大寶石雕刻的花瓶更貴?”
“可……”裴方物有點震驚:“那是陶瓷大會啊?”
“喏。”伸手指了指,溫柔一本正經地道:“底座就是陶瓷,他們要是不服氣,那讓蕭家把陶瓷上的寶石摳了!”
“……”兵行險招,可是仔細一想,倒是比那套碗碟的勝率大。
想了想,裴方物將丫鬟都遣了出去,認真地看着她問:“夫人能做出這種東西來?”
“能,但這邊材質的問題,瓶身可能偏綠。”溫柔道:“等張老五來了,我與他溝通溝通,籤個合同,然後告訴他怎麼做。”
說是純天然巨大寶石雕刻,其實還是得靠人工。別人都不知道的人工,那就是天然的,反正這地方除了她,應該也沒人會做玻璃了。
擔憂地看了一眼她的腰,裴方物道:“若是太累,您也不必非做這東西,左右在下也沒抱奪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