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凌晨過後,寧國府,鐘鼓聲陣陣。
清早起來,街坊和路人們赫然發現,昨日還喜氣洋洋,肆意撒喜錢的寧國府大門口,一夜之間,竟掛上了白布。
榮國府,雖未掛白,但也將門口的大紅燈籠取下。
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寧國府一等神威將軍,太上皇御封少年神童賈清的父親,於昨夜亡故了!
清早,簡單收拾了一下的薛姨媽就趕到榮慶堂。
對於路上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她全都看見了,但是她並沒有多關注。
她原本就知道賈府如此匆忙的提親,有爲賈敬沖喜的成分在裡頭。可是那又如何,只要能讓賈清成爲她名正言順的女婿,這點虧她還是願意吃的。
可是誰知道賈敬居然立馬就死了,這個時候除了薛家和寶釵的名聲之外,她更在乎的是賈家的態度。
“姨太太安。”
“老太太起來了沒?”
“老太太今兒一早就起了,現在在和太太說話。”
薛姨媽點點頭,進了屋。
誰知一見面,賈母就站了起來,對着薛姨媽道:“姨太太,讓您受委屈了……”
薛姨媽大驚,她如何敢受賈母這一禮,趕忙過去扶着,並道:“老太太如何這般,折煞晚輩了……”
薛姨媽不受禮,賈母也不強求,實際上她也不是真心的。
“唉,我原本是看在兩個孩子一個郎才,一個女貌,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才做媒保了這一門親事,這原也是爲了加深你我兩家的情意。
誰知道他父親偏在這個時候去了,如今,可不委屈了寶釵丫頭,我這心裡頭着實不安啊。”
薛姨媽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是沒懷疑過賈家在這件事裡面有欺瞞的行爲。可是,賈府門第本來就比薛家高,賈清本人也沒任何問題,這種“騙婚”,說出去別人也不信啊!
這且罷了,如今賈母這樣,不管有的沒的,先責怪了自己一番,所謂尊者向卑者致歉,讓她如何還好意思說其它的話?
“這,誰也料不到的事,如何能怪到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也是一番好心。
只是寶釵……”
名聲是一個女人的一切,這種情況對寶釵的影響真是蠻大的,就是薛姨媽也說不出“沒關係”幾個字。
賈母正色道:“我明白的,我看這兩府裡誰敢說閒話。你我兩家的婚事本來就是清哥兒他爹臨終的遺願,如今姨太太成全,才能讓他爹能安安心心的走,保全了他一片孝心。
這件事不論怎麼說,都算是我們賈家欠薛家和姨太太一個人情,誰要是敢在這件事裡面說東道西,我第一個不饒!”
薛姨媽一聽這話,心裡瞬時安了。
按照賈母這個說法,就不是“沖喜不成反成喪”了,而是賈清爲了完成其父親臨終願望要娶薛家女,而薛家乃是成全,賈敬,是含笑而去的……
這樣一來,道理上就誰也說不過去了,也保全了寶釵的名聲。
這一刻,薛姨媽心底很感激賈母。
賈母看着薛姨媽的表情,心下也很滿意。她知道事情原委,如今當真金玉良緣一成,賈敬便駕鶴西去了,真真的應了那道人的話,甭說賈母本就信神佛,就算先前不信的,經歷了此事也該相信了,所以她篤定這樁婚事沒做錯。
先前由於一些私心,她沒有對薛家說實話,造成現在薛家名聲受損。
按成分來說,這確實算是騙婚的行爲。可是賈母自然不會因此自責,這樁婚事不論怎麼說,都是薛家佔了便宜,賈清的婚事她早就划算過的,如今被薛家奪去,她纔不會因爲一點點小事就愧疚。
不過,寶釵以後就是賈家寧國府當家夫人了,她自然不會眼看着她名聲受損。所以她早就盤算好這一套說辭,剛纔還和王夫人串好了詞。
如今看情況,效果果然很好。
她什麼也沒做,不但消去了薛姨媽的猜疑,還獲得了對方的感激,這,便是她處事手段的高明之處。
“方纔我和你姐姐商議,準備過去看看,清哥兒第一次辦這樣的大事,我怕他不周到,要不姨太太也跟着過去看看?怎麼說,他也算是姨太太的準女婿了,哈哈,姨太太也不好眼睜睜看他出醜不是?這會子過去幫幫他的忙,管叫他感激你這個岳母大人一輩子,呵呵呵。”
賈母笑着提議。
薛姨媽一想,也好,順便看看賈清的態度如何。相比較於賈母這邊的態度,她更關心賈清的看法。賈母這邊,關聯的只是薛家的面子,而賈清的態度,則關係到寶釵的幸福!
她男人死了,如今守着薛家偌大的家產,指望全在一雙兒女上,由不得她不小心謹慎。
……
大觀園裡,姐妹們也聚在一起,替寶釵擔心。
“唉,原本還指着很快就能喝二哥哥和寶姐姐的喜酒,這會子怕是,一時半會喝不到了。”
秋爽齋,探春如是說道。
對於賈清如閃電般的定親,而且對象還是朝夕相伴的寶姐姐,她有種恍如隔世,不真實的的感覺。
迎春也道:“是啊,二弟和四妹妹這下子要守孝三年,三年時間裡,寶姐姐和二弟,怕是都不能完婚了。”
探春越發惆悵起來。此時寶釵歸家,黛玉又回家住了,惜春也一早就進了寧國府守孝道而去,原本熱熱鬧鬧的園子,瞬時就只剩下她和迎春以及湘雲三個。
回頭間看見湘雲在那裡低頭不語,她便扯了她一下,道:“雲丫頭,你想什麼呢?”
“哦?啊,我在想,我在想這會子寶姐姐心裡肯定不好受,我們一起瞧瞧她去?”
探春也不以爲意,道:“你說的也是,這事也太不湊巧了些,我們一起去看看寶姐姐吧。”
“嗯,我們走吧。”
……
春天,黛玉容易犯嗽疾。
哪怕她是以侍奉林如海的名義回來的,可惜身子卻不會由她做主。許是乍然換了環境的因素,當晚她便輕微咳了起來。
紫娟纔給她端了湯藥碗出去,回來卻面色沉重。黛玉道:“什麼事?”
紫娟說:“聽說二爺的父親去了,家裡已經開始發喪。”
黛玉一愣,道:“哪個二爺?”
“當然是清二爺!”
紫娟無語,難不成還能是寶二爺?
說起來,賈政可健康的很!紫娟甚至很難在心裡想象賈政要翹辮子的模樣……
打了個激靈,紫娟快快的把這種大不敬的想法扔出腦海。
黛玉聽了,一時沒了反應。
他父親死了……
是了,他父親一直以來都多災多病的。如今這一去,他不知道該有多麼傷心。
黛玉替賈清傷感起來。
紫娟沒有黛玉這般多愁善感,她只關心與她相關的事。
“如此一來,二爺便有三年的孝期要守。三年之內,二爺不但不能禮樂,最重要的是,他和寶姑娘的婚期,便要推後了……姑娘?”
紫娟發現黛玉有些心不在焉。
“那便如何,她的婚期推不推遲,與我什麼相干!”
黛玉突然把臉一紅。
這個臭丫頭,有事沒事就拿這事來調笑她,可惡。
她以爲紫娟是在取笑她。
紫娟要是知道黛玉的想法,心底肯定會叫屈,可惜她並不知道。
“姑娘,難道你忘了,那日二爺對姑娘說了,讓姑娘你相信他,再給他三年的時間……
難道姑娘就一點也不疑惑,他爲什麼平白無故的叫姑娘給她三年時間?”
黛玉蹙着眉,道:“那你說說他是爲了什麼?”
紫娟走到黛玉身邊,小聲道:“我認爲,二爺心裡也是有姑娘的,他想用三年的時間,來娶姑娘……”
啪,黛玉最喜歡的一本書被她碰落在地上,黛玉一下子站起來,“怒視”着紫娟:“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太不像話了,這種話你也敢亂說,看我不,不……”
黛玉越“罵”越小聲。她一直知道紫娟猜得到她的心思,可是,從來沒有一次,紫娟說的有剛纔那般直白。
娶我……我們可是兄妹……
而且,他已經和寶姐姐定親了,嗚嗚,還有可能嗎……
黛玉瞪了紫娟好一會,終究不能拿她怎樣,脖子根都紅透了,推開紫娟就想跑。
“姑娘……”
紫娟拉住了她,繼續小聲卻堅定的道:“難道姑娘真的要放棄了?以前猜不到二爺的心便罷了,我也支持姑娘徹底死了心好了,因爲既然註定沒有結果的事,死了心對大家都好。可是,如今我們明明感受得到二爺的心意,又如何不試着給二爺一個機會呢?這可是姑娘最後的機會了……”
黛玉掙扎了兩下,聽到“最後的機會”幾個字,她終於慢慢安靜下來。
“你如何知道他是那個意思,萬一要是你猜錯了,豈不是沒意思。”
黛玉頭垂到脖子裡了。這話一說,她就算是承認了她喜歡賈清的事,縱然對面只有紫娟一個人,對她而言,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女人不動便罷了,動了就要擔起責任。若是害怕擔責,就真的和賈寶玉沒什麼區別了。既然與寶釵定了親,哪怕因此導致和黛玉的在一起的難度係數無限增大,在寶釵沒對不起他之前,他不能冷落她,因爲對她不公平。至於渣不渣,我想說,只要同時擁有兩個及以上女人的男人,都叫做渣男。所以,要如此論的話,賈清早就”渣”了,不用大家再提醒,好男人只有繞道了。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