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我媽,我說,媽,現在聞婧在幹嗎呢?
我媽說,聞婧走了,和你一樣,她和武長城一起走了,不過兩個人走了也好,挺平靜的。自從她被…自從那件事情以後,聞婧那孩子變了,我都沒怎麼看她笑過。有一天她來家裡看我,說起你,她就掉眼淚,走的時候她還拿走了你和她一起拍的幾張照片,她說她可能要走很久,叫我多保重。我媽望着我,她說,你說說,你們這些孩子,怎麼都一個德性呢?
我沒接話,繼續問我媽,我說媽,那白松呢?還和李茉莉在一起嗎?
我媽嘆了口氣,她說,白松挺好一孩子,可是…毀了。那個李茉莉不是人,騙了白松很大一筆錢後就走了,白松的爸爸氣得進了醫院。從那以後白松就開始…抽那個,就是吸毒!他媽媽每天都在家裡哭,用繩子把白松捆起來,有一次我去他們家,正好看到白松被捆在地上,口裡一直吐白沫,他媽就坐在地上看着他,一直哭…作孽啊…
我眼睛很脹,我說,媽,您出去一下,我有點兒想哭。我媽點點頭,說哎,哎。然後就出去了,我看到她出去的時候一直在抹眼淚。
我躺在牀上,眼淚一直流。我在想,三年的時光,爲什麼一切都變成這樣了。
我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滿眼的繁華。北京越來越漂亮了。我記得我走的時候北京還沒這麼多華麗的建築羣,現在,滿大街都是了,一點也不比深圳上海遜色。
我去公司辦了我要辦的事情,然後就可以離開了。其實這次回來也主要是以前的公司有事。因爲三年前我和陸敘合作的那個設計獲獎了。這真是諷刺,我和陸敘的作品等了足足三年才獲獎,這好像是一種暗示,我和陸敘之間的一切,都要等到很久之後,纔可以瞭解,可以明白,可以實現。
我在地鐵站裡看到牆上的廣告牌,上面姚姍姍的笑容特別明亮,她現在很紅,甚至連我的公司都爲她拍過很多平面和很多廣告。她有一個很愛他的未婚夫,是個廣告界的大老闆。她有一個公益廣告就是在我們公司做的,她扮演一個充滿愛心的使者,對每個人關懷。那個項目是我接的,我製作的時候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很麻木。在那次接觸中,姚姍姍告訴我,她說她當初根本就沒懷過小北的孩子,一切都是她騙小北的。
我說你現在告訴我有什麼意思。
她很得意地笑了,她說沒什麼,就是告訴你,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你如果還想要的話儘管去找他,他還是很純潔的。
燈光下姚姍姍很漂亮,的確像個充滿愛心的天使。一個幸福的天使。
我轉身走進洗手間,過了很久纔出來,出來的時候臉上都是水,別人問我怎麼了,我說精神不好,洗了把臉。
我在北京呆了三天就離開了,我沒有去找微微,沒有去找顧小北。因爲我不知道我站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會不會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有個詞語叫物是人非,這是我見過的最狠毒的詞語。
我也沒有再去陸敘的墓地,我想,當初我送去的花,也許早就成了塵土,散在天涯各地了。只是我很想知道,那張嵌在墓碑上的照片,有沒有變黃,如果有,我想我肯定很難過。因爲在我心裡,陸敘永遠活着,而且永遠活得那麼年輕,那麼好看。
離開的時候我對我媽說,媽,我有了新的男朋友了,快訂婚了,下次帶回來看你。我媽很高興,她一直點頭,說好,好…我的男朋友叫程少楓,一個學理工的工程師。人很老實,善良。我靠在他肩膀上的時候覺得很平靜,沒有波瀾。不像當初靠着顧小北內心一直狂亂地停不下來,也不像和陸敘在一起時悲歡都那麼明顯那麼起伏。
三月的北京到處都是飄揚的柳絮,揚花,格外好看。
我坐車離開去機場的時候,很安靜地在車上睡着了,車窗外是明媚的陽光,照在北京每一條馬路上。我覺得一切似乎都是一場夢,那些曾經鮮活的人,根本就沒有存在過,我的生活,在深圳,在我安定的男朋友身邊。這場夢我做了二十年。夢裡我和一些人從幼兒園手拉手地走到了大學,然後突然有一天,夢醒了,我再也看不到這些人了。
什麼都消失了,只記得一首歌,那首歌是我們在幼兒園學的,那是我們在夢裡學會的第一首歌,那首歌老師教我們,我和聞婧微微一教就會,白松學了很久,我們都笑話他。那是一支特別純潔的歌謠,只是後來,當夢裡的我們都長大了,我們在卡拉OK廳裡再也找不到了,那首歌叫《夢裡花落知多少》。
我又睡着了,夢裡的那些人又回來了,站在我面前對我微笑,一如當年。他們還是小孩子,可我已經長大了,梳着小辮子的微微和聞婧,流着鼻涕的白松和愛穿白毛衣頭髮軟軟的顧小北,他們的聲音很甜,童聲很好聽,他們在對我唱: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樹梢鳥在叫
不知怎麼睡着了
夢裡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