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再說吧。”

“那下午幾點下班?”

“五點。”

“哦,我六點的車。”

“嗯。”鄭欣彤滯停了一下動作,擡頭望了我一眼,便不再說什麼,打開門,撐起傘,似乎是迫不及待地跨進雨中。

我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心裡不知滋味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幕中。中午,大家準備就餐,鄭欣彤打電話回來說局裡忙不開,走不開就不會來吃飯了。我聽了只覺得心裡忽然一陣失落油然而生。老鄭笑着說“下雨天,留客天。”,讓我推遲行程,等雨停了再走。

我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窗外的雨漸成瓢潑之勢,這老天也是刻意和我過不去,早不下,晚不下,偏偏今天遊子遠行,它就跑來湊熱鬧,這不是瞎搗亂麼?既然決定走了,推遲也沒什麼意義,晚走不如早走,早走早省心。

由於我的故意,王楓他們並不清楚我今天準確的行程。於是,現在我就可憐兮兮孤單地一個人坐在火車站的候車大廳裡。外面的雨小了很多,鄭欣彤應該會來送送我吧?就算我們沒有愛情,友情總是有的。我都想好了,等鄭欣彤來了以後,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擁抱一下她。我想,把這當作是我們之間一個完滿的結局,應該不錯的。此情此景,倒是有一首宋詞只要稍作修改便能很好地契合今天的境況:夏蟲聒噪,對站臺晚,驟雨初歇。腦門思索無緒,留戀處,鐵甲嗚鳴。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勝清秋。今宵夢醒何出?明珠塔,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希望也隨之一點一點地破碎。從公安局到這裡最多半小時的路程,卻始終都沒見到鄭欣彤的身影。廣播裡傳來乘務員的登車催促,旅客開始有條不紊地陸續登車。我找到自己的鋪位,放好行李,靠窗坐下,臉貼着窗戶玻璃。雙眼不停地在站臺上來回搜尋,心裡依然存有僥倖,期望在列車開動前的最後一刻能看見鄭欣彤熟悉的身影出現眼簾。隨着列車的最後一聲嗚鳴,車子開始緩緩地移動,一點一點地朝前。最終,我也沒能如願以償地看見鄭欣彤出現在視野裡。列車不斷的加速,滿載着我的遺憾和酸楚快速駛入無垠的夜色中。

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得胸口呼吸不順暢。同時,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它摻雜着憂傷、酸楚、悲痛、失落、不捨和無奈,這種種的情緒迅速交融在一起有如火山噴發般,倨傲不羈地狂涌着在身體裡四處衝擊,輕而易舉便擊潰了我早已脆弱不堪、百般強忍的“堅強”。這力量強大的如同一百萬頭在非洲平原上奔雷的角馬,任何嘗試阻止的意圖,都將被無情地踩碎在飛揚的塵土中。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控制自己,不讓哭聲過多地影響別人。然而,沒過多久,我才發現自己的努力是多麼的徒勞。

我躬着身體,側臥在鋪位上不停地劇烈抽泣,盡情釋放心裡壓抑已久的傷痛,淒涼得自覺不忍。完全沒有意想到自己竟然會有如此透徹的悲傷,會哭泣得如此透徹。

過了很久的時間,心情慢慢平復了些,哭泣也慢慢停歇了,身心一下感覺似乎輕鬆了許多。但就如同大病一場後遭到嚴重透支的體力,只覺得手腳軟弱無力,全身癱在牀鋪上動彈不得。終於一切還是結束了,雖然早已預料到故事的結局,但卻預料不到自己面對結局時失控的情緒。

我知道在別人眼中他們纔是匹配的一對,而我只是一個缺少自知之明的妄想者。我也知道自己的幼稚、可笑、矯情做作,但我依然還是很高興能遇到這樣一個可心的人兒,產生一段暖心的故事。就算以後再也不能遇見了,至少我還有值得念想的回憶。

到上海以後,海濤專門抽時間陪我到處逛。我看到了東方明珠的流光溢彩;也見識了新天地石庫門和現代燈飾互襯相融所展示的懷舊與時尚。還有那獨具特色的狹長弄堂,一盞昏黃的路燈,光線深處彷彿隨時都能走出一位身着繡花旗袍的娉婷女子,讓人感覺似曾相識。

幾天下來,觀光的風景名勝也不少了,只是可惜的是,我的心境卻完全辜負了那些令人流連忘返的景緻的一片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