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禍害遺千年,殷小虎這個大禍害又安然無恙地蠱惑聖心來了。
但她已經沒有資格住鳳寧宮了,所以被安排回到以前當淑妃時住的宮殿。
殷小虎垂頭嘆息,不用說晚上蕪姜一定會來。
她乾脆在外面閒逛躲清靜,所謂的外面,便也只有亭臺樓閣的花園了,宮裡裝飾地再好都沒有外面自由自在好。
蕪姜非得拉她一塊兒受罪,這大概不是愛,而是寂寞。
可是她也不想想,這宮裡誰不寂寞,尤其是女人,娶了一個有一個,他自己倒是能派遣寂寞,那些女人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時候,又聽到一陣哀怨的曲調,這琴聲很熟悉,越聽越覺得心裡難受,裡面藏着的是思念,深沉而淒涼,她聽出來了,這是李雪茹的琴聲。
她循着聲音找去,仍舊在亭子裡找到了她,不同的是這一次李雪茹先發現了她。
“你終於來了。”她如是說。
“你用琴身引我來?”殷小虎想了想,“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李雪茹站起來,別對着她,聲音哀傷:“還記得上一次我在這裡撫琴嗎?”
“記得,也是一樣的思念哀怨。”殷小虎不會忘記的。
“對啊。”她苦笑,“所以你求了陛下放我出宮回王府。”
“是。”殷小虎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
“你知道當時我有多恨你嗎?”
殷小虎苦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我的曲子是彈給陛下聽的,沒想到卻把你引來,可笑。”她冷哼一聲。
殷小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反問:“既然你一直心儀陛下,爲什麼又要嫁給蕪浩,你這不是三心二意嗎?”
“接近三王爺,也是陛下的命令。”
“啊?”殷小虎呆住,“蕪浩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
“我也想不到啊。”她苦笑,“這段緣分一開始就錯了,我想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陛下,我也會這麼對他說吧。”
“你彈這首曲子引我來是爲了什麼?”
她終於轉過身,臉上未施脂粉,顯得有些憔悴。
“我在這裡彈了一夜,陛下都沒有過來。”她苦笑,“我想着,該不會又是你過來吧,沒想到還真是你。”
殷小虎無奈笑笑:“既然如此,我現在就走。”
“不,既然你來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
殷小虎轉身,期待着她繼續說下去。
“離開陛下!”
這是在宣誓主權呢,可憐蕪浩的一片癡心,感情根本就是不公平的。
“我也想啊,可是走不了。”
“不,”她重新坐上去彈琴,“真正愛你的人,一定會過來帶你離開。”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鼓勵。
殷小虎猜不透她對自己的態度,只是問:“你還要彈嗎?”
“陛下不來,我不停。”
殷小虎嘆息,好執着的一個女人,蕪姜有一個人對你這麼癡心,你怎麼就看不到呢?
其實男人們眼裡看到的,大多是他們得不到的,當他們得到時,就不會再珍惜了。
“宮裡的日子長,”殷小虎試着安慰安慰她,“我日後也來跟你學琴,也好打發打發時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那一曲淒涼的相思琴音。
她是這的想學,學好了就彈給英郎聽。
邊想邊不自覺回了宮殿,忘記了躲人一事,結果一進門就看到蕪姜拿着書斜靠在榻上,似乎等了她許久。
“你可回來了?看什麼去了?”蕪姜上前一步,她便退開一步。
“隨便走走。”她避着她走到梳妝檯前,假裝梳頭髮。
“這不喜歡你這樣。”蕪姜惱怒地把書卷一丟,他的耐性終於看得到底了。
“陛下憑什麼認爲我會配合你的喜好。”殷小虎的聲音不含任何喜怒。
蕪姜仰笑容微苦:“不,這只是想讓你知道。”
殷小虎好笑地問:“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蕪姜笑了,帶着幾分哀怨:“就能分享。”
殷小虎始終沒有看他。
他繼續說道:“是朕對不起你,朕會補償你的。”
“不用。”她的聲音有些冷酷。
蕪姜笑了:“你跟我相處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脾氣。”說完輕輕托起她的手,“朕送你的禮物,不要再拿去典當了。”
殷小虎本能地避開他的觸碰,誰知剛站起來,腰就撞在梳妝檯一角,發出一聲悶響。
“疼嗎?”
廢話。她伸手擋住了他:“沒事,我休息一下就好,請陛下回避。”
“好。”他無力地應着,自嘲地苦笑,“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對朕。”
殷小虎收回目光,陷入往日的回憶。
自從那個夢境越來越真實,殷小虎就越來越怕他,害怕蕪姜就是她的宿命中人。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殷小虎想了想忽然回頭叫道:“陛下。”
蕪姜測過臉,沒有回頭。
“晚上,回來嗎?”
他沉默地點頭,走了出去。
殷小虎笑了笑,心想緣分這種事情,到底還是要靠自己努力,爲了她和英郎的將來,她拼了。
娘看這架瑤琴可否順手,若是不順手的話,如夫人再叫人開了庫房去請姑娘親自去挑一架。”
“娘娘這是要做什麼?”老宮女好奇地問。
“別叫我娘娘,叫我姑娘,或者殷姑娘。”她一邊說一邊拿起一架瑤琴,質地不錯,司器坊的樂器自然不會差,看到上面鑲嵌的珠寶,這把琴的價格一定遠超過它的價值。
“我要學琴!”
“啊?”沒見過這麼臨陣磨槍的,不是上趕着出醜嗎?
“怎麼了,瞧不起我?”她睨她一眼。
“不敢,”老宮人忙道,“這倒是很好,只是眼下沒有如此出色的琴師可以教娘娘……殷姑娘。”她連忙糾正。
殷小虎忙搖頭道:“不用你們管,我已經找到人教我了。”
老宮人語氣稍安,又問:“不知道是誰有此榮幸?”
“你不必如此奉承我,什麼榮幸不榮幸,人家肯交我,我對人家便只有感謝。”殷小虎實在煩了她的恭維。
老宮人一邊提燈給她開路,一邊點頭稱是。
“對了,晚上陛下若是來了,就告訴他,我在御花園撫琴。”
“是。”在她看來,這姑娘終於想通了,陛下開心,大家都省心,終於可以睡個安生覺了。
黃昏時分,蕪姜便來了,如殷小虎所願,一徑來到花園,被琴聲吸引着來到了亭子裡。
“你的琴藝怎麼能如此突飛猛進?”蕪姜的笑容顯得有些疲憊。
女子緩緩轉過身,頓首:“參見陛下,陛下是不是認錯人了?”她說着,擡起頭來。
蕪姜一愣,沒說什麼轉身要走。
“陛下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她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放肆,”蕪姜有些惱火,“你也想學殷小虎。”
在假山後面的殷小虎觀望着這一幕有些後怕,原來蕪姜脾氣這麼大。
李雪茹苦笑:“不敢。”
“朕不去見你,只是覺得,這段時間讓你一個人靜靜會比較好。”他語氣柔和了些,拍着肩膀安慰,蕪姜對女人向來手到擒來。
“那過了這段時間呢?”
“朕會賞賜你的,你放心。”
“敢問陛下答應我的後位呢?”此時此刻的李雪茹不再溫順,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蕪姜氣極反笑:“放心,朕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
“那麼爲什麼殷小虎爲回宮?”
“你見過她了?”蕪姜頓了一下, 抓住她的手臂,“她在哪兒?”
李雪茹苦笑一聲掙開:“我不知道。”
“你想讓朕怎麼樣?”蕪姜不耐煩地問。
“我只想讓陛下再聽我彈一首曲子。”李雪茹笑笑,溫婉沉靜。
“真的只是這樣?”蕪姜雖然狐疑,仍然坐到了她的面前,心裡卻想着另一件事,爲什麼她會在這裡,爲什麼殷小虎說會來這裡,爲什麼這麼巧?
琴聲宛轉悠揚,藏着綿綿不盡的思念之意,情真意切終於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這一次蕪姜真的動容了,眼中似有淚凝結,久久未墜下,當他完全沉浸在這曲調之中時,突然聽到琴聲錚然斷裂,定睛一看,一支斷箭從琴孔中飛射而來,他連忙閃開,仍是被擦傷
了手臂。
他握着手臂站在一角,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要行刺朕。”原來這是纔是她重新進宮的目的。
李雪茹冷笑:“陛下沒聽懂我曲子中的意思嗎?”
“難道是朕耳拙,竟沒聽出這一曲相思裡的恨意。”
“陛下錯了,”她悽然一笑,“我的曲子裡只有相思,並沒有恨意。”說着平靜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瓶子。
蕪姜認得這個瓶子,裝的是他給的毒藥。
“你做什麼?”蕪姜閃避。
“陛下當你把這瓶毒藥交給我,讓我放在三王爺的飲茶裡的時候,我真的從沒有想過會有今天,但是人會變,感情也會。”她說着打開瓶塞,將剩下的毒藥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殷小虎也跳了出來,她想撮合他們,並不想她死啊。
“你……”蕪姜瞪大眼睛,眼見她的身體失去扶依緩緩倒下,他連忙上前接住。雖然不是愛,但疼惜是真。
即使她要刺殺他,他也不會賜死她,因爲這是他欠下的情債。
然而李雪茹卻推開她,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蜷縮着低喃:“王爺,您聽到了嗎,妾身的相思曲是爲你而彈的。”一滴淚自眼中滑落,滑進青絲,就此淹沒,如她那錯彈的一生。
這一夜,風起了,咆哮着無盡的悲哀,春天快到了,可是這宮裡是越來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