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裡了。我頭上纏着紗布,覺得胸口跟被石板壓着一樣充滿了沉悶的劇痛。嗓子像燒一樣疼。我轉過頭看到了我爸和我媽,我媽一雙眼睛腫得跟金魚似的,我媽本來面無表情的,看我醒了,立馬趴到我身上哭了。我看着我媽起伏的肩膀心裡覺得很難受。我媽還是打我,她還是給了我一耳光,可是很輕,跟撫摩我一樣,可是正是這種耳光讓我覺得格外難受。我媽說,林嵐,你說說,你怎麼總是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我把頭轉到另外一邊,我不敢看我媽,我轉過去就看到了聞婧微微,還有顧小北的爸爸,可是顧小北不在,我張了張口想問,可是沒問出來,想想還是算了。小北的爸爸說,沒事兒,醒過來就沒事兒了,小北他…他在外地呢,正趕回來。我說,和姚姍姍在一起吧?小北的爸爸沒回答我,臉色很尷尬。我挺平靜的,我一切都看開了。
我剛閉上眼睛,突然我想到陸敘當時和我一起在車上,我一下子坐起來,結果感到天旋地轉,一下子特別噁心,於是張嘴就吐了,雪白的牀單被我弄得特別髒。
我媽臉都白了,她說你幹嗎呢?躺下啊!祖宗!
我抓着我媽問,我說陸敘呢,陸敘呢?我問得很急,都有點結巴了。
然後周圍的人都不說話了,我看着他們蒼白的臉覺得身體裡的力氣全部流失了。我指着聞婧,我說你告訴我,你他媽快告訴我啊!以前我在我爸爸媽媽,或者小北的父母面前,從來不會說一句粗話,可是現在,我真的是控制不了了,我覺得我的一雙爪子冰涼冰涼的。
聞婧顯然嚇到了,她有點結巴,她說陸敘他…他…
我突然沒力氣了,我躺在牀上,我說,死了。是不是?我很平靜地說完,然後眼淚流下來打溼了我的枕頭。
我媽說我,這孩子,怎麼說話呢?還沒死,不過只是情況很危險而已,你們兩個都已經昏了兩天了,現在你醒了,陸敘還沒…
我媽還沒說完我就掙扎起來,這次我學聰明瞭,慢慢地起來,然後慢慢地走,這樣頭不會暈。我對着想要拉我回牀上僵臥孤村的人說,沒事,我去看看陸敘,看看就回來,您覺得我都這樣了我還能到處溜達嗎?放心,沒事兒。
我站在陸敘的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窗戶看着躺在病牀上的他。他的頭上包着幾層紗布,很乾淨,隱約可以看見裡層的紗布都染紅了,我也不知道是血還是紅葯水。我想起來了,當我撞上欄杆的時候,雖然我的安全帶只是隨便繫了一下,不怎麼緊,可是還是保護了我,我只有頭和胸腔撞在方向盤上,頭流了點血,痛暈過去了。可是陸敘卻從後面直接飛上來撞在擋風玻璃上。他的頭當時就耷拉在我的面前,我記得他當時的血流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望着眼前的陸敘,心裡很難受。他像是睡着了,眼睫毛長長的像我小時候在童話書上看到過的那些乾淨漂亮的男孩子。可是我知道,他現在也許痛得要死,難受得要死。可是他還是這麼安靜,也許他正在從夢魘中走出來,但也有可能,他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掘出的那個深深的陷阱。
我趴在玻璃上看陸敘,跟小學的時候參加學校組織的參觀革命博物館的時候一樣虔誠,過往的人走過的時候都會看我一眼。我心裡在想以前那個會笑會說話會和我打架的那個陸敘多好啊。
我在淚眼蒙中,看到陸敘醒了,他對我笑,蒼白的臉,乾裂的嘴脣。我想,這幻覺真他媽折磨人。我擦乾了眼淚,可是我發現陸敘還是在對我笑,我愣了兩秒鐘,然後跟瘋了似的朝值班護士的房間跑,我全身都很痛,特別是胸,可是我還是覺得開心,高興,我幸福的淚水一路灑過去,這讓我覺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