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這是何意?”
賈代修問道。
賈敬卻不再多言,對着門口道:“取族譜來!”
“是,老爺。”
門口傳來賴升沉着的聲音。然後衆人就見議事廳的們被打開,寧國府總管賴升手中捧着一個大盤子,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盤子裡放着一本長約一尺,寬約半尺的大冊子。入目處赫然是“賈氏族譜”四個大字。
等賴升走到身邊,賈敬對賈代修道:“修叔請看。”
賈代修一時不是很理解賈敬的意思,聞言還是伸出了手。賴升見狀連忙弓腰,託低了盤子,以方便賈代修翻閱。
賈代修神情一下子變得肅穆、恭敬起來,顫顫巍巍的翻開族譜厚重的第一頁,第一頁就是長房的族譜。
他此時也沒有心思緬懷先祖,目光很快就聚焦到賈敬的名字下面。
隨即,面色一變。
廳內衆人見之大奇。但又不敢爭搶族譜,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賈代修面色複雜的看了賈敬一眼,然後對賴升道:“去給大傢伙都看看吧。”
賴升聞言先是看了賈敬一眼,見賈敬點了點頭,才又彎着腰,把盤子託着,拿到賈代儒面前。
等到廳內的人都看完之後,所有人都是面色各異。有幾人想要說什麼,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所以皆不發一言。
半晌,賈政率先道:“珏,玉中之王,這個字很好!”
賈珏,就是賈家族譜上賈敬下面排在賈珍之後的名字。
賈政這一開口,衆人頓時像是找到了突破點。
家代修斟酌了一下道:“既然族長已經把名字改了,那我們就不多事了,今日之事還請族長寬待一二。”
其實賈代修也看出來了,那名字根本沒有改動過的痕跡,說明賈敬從一開始就給他的小兒子起好了名字的,且沒有任何問題。
如此,豈不是說他們這段日子以來都是在多事嗎?所以,他找了個坡下,故這般講。
賈代修懷着息事寧人的心態,自然不會細思,一時倒是被賈敬這一手給唬住了,就想告辭。
卻聽家代儒:“且慢……既然族長對此事早有安排,改名之事就休提了。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賈敬道:“代儒叔請講。”
“既然族長早已安排好了好名字,過往的荒謬之處我也不願再說。我只問一句,從此以後,是否賈家只有賈珏,而沒有賈清?”
在場的,絕不只賈代儒一人想到了這一點。若是真是不再用賈清這個名字了,賈敬也從來沒把賈清這個名字刻在族譜上……
那他這些天來,託着此事又是個什麼意思?總不能就是單爲了看他們的笑話吧?
果然,只聽賈敬以不容質疑的口吻道:“賈氏宗族,長房嫡系,第四代子弟排行第二者,賈珏!
賈清,我賈少穆的兒子!”
少穆,是賈敬的字。
聽到這裡,滿堂人先是不解,但也慢慢回過味來。
賈代儒更是直接站起來,道:“族長的意思是,賈清這個名字還要繼續用了?”
賈敬面無表情道:“我說了,賈氏宗族第四代只有賈珏而沒有賈清!如此,代儒叔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
他雖老,但不傻。賈敬的意思很明白,既然族譜上沒有問題,那剩下的事,就和你們這些族老沒什麼關係了。
衆人見連輩分最老的的賈代儒都碰了釘子,雖然還有很多人心下不滿,但也沒有再貿然開口。想着先讓賈政、賈赦等兩府當權者來打破局面。
賈敬環顧四周,道:“既然大家都沒問題了,那今天的的事就議到這裡。”
說着已是端茶送人了。
賈赦今天完全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來的。他纔不在乎什麼宗族不宗族呢,只要不影響到他,他也懶得費事,反正榮國府現在也是賈政當家。更何況,他還想着從賈清那裡換丫鬟呢,也樂的賣個情面,所以從頭至尾都沒發一言。
賈敬的這幅姿態,也算是把他的態度表達清楚了。賈政見今日的事多半也只能議到這裡,只得站起來道:
“既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我們也先回了吧。”
賈政都如此說了,賈代儒和賈孜等幾人雖心有不甘,卻也只得如此了,都紛紛起身。
賈敬也站起身來相送。
......
卻說賈孜自出了賈家議事廳後,卻沒有隨着衆人離府,而是趁別人不注意,悄悄向着寧國府賬房那邊而去。
寧國府賬房是緊靠着寧安堂的一處建築,佔地也是不小,除了正面的出櫃等地方,側面還有好幾間屋子,是供族中管事們休息的地方。
此時,其中一間屋子內,賈珍正帶着他的幾個貼身隨從和小幺兒在裡面喝茶。
房門被慢慢推開,露出了一個人影。
“三叔,你來啦。”
賈珍連忙滿面笑容的站起來問好道。
來人正是賈孜。
雖然賈珍叫他三叔,但他卻一點也沒長輩的矜持,一臉的諂媚之色,道:“珍兒,議事廳那邊的事議完了。”
賈珍眼睛一亮,道:“結果怎麼樣?”
儘管心情不好了許久,他還是希望聽到賈敬被妥協,親自把他自己的錯誤改正的消息。
賈孜面色變得有些訕訕,道:“名字倒是改了......其實也不算是改了......”
賈珍眉頭一皺道:“到底怎麼回事?還請三叔給我仔細說說。”
於是賈孜就把議事廳裡發生的事詳細的給賈珍說了一遍。
半炷香後。
“簡直是豈有此理!”
賈珍咆哮道。他不敢想象,賈敬居然可以這般胡攪蠻纏,什麼賈家子弟,什麼他賈敬的兒子,統統是放屁。
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賈孜察言觀色,明白賈珍的心意,想了想,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珍兒,不如你去西府和那邊老太太說說。以老太太的尊貴,定能制服大哥,到時候,你不就能如願了嗎?”
賈珍半信半疑道:“能行嗎?”
他可是知道賈母已經二十幾年沒理事了,一心只在榮國府內安心榮養。
而且,聽說賈母還特別喜歡賈清。他自己每回去請安最多不過是白話幾句就叫他出去了。而賈清去的話,聽說賈母都會留下來陪她玩笑取樂。
如此,賈母會願意出頭鎮壓賈敬嗎?
賈孜卻自信的很。他道:“肯定能行!老太太雖然不管事了,但誰還敢小看她不成?想當年國公爺還在世的時候,賈府可是完全以榮國爲尊!
那時候賈家人走在外面,可沒有一人敢小瞧。可是如此大的家業,老太太竟然全部打理的井井有條……特別是國公爺晚年靜養了之後,更是把整個榮國府都把持起來,而且一點差錯都沒有過!
但是,老太太雖然爲人隨和,卻又是最重規矩的人。當年被他教訓懲戒的族人可不在少數……”
賈孜說到這裡聲音莫名。其實,他就是當年被賈母辣手處理過的人之一。其時他年紀還很小,頑劣成性,不過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不知怎麼就傳到賈母耳中。
於是,他就被他那個同樣混賬的父親關在黑屋子裡,幾天沒給飯吃……每每想起那段日子,他就莫名恐懼。
賈珍想想也覺得有理。而且,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可以制住他父親的人了。
不過他還有一門心思,只聽賈珍道:“我看不如這樣,三叔你回去後去找代儒太爺,叫他老人家帶上幾個族中長輩,明早到老太太那裡去。三叔也跟着去,在旁邊敲敲邊鼓,順便訴訴苦,把我父親如何妄爲等事通通告訴老太太。”
賈孜一聽有些遲疑。隨即就聽賈珍道:“三叔請放心,只要三叔把這事辦好了,等我執掌寧國府之後,自然少不了三叔的好!”
賈孜一聽眼睛瞬間明亮,頓時不再遲疑,朗聲道:“珍兒放心,三叔一定爲你把這事辦好!”
賈珍臉上露出笑容,站起來道:“那我就等三叔的好消息了……”
看着賈孜離去,賈珍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賈母若是出面壓下了賈敬,一定會讓賈敬聲望掃地的,到時候,說不定他賈珍就可以明正言順的執掌寧國府了。
所以,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親自去執這把刀呢?
就在賈珍內心得意的時候,卻不知道,屋外穿廊下,隨着賈孜的離去,還有一個身影也悄悄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