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在穿廊上走來走去,急切焦慮。時不時注目凝望他自己的屋子,臉上除了焦慮,更多的,還有期待和喜意。
今日是鳳姐臨產的日子。
接生婆子已經進去多時了,還未有消息傳來。除了來往穿行,送物端水的丫鬟之外,場面靜悄悄的,只是偶爾能聽見房間之內鳳姐的痛呼悶喝之聲,讓賈璉又揪起心來。
他已經成家七八年了,可這還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由不得他不緊張關心。
也不知道生的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賈璉這樣想着,忽然面色一正,暗對自己道:嗯,肯定是個兒子!
賈璉就在這麼患得患失的境地之中,默默地等待,直到一聲劃破天際的嬰啼在院子中驚響。
“哇~~”
賈璉面色大喜,幾個健步衝到房門之前,到底顧忌男人不得進入產房這一說法,未敢掀簾子進去,只搓手跺腳的張望。好在不一會兒就有婆子出來向他道喜。
“怎麼樣?”
“恭喜二爺,賀喜二爺,母子平安......”
賈璉一下子就喜笑顏開起來,問道:“是男孩?”
“恭喜二爺喜得千金......”
千金?
面上的笑容一滯,賈璉不知道這一刻他心中是種什麼心情,那是一種希望盡碎的感覺......
看着婆子也變得有些忐忑起來,賈璉趕緊收起面色道:“嗯,女孩也好,好......”
又過了片刻,平兒將清洗過後包好的孩子抱出去給賈璉瞧了瞧,然後又回屋。
“二爺人呢?”
牀榻上,向來剛強的王熙鳳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青絲凌亂,虛柔氣弱的躺在牀上,對平兒問道。
“二爺瞧了姐兒之後,又叮囑我好生照看奶奶,自己過老爺那邊報信去了。”
王熙鳳聽了,有些沉默,然後道:“他這是怨我沒給他生個兒子呢。”
平兒一聽,詫異着回道:“怎麼會呢,奶奶快別多想。”
王熙鳳卻已經篤定。給賈赦等報信,不拘哪個小廝婆子傳不得,或者進來瞧瞧她之後再去也不遲,似這般,什麼意思!
“哼,生兒子生女兒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他怨也是白怨!”
王熙鳳心中也有氣不順。也是,她剛纔經歷了一番煉獄般的痛苦,賈璉這個時候不思憐惜於她,反而埋怨沒給他生兒子,豈不令人心寒?她可不是軟弱可欺的主,會因爲沒生兒子而對賈璉產生歉疚,因而容忍,如她所言,生兒子還是女兒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而且,她之前雖然也希望生一個兒子,但是當真的生下來一個女兒之後,她也並未覺得有何不好,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
“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
平兒依言而行,把孩子抱到王熙鳳面前。王熙鳳滿臉慈愛的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嬌嫩的臉頰,忽然道:“哼,女孩子又怎麼樣?乖女兒,等將來你一定要和娘一樣強,不,比娘還要強纔好。”
……
榮慶堂也早已聚集了一大票人。賈母和王夫人等雖然不好到王熙鳳的院子中等候,但不代表她們就不關心此事。
再怎麼說,此次王熙鳳生的,也是榮國府大房的嫡嗣。若是生的男孩,那可是名正言順可以承嗣的,因爲,不管如何,榮國府的爵位,到底還是在賈赦身上,而賈璉,是不二的繼承人,將來,自然也該由他的兒子來繼承……
“生了,生了,二奶奶生了!”
丫鬟高興的跑進來道。
賈母面色一喜,連聲道:“母子可都平安?是男孩還是女孩?”
“回老太太,二奶奶生的是一位小姐,母女平安。”
如賈璉一般,賈母聽說生的是個女孩,一絲失望之色一閃而逝。說起來,賈母雖然表面上喜歡女孩,把府裡四個女孩子都接到身邊來養,但是,無可否認,她更看重的,其實還是男孩!
尤其是,嫡出的,或者是有出息的男孩子。
倒是一旁的王夫人在聽說王熙鳳生的是個女孩之時,似有淡淡的喜色閃過,面上多了幾分活絡之色。
“恩,好,都平安就好……賴大家的,吩咐下去,府裡每個人賞半個月的月錢!”
賈母到底不是淺薄之人,並沒有將心思久留在面上。不管怎麼說,府中添丁都是一件喜事,如何能不賞?招呼着衆人坐下之後,就迫不及待的吩咐恩賞下人。
堂下姐妹們也開心的交頭接耳起來,談到高興處,忽然黛玉嬌聲道:“沒想到,還真給二哥哥說中了,璉二嫂子當真生的是女孩。”
經她提醒,衆人也記起半年前賈清和王熙鳳打賭一事,一時間,氣氛就熱烈起來了。
迎春道:“是啊,二弟如何知道璉嫂子會生女孩?”
探春道:“八成是蒙的。”
惜春自豪道:“哥哥真厲害!”
賈寶玉一副早已看穿的模樣道:“二弟運氣真好,又給他蒙對了,可惜璉二嫂子還想和老祖宗一起敲他一筆銀子,這會子是不成了。”
顯然,到此刻,以爲賈清是瞎蒙的還是佔大多數。
“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高興?”上方的賈母見孫女孫兒們又說又笑的,就問道。
探春站起來回道:“回老太太,我們在說清二哥哥和璉二嫂子打賭的事呢。”
賈母一聽,大覺有趣,就道:“我也想起來了,呵呵,還真又讓他贏了。也不知道是他運氣好還是怎麼,莫非,他還真有如此詭秘之術,能看出生男生女不成?”
堂中兩個賈母身邊的老嬤嬤道:“二爺多半是猜的,用來哄大家高興呢,哪有人能夠事先知道孃胎裡的孩兒是男孩女孩的……”
賈母聽了覺得大抵如此,遂問道:“清哥兒這幾日在府中靜養,也不知道他的傷好的怎麼樣了。”
“呵呵……”
賈母話音一落,旁邊一人就笑出聲來。衆人皆看過去,竟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連忙笑道:“老太太不知道,方纔我從太太那邊過來的時候,正巧碰見了二爺。他領着屋裡的大小七八個丫鬟,兩三個小廝,浩浩蕩蕩一行人,拿着釣竿,提着竹籃與水桶,看那架勢八成是到園子裡釣魚去了。”
釣魚?賈母問道:“他的傷這麼快就好了?”
周瑞家的道:“二爺是坐着推車,讓丫鬟們推着走的呢……”
呃,想着這樣一副畫面,衆人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賈母道:“他慣是無法無天慣了,原本以爲這次吃了大苦頭,又受了傷,能夠好好消停一段時日,豈料,還是這般貪玩好動!
我記得,你們老爺不是已經暫時把園子封了,不讓人進了嗎?”
王夫人接話道:“是有這麼回事老太太,如今離娘娘省親的日子越來越近,院子裡的修整裝飾也幾乎全部完成,只需等到八月的時候再將大紅燈樓與花燈、香燭等物擺上,將匾額掛上就徹底成了。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老爺是爲了不出頭岔子,才命人把園子看起來,不讓人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