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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潔姐,你怎麼來了?”王燕擦了一下眼角,輕聲地問道。

“是海濤告訴我的,他說要晚點才能趕到,讓我先來看看。”

“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出車禍了呢?”王楓皺緊雙眉。

“你先別太着急,簡大哥人好,會轉危爲安,沒事的。”筱雨拍着王楓的肩膀,輕輕地安撫說。

“聽送簡康來醫院的警察說是在上一段坡路時,被迎面一輛下坡的大貨車給撞出欄杆翻到了坡下,具體的原因還有待進一步勘查,初步估計是貨車制動失靈造成的車禍。找到我,是從簡康手機裡查到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老天對生命無情的捉弄深刻折磨着現場每個人的意志力。彷彿是經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時光,急救室的紅燈終於熄滅了,緩緩打開的兩扇門預示着生死立判的時刻即將到來,不論情願與否,也不論結果是痛苦、是絕望,還是驚喜和感恩,你僅僅能做的也是唯一可做的就是毫無條件的接受。

“醫生,怎麼樣了?沒事了吧!”王燕走上前忙問迎面出來的一位醫生。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但傷者還是因爲傷情過重、出血過多而搶救無效。”醫生表情遺憾而充滿同情地說。

我忽然覺得雙腿軟軟地的直打顫,支撐不起身體的重量,下意識地就靠着牆壁緩緩地滑坐在椅子上。雙耳“嗡嗡”地鳴響着,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聲音的傳入。人一下似乎就變得麻木起來了,也做不出任何應該表示出傷心悲痛的舉動,就這樣靜靜地如一灘爛泥一樣看着醫護人員把全身蒙在白布下的簡康從手術室推了出來,然後朝太平間推去。

王燕試圖掀開白布,被王楓及時拉住。她忍受不了這噩耗,悲傷地靠在王楓的肩頭抽泣。王楓神情黯然地和雙眼淚光流轉的筱雨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撫着。陳星坐在椅子上,雙手抱着頭深深地躬在懷裡。

過了不知多長的時間,我模糊地看見海濤的身影由遠及近跑了過來,他情緒激動地看着大家,一翕一張地動着嘴脣,不知所云。雙眼紅腫的周潔靠近他,不知說了些什麼,海濤突然握緊右手一拳接連一拳地擊打牆壁,直到牆上留下了濃淡不一的斑紅,周潔淚流滿面百般不忍地用自己的左手攔住了海濤的右手,然後右手緊緊地環抱着海濤,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海濤的胸膛裡抽泣。

急救室外的走道里,一股瀰漫的濃烈的悲痛氣息壓抑着人的心胸,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不知什麼時候,耳鳴消失了,就如它來的突然毫無預兆那樣,消失的時候也是那樣無跡可尋。

這時,海濤的聲音在耳旁響起:“葉揚,葉揚,你怎麼了,簡伯父和伯母到了。”

“嗯?嗯。”我擡頭看見海濤的眼睛裡佈滿了赤紅的血絲。

簡伯父吃力地攙扶着顫顫巍巍的簡伯母,老人眼裡滾動着瑩瑩的淚光,外溢的淚水順着眼角溝壑的皺紋四處橫流。簡伯母悲痛欲絕的哭聲深深刺痛着我的心。大家圍着二老,說再多慰籍的話都顯得那樣的蒼白無力。

雖然,人們都說哭泣是悲傷最好的宣泄,哭完一切都會慢慢變好起來了。但是,這隻能作用於小傷小悲。真正的致悲致痛所帶給人更多的是真切如揪心般難以忍受的疼痛。我能理解二老老來喪子的悲傷痛楚,卻無法感受他們撕心裂肺如墜深淵般的絕望。

屋漏偏逢連夜雨。辦完簡康的後事沒幾天的時間便收到了一份來自銀行的還款通知,簡康在籌建學校時,由於身邊的現金不足向銀行貸了大量的資金。現在簡康走了,他們要求提前還款。如果在規定的時間內不還貸,銀行將向法院提起訴訟。爲了建學校,簡康除了把其他分店的營業盈餘全部取走以外,還把新店裡原本按年分紅的約定改成了按月分紅,即便如此,他的賬戶裡還是沒留下一分多於的錢。

和二老商量後,沒辦法,只能把多數分店給轉讓了出去。買主都是同行,過去跟簡康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對簡康的事都挺同情的,所以給的價錢普遍都還算是關照。剩下的其他店鋪也已較低的價錢轉給了原來店裡的員工。但即使如此,離要求的還貸數額也還差許多。想把還沒建好的學校轉出去,可一下要脫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張志和劉斌提出他們可以買下簡康在店裡所有的股份。任誰都明白,這看似雪中送炭的表象背後,所暗藏的卻是蓄謀已久的伺機而動。明白歸明白,現實總是殘酷的。百般無奈下,也只能答應他們了。唯一讓人還有些許慶幸的是,好在他們良心未泯,沒有在價錢上做過度的苛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