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煮酒,恰如晴天郊遊。是爲一種人生曠達的休閒方式。
不過,賈清怎麼看都覺得,這煮酒賞雨是假,戲弄劉姥姥是真!
“姑娘奶奶們,你們要玩自己玩就好,別管我,我可不會弄你們這個!”
陣勢擺開,就姥姥就要跑。本來吃酒她不怕,但是王熙鳳一提到行酒令,她就慌了。
她們莊稼人,一年到頭都爲生計忙活,誰玩過這個!
“別怕,我們玩個簡單的就行!”王熙鳳拉過她來,安撫道。
史湘雲還是挺惜老憐貧的,就道:“那我們就來姆戰吧!”
話一出口,黛玉便皺眉反對:“那也太俗了,我不來!”
劉姥姥連連搖頭,手擺的和划槳一樣,道:“不行不行不行,我可不會什麼母戰公戰的……”
“撲哧……”衆人皆笑。
李紈便說:“姥姥,她說的就是划拳。”
劉姥姥眼睛一亮,道:“划拳好,這個我會……哥倆好啊五魁首啊……”劉姥姥一邊說一邊比劃了起來。這且罷了,最好還又來了一句:“划拳好,可不要那個什麼公戰母戰的啊……”
衆人仰倒。
寶釵也忍不住笑道:“咱們這麼多人要是姆戰,那也太吵鬧的不像了,也對不起這一場料峭春雨。依我說,正好咱們人多,擊鼓傳花倒好,又雅緻又有樂趣,也簡單,大家說可好?”
衆人一聽,都說寶釵這個提議妥。
黛玉雖然覺得不夠稱心,也只得將就如此了。
劉姥姥這個時候不說話了,一來是王熙鳳一直拽着她,她知道不好躲。二者這個擊鼓傳花她大概知道,好像是個看運氣的遊戲,這個她勉強能接受……
“也得有個懲罰……”李紈做了規則補充。
“輸的人喝一杯酒,再講一個笑話就行了!”王熙鳳瞧着劉姥姥,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
“這個好,就這個,再不改了。”湘雲下了結論。
賈清從始至終沒發表什麼意見。這麼靜靜地欣賞家裡姐妹們的歡聲笑語,聽她們高談闊論,也是一種享受。此時悠悠的補充道:“咱們一共才十來個人,玩這個人多點好,叫紫娟她們一起來吧。”
這個提議自然沒人反對,於是在場像紫娟等地位較高的丫鬟也加入進來,總共湊成二十幾個人。
王熙鳳把劉姥姥按坐在李紈身邊,她也回身落座,卻正好擠坐在惜春與賈清之間。賈清與她對視一眼,分明看見她眼中挑釁的意味。
賈清轉頭。黛玉還坐在身邊呢,這丫頭太精明瞭,要是有什麼異動被她看出來就不好了……
圈子圍大了些,氣氛果真比之前更歡樂了。
鼓就擺在亭子一角,由一蒙着眼睛的小丫鬟負責擊鼓。已有丫鬟摘了一支棣棠花,王熙鳳拿在手裡,說了一聲“鼓聲起”,然後場中就響起咚咚咚的擊鼓聲。
王熙鳳趕緊將手中的花傳給惜春,惜春同樣像是接燙手山芋一樣快速把花傳出去……
很快一圈就轉完了,花傳到賈清手裡。
“你幹嘛,快給我啊……”
王熙鳳焦急的伸着手,賈清淡淡一笑,等了一個呼吸左右,看準丫鬟擊鼓的手勢,將將在鼓聲停止之際,把花塞到她手裡,還拉了她一下,讓她失去最後出手的機會。
“哈哈。”
衆人齊笑。
王熙鳳站起來,大聲抗議道:“這個不算,他故意的!”
賈清笑道:“怎麼不算,本來我是看這花好看,拿着欣賞,結果你硬要,我纔給你嘛。”
“你……”王熙鳳氣急,還要辯駁,可惜衆人都評判說是她輸了,不許耍賴。
只口難敵衆嘴,不得已,王熙鳳只好認了。到底沒忍住推了賈清一下,還在他身上掐了一下,說是掐,賈清倒感覺像是在佔他便宜,因爲明顯察覺到她的手指頭趁機在他腰間撓了一下……
喝了一杯酒,講了個簡單的小笑話,纔算了結。
第二局開始,王熙鳳本來打算如法炮製報復賈清,但考慮到不一定能得逞,而且,她更想看劉姥姥出糗的樣子!
所以並未反向傳遞,還是傳給了惜春,然後給站在擊鼓丫鬟旁邊的小丫頭一個指向性的眼神。小丫頭會意,附耳說了一句話,在花即將傳給劉姥姥的時候,猛的扯了一下小夥伴的衣服。
鼓聲止。
劉姥姥花沒遞出去,察覺中招的她訕訕的站起來。根本沒想過有人算計她,畢竟擊鼓的丫鬟蒙着眼睛的不是。剛纔大家注意力都在花上了,也沒誰注意到場外丫鬟的舉動。
王熙鳳笑着站起來,故意拿了一個大杯斟滿熱酒,給劉姥姥,道:“來,姥姥,先把酒喝了,然後給我們講個笑話,可別笑的我們肚子疼!”
劉姥姥求饒道:“姑奶奶,酒我喝了,笑話就免了吧,我哪會講什麼笑話。我們尋常家說的,都粗俗的很,我說出來怕污了姑娘奶奶們的耳朵……”
“嗨,怕什麼,管他什麼粗俗不粗俗的,你只管說便是。”
劉姥姥也是個輸得起的人,一聽這話,倒也不退避了,兩口喝了酒,便想起了一個她聽過又記住的笑話出來。
“我們村裡,有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因爲家裡行二,所以都叫他二蛋。
村東頭有一個大戶,是方圓幾裡地頭一等的人家。這家有個老太太,這年九十高壽,家裡人爲她做大壽,請了前後兩三個村的人來賀壽。
二蛋他爹也帶他去。吃席的時候,二蛋忽然指着席上那一大盤子又大又圓的壽包(壽桃)大聲問他爹:我們爲什麼要吃這個像屁股一樣的壽包?
頓時場面上所有人都驚慌了。二蛋又爬上桌子,抓起一個壽包,撕開一瞧,大叫道:爹地快看,這裡面還有大便……”
劉姥姥說話還是有一套的,笑話說的很生動,可惜,她說完之後就發現,沒有像她們第一次聽別人說這個笑話時的效果。
她還在想是不是她說的不夠好,然後就見同時有好幾個姑娘蹭的一下離開座位,跑到亭子邊,扶在圍欄上乾嘔起來……
王熙鳳忍了忍,沒忍住,也扶着賈清乾嘔了兩下,用帕子擦了擦並不存在的嘔吐物,然後才站起來,瞅了瞅一臉不知所措的劉姥姥。
這個笑話,當真是……
威力驚人!
她們誰沒有見過壽包?別說,那樣子倒真是有點像……呸呸呸!
王熙鳳懷疑自己以後參加壽宴再也不敢動那玩意兒了,甚至再吃其它包子類的東西也會心有顧慮了……
她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像黛玉等人此時的感受了。
正好雨稍停了,黛玉嘔了一會,讓紫娟扶着出亭子進暖香塢去了。
黛玉如此,其他人包括丫鬟也差不太多。沒離開的,也是一臉膩味的瞧着劉姥姥。
尖刻的都在想:這個老貨,這樣低俗的笑話也敢拿到我們府裡來講……
只有賈清,自始至終面不改色,甚至還笑了。經歷過後世無數大神級別人物編撰出來的低俗笑話洗禮的他,自然不會對這個笑話有什麼不適。
倒是這個劉姥姥,也不知是真的無知還是怎麼,能在這麼多貴小姐奶奶跟前侃侃講出這樣一個笑話,是很需要勇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