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蘅蕪苑回凸碧山莊,還未進去,就聽見一陣婉轉悠揚的琴音傳來。
賈清聞聲而尋,在西廂房的後院裡,找到了源頭。
原來是慕容嫣然和玉荷四人,聚在一起舞弄音樂。
皎皎月光之下的小院,天姿國色的慕容嫣然盤膝坐在矮凳之上,在她面前,擺放着一張琴。只見她纖細的手指輕舞,那動人的音符,便是從那裡傳來。
庭院當中,一襲白青交織紗衣的玉荷翩翩而舞。
方官、齡官兩個小丫頭圍坐在旁邊。
賈清沒有貿然出去打擾,而是佇立在廊檐下的柱子後面,靜靜的聆聽。
須臾之後,琴舞漸歇。
“真好聽,還是嫣然姐姐的琴藝好,比我彈的好聽多了。”
玉荷那丫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麗動人。
“玉荷妹妹過謙了,妹妹的歌喉在十二個姐妹當中是最妙的,這也是姐姐比不過的呢。”
“哪有......”
玉荷頗爲不好意思。十二個姐妹之中,不論是姿色還是才藝,都是以慕容嫣然居首。幸而她天生生就了一副好歌喉,才能夠在唱歌這一點上與慕容嫣然媲美。
她知道,這就是她能夠上凸碧山莊來的原因。
“不過公子的這本琴譜也當真是珍貴,上面好多曲子現在都已經是失傳了,就算我們幾個如此努力,如今也不過勉強演繹出了這一首琴曲......”
“暫時破解不了沒關係,以後有的是時間。”賈清走出來道。
曲調的記載本就紛繁複雜,不如文字那般簡單明瞭。
他這本又是殘破的,本來也只是想找她們幾個上來試試而已。
“公子......”
“二爺......”
四人站起來行禮。
賈清看見院中擺放的小几上還有數本樂曲典籍,知道她們之前肯定是研習樂譜來着。
方官眼力最好,見賈清似乎沒有立馬要走的意思,趕忙進屋給他搬了一張椅子出來。
賈清道:“不要椅子,和你們一樣要一個凳子就好了。”
方官便又去拿了凳子出來。
“公子可是想叫我們表演曲藝?”
衆女不知賈清意欲何爲。
“不,我是要你們教我曲譜。”
“公子要學這個?”
慕容嫣然等大感意外。
“不然我叫你們四個上來幹嘛。”
賈清隨意坐下,然後又道:“以前我只會欣賞,對於曲譜之類的東西卻知之甚少。我要你們把我教會,至少在聽到一首曲子或者一首歌之後,便能夠將它的曲調記下來,最主要是別人能看懂。”
“難道公子是想寫曲子?”玉荷一聽賈清如此說,頓時猜測道。
“差不多,這個應該不難學吧?”
“容易,憑公子的才智,要不了多久就能學會了。”
“呵呵。”對於玉荷的恭維賈清只是笑笑。
自從得到那本琴譜,賈清突發想到,既然古人能夠將當時流傳的曲目記錄下來,供後人學習,那麼,他爲什麼不能把後世一些經典的曲目拿過來,供今人學習呢?
就算只是叫玉荷她們學會之後演唱給自己聽,那也是一種寄託與回憶啊。
別說抄襲可恥,這可是爲了豐富現下的曲樂形式,加速民族文化的發展啊。
是一件大好事!
可惜自己沒學過樂理,也不懂如何作曲和編曲。就算腦海裡有一些完整的曲調也難以將它們完整的呈現出來,讓別人學習。
或許,這件事可以藉助慕容嫣然等人完成。
實在不行,就自己將主旋律哼出來,讓她們進行再創作就行了。哪怕有偏差,或許更能符合這個時代也不定呢。
“開始吧,首先我們學什麼?”
“公子可認得幾種最簡單的曲譜符號?”
“呃,不認識。”
“那就從認識曲譜符號開始吧。”
“好吧。”
......
賈清趁着自己手臂受傷,待在凸碧山莊學習曲譜,卻不知道寧國府中有兩個人已經快勾搭成奸了。
“小蓉大爺,你不要再來找我了,要是被別人看見奴婢就說不清楚了。”
“怕什麼。”鮮花盛開的花園裡,賈蓉看着衣衫單薄的伶兒,越開越覺得嬌俏動人。
“你就不怕二爺嗎?”
賈蓉面色頓時一陣遲疑,隨即道:“怕什麼,反正他身邊漂亮丫鬟那麼多,也不差你一個。雖然她們都傳你已經是二叔的人,但是這麼久他都沒把你調到寧安堂去,也沒來看你,想來是早就把你給忘了。”
伶兒面色一陣悲苦:“小蓉大爺你別說了,這都是伶兒的命。”
好一副懸懸欲滴的模樣,賈蓉骨頭都快酥了。
“沒關係,二叔不疼你,不是還有我嘛。我可不比二叔,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疼你一輩子......”
賈蓉伸手欲佔點便宜,被躲開。
“別這樣......”
“訶。”
賈蓉心中越發心癢難耐。幾個月了,他瞅着空就往這裡跑,如今,似乎佳人已經被他的熱誠打動,開始有了些欲拒還迎的意思。
他豈能不興奮?
特別是,他想到伶兒很久以前就是賈清的人了,若是被自己得到手,想想,他就覺得血液在沸騰。
二叔,這樣的美人既然你不要,爲了不讓美人枯萎,小侄就笑納了......
哼,這樣咱們也算是扯平了一些。
賈蓉忽然在心中冷哼一聲。
人都不是傻子,開始秦可卿不回自己院子,可以理解爲發生了那樣的醜事,她與賈蓉無顏相見。
可是這都兩年了,大家都快淡忘了那件事了,可秦可卿卻還是一點搬回去的跡象都沒有,他如何不生疑。
只要細細留心,便不難發現秦可卿與賈清之間的那一絲不尋常。
賤人!
當年與老頭子勾搭,害的他最後丟了性命,也害得我失去了這座國公府的繼承人身份。如今竟然又去勾搭別人,果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賈蓉暗罵道。
過了兩年安穩日子,賈蓉不再害怕賈清處理他,又逐漸開始留戀自己曾經失去的東西。
最終,他把一切怨念都推到他眼中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身上。
曾經他甚至想過休了那個女人。
但是又擔心賈清收拾他,讓他步他老子的後塵。所以,一直沒敢多說什麼。
後來甚至又希望賈清看在他搶了他媳婦的份上,對他再好些......
不得不說,人都是很複雜的動物。
賈蓉,不但複雜,還是個軟蛋。
當年賈珍的事他不敢開口,如今賈清的威名遠勝當年他父親,他自然更不敢開口。
話不多談,只說伶兒看見了賈蓉眼中對她的狂熱,心中如何想不知道,卻聽她弱弱的道:“小蓉大爺剛纔說的可是認真的,要是......你會一輩子對我好?”
美人似乎開竅了,只是還在猶豫,所以試探性的問。
“那是自然,像你這樣的美人兒,就該被人疼一輩子。”
賈蓉色授魂與的道。
“那......”
伶兒遲疑了好久,終於道:“那,我答應你。”
“真的?你真的答應了?”賈蓉大喜過望,一把抓住伶兒的手。
伶兒這次卻沒有躲,只是落淚道:“反正二爺都看不上我,人家一個弱女子,家也沒了,無依無靠的。只要,只要蓉大爺真心待我,那我就把自己交給你,只希望蓉大爺說到做到,不要騙伶兒,伶兒已經夠可憐的了。”
賈清聽着這番話,心中的疼惜簡直快溢出來,一時都壓過了色心,竟真的生出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心思。
“你放心,我不會騙你的。”
見伶兒似有不信的神色,賈蓉爲表誠信,竟舉四指爲誓,道:“我賈蓉在此立誓,只要伶兒姑娘跟着我,我就一輩子對她好,絕不辜負,違者,違者不得好死!”
“怎麼樣,這樣你相信了吧。”
伶兒感動道:“多謝蓉大爺擡愛,伶兒相信你,也願意跟着你,只是伶兒還想與蓉大爺約法三章,求蓉大爺成全。”
“你說。”拉着伶兒的手,賈蓉幸福的快跳起來,自然爽快的很。
“多謝蓉大爺......第一便是,伶兒再怎麼說以前也是名門之家的小姐,如今雖不敢奢求蓉大爺停妻娶伶兒,但至少也要以良妾的身份,嫁入寧國府,做一名正經姨奶奶。”
賈蓉大鬆一口氣。
若是伶兒真要讓他休了秦氏,他可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這個自然,我明日就去奏請二叔,光明正大的娶你進門!你放心,二叔他心裡有愧,在這件事上不會難爲我的。
以後你嫁給我,在我的院子裡,就數你最大,我什麼都聽你的。”
賈蓉十分光棍的道,似乎爲了得到眼前的佳人什麼都願意付出,手也不停的在伶兒手上撫摸。
伶兒微不可查的收了收手,賈蓉也只以爲她是害羞。
“第二,伶兒自小也是深受大家禮儀的教誨,如今闔族父母兄弟姐妹,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也不知道流落在何處。
前些日子還聽說,嗚......父親他,他已經故去了。
伶兒雖不敢懇求爲父守孝三年,至少,也當爲他守孝一年,如此,纔算是略盡了盡作子女的孝道。
所以,懇請大爺答應,答應讓伶兒替父守孝一年,一年之後,再與大爺圓房。”
“要等一年啊?”賈蓉心中大不樂意。
伶兒立馬道:“大爺何必着急,伶兒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一輩子都是你的人。大爺屋裡不是有那麼多的丫鬟侍妾嗎,甚至大爺想的話,伶兒還可以做主替大爺多找幾名侍妾。
嗚嗚,伶兒也只是想替父略盡孝心,大爺若是不願意,那便罷了,就當伶兒今生與大爺無緣吧......”
“好,我答應你!不就是一年嗎,只要能得到你,別說一年,就是十年,爺也等得起!
快說你的最後一個條件。”
......
林如海難得回家半日。
鍾姨娘便過來與他談話。
“怎麼樣,可探聽清楚,玉兒她中意什麼樣的少年才俊?
這些年是我愧對於她,只想在我臨了之前,好好物色一個佳婿,幫我照顧她,唉。”
林如海嘆了口氣。
鍾姨娘連忙道:“好好的老爺何苦說這個話,老爺的身子,至少可以活到八十歲呢,何苦這般咒自己?”
林如海搖搖頭。
“老爺既然也憂心自己的身子,何不向皇帝辭了官差,我們帶着玉兒一起,回蘇州老家去?”
林如海再次搖搖頭,道:“還是說玉兒的事吧。”
鍾姨娘見還是無法違逆林如海的意思,雖然心中焦急,也無可奈何,只得勉強靜下心來道:“老爺也不用再叫我去試探了。自從前日我向她提起劉家小子的狀況,她愣是一句也沒認真聽,反而跟我生分起來。
這兩日,竟都不願意理我,就一個人坐在屋裡發呆。”
林如海眉頭一皺道:“劉繼宗家的小子?那可是我這段日子以來打聽到的適齡,又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中最優秀的一個了,她竟也一點不願意?”
鍾姨娘點點頭。
林如海頓時頭痛起來。
按理說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其實他大可以不多在意黛玉的想法。
但是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對黛玉很有虧欠,特別是賈清的事情,確確實實是他沒考慮到。
再加上,黛玉從小體弱多病,萬一再在感情之事上不順心,他怕發生不忍的事來。
所以,他其實格外在意黛玉的想法。
這些日子雖然忙於戶部的事務,但是閒暇之餘,他也是用心打聽了朝廷大員、王公貴戚家的兒子。
好不容易打聽出來四五個合適的,他便叫鍾姨娘去幫他試試,看看黛玉中意什麼樣的。
所以,纔有鍾姨娘寫信叫黛玉回府的事。
“老爺,容妾身再多一句嘴。咱們玉兒,到如今,心思怕是還完全放在清哥兒的身上呢。
那日我剛一提到說你曾有意把她許配給清哥兒,她便怔了。
一直到我後來說了牛家小子的情況,她才轉神過來,然後一句多的話沒說,就告辭回屋去了。
這兩日也不出屋子,我去瞧她她也是淡淡的,和剛回府那兩日完全不一樣,我知道,她是不想聽我再說那樣的話。”
鍾姨娘如此道。
林如海眉頭皺的越深。
“我知道。可是清兒已經和薛家定親了,我總不能讓玉兒給他做妾吧!”
林如海頹然的一搭桌子。
他眉間的愁容越來越深,就算是戶部那繁雜的公務,此時在他看來,也沒有這件事棘手。
“或許,或許玉兒她只是臉面薄,一時羞於談這樣的事也不定,她年紀確實也還小。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身子的狀況,我也不會這般着急。
罷了,讓小丫頭們沒事多在府裡議論議論那幾家的公子,說不定玉兒她哪天就想通了。到時候,你再去和她說也不遲。”
想了半天還是毫無頭緒,最後林如海只能如此道。
剛說完這話,黛玉竟來了,請安之後第一句話便是:“聽說外祖母近日不留心中了暑,女兒心中甚是掛心,懇請父親准許,容女兒回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