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回到了別苑,才進了大門,就隱隱聽到極細小的呼喊聲。隨風飄來,又飄走了。梅亦皊問墨璐,“這是什麼聲音?”
墨璐縮了縮肩膀,低聲道:“姨太,這是薛姨太的叫聲,薛姨太被關在後院的空房子裡,聽說司令要把她移到監獄裡去呢。”
墨璐早把薛姨太當日的話說給了梅亦皊聽,梅亦皊望向大門緊閉的後院,輕輕嘆口氣,進了正廳。
那天晚上,周啓遠回來得很晚。他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時,梅亦皊的房門打了開來,她站在門口。
周啓遠就是一怔,以爲她早已睡下,卻不想她在等他。他的眼神從她平靜的臉上滑過,輕道一聲,“還沒睡麼?”
梅亦皊對周啓遠說:“司令,我想找你。”
周啓遠腳步微滯,望着梅亦皊說:“什麼事?”
梅亦皊的眼神望向周啓遠身後的牆壁上,“我想請你把秋玉放了。”
周啓遠眉頭一皺,“爲什麼?你不知道是她害了你麼?而且你的身體也……”周啓遠的話沒再說下去。
“我知道,”梅亦皊的雙眼終於看向周啓遠,脣角的笑意有幾分淒涼,“從在醫院裡我就知道我的身體不好了……”梅亦皊垂下頭去,眼睛望向自己的小腹,“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可是,她到底是你的枕邊人……”
周啓遠緘默着,走廊裡沒有一點聲響,空氣似乎也欲凝結。
“你回去罷,我自有道理。”周啓遠轉身向書房走去。
梅亦皊的話在周啓遠身後響起,“我再不能爲人母,卻也不想再毀掉一個能作母親的人……”
周啓遠的身子一僵,他呆立在那裡片刻,打開書房走了進去。
凌晨兩點,周啓遠披着黑暱軍氅帶着兩個士兵走向後院。一個士兵打開了後院一間房的房門,蓬頭垢面的薛秋玉呆呆的坐在裡面,見有燈光閃動,她的雙眼木木的追尋着那點光亮,她看到了一臉肅穆的周啓遠。
“司令……”
“我原不想放你,可是,她來求我放你一條生路。你走罷,離開川平,走得越遠越好,別叫張初的人發現。不然,你真就是個死了。這裡有些大洋,你拿去從此好好過日子罷。”周啓遠把一個錢袋嘩的一聲擲在薛秋玉的面前,轉過就走。
“司令,你真的就這麼愛她麼?”薛秋玉揚起頭來大聲問周啓遠。
“也許是罷,”周啓遠背對着薛秋玉,“我想過了,不管你從前是取悅我,還是真愛我,你待我都是沒錯處的。做爲一個女人,你卻不該心太狠了。從此後,找個男人好好過完後半生,也算是我們之間恩怨扯平罷。你多保重。”
周啓遠說完一席話,就向前面走去。
薛秋玉滿是污垢的臉上滾下了淚水,她大聲疾呼道:“司令,司令,你要小心,在北胡街的姚家老鋪,那是張初的一個坐探站!”
周啓遠聽得清清楚楚,他轉回身來,鄭重的對薛秋玉說:“謝謝你,秋玉。”隨後離開了。
第二天清晨時分,馮岱峰敲響了周啓遠辦公室的門,“報告!”“進來。”周啓遠擰着眉望着馮岱峰,馮岱峰打個立正,“司令,我們連夜去了姚家老鋪,可是那裡只有幾個夥計,掌櫃昨天去上貨了。”
“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麼?”
馮岱峰搖搖頭,“我們審問了那幾個夥計,說是掌櫃確實在每個月這時候去上貨。”
“給我全城搜捕姚記老鋪的夥計。”周啓遠發了號令,馮岱峰一挺脊背,“是!”然後就要退了出去。周啓遠卻叫住了馮岱峰,“等一下,你一會兒去別苑裡走一趟,”周啓遠說着,從口袋裡拿出用手帕包着的桃木劍,遞了過去,“把這個親自交給梅姨太。”
馮岱峰接過來,謹慎的拿好,方退了出去。
“桃木劍?”梅亦皊打開那塊用帕子,看到裡面躺着的兩支桃木劍。
墨璐在一旁笑了起來,“姨太,司令還是惦記您。”
梅亦皊把帕子包好,輕斥墨璐一句,“別胡說。”
墨璐服侍慣了梅亦皊,也不十分怕她,墨璐嘻嘻笑着,“我外婆的家鄉有個風俗,就是親人親手製的桃木劍最能祛邪氣,所以戴上來也是最保佑人的。”
梅亦皊望着那蓋着的帕子,輕輕的搖頭,“他不可能做桃木劍給我。”
墨璐辯道,“有什麼不可能,前段時間不聽司令叫人找紗布呢,現在想想,一定是司令的手被刻刀劃傷了。”
真的會?梅亦皊自嘲的揚了揚嘴角,她只是他的姨太,任他擺佈,他豈會在意她的死活。單憑當日在醫院說的話,她就已經聽出,她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生孩子的工具。孩子沒了,她還有何用?
墨璐拿起湯勺來盛了一碗湯,送到梅亦皊面前,“司令對姨太也真是有心了,不說別的,就是這每天的湯湯水水,聽說都是司令親自交待給廚房的。這不是聽說姨太最後食量不好,廚房裡說司令還讓他們做山楂糕呢。”
梅亦皊垂着眼一聲不響。
不知道是因爲進入隆冬,還是因爲梅亦皊小產後身子不好,深夜裡梅亦皊發起熱來。她一直昏昏沉沉捱到天亮,才叫墨璐。
墨璐急急忙忙的找醫生,又是發汗退熱,又是加被子的好一陣忙亂。醫生來了以後,給梅亦皊打了針,才離開的。 Wωω◆ тт kān◆ ℃ O
梅說皊生病,周啓遠聽說早早便回了來。他把墨璐叫過去狠狠罵了一痛,望着紅了眼睛的墨璐,周啓遠擺擺手,“你去,把我的被褥拿到梅姨太的房裡,指望你們,倒不如我親去看了。”
“是。”墨璐慌忙出去收拾。
周啓遠負着手在房裡轉了一圈,到底還是放心不下,進了梅亦皊的房間。
梅亦皊的房間窗簾低垂着,只有牀邊一盞檯燈閃着淺黃色的燈光。梅亦皊正睡在牀上。周啓遠走近,望着躺在水藍色的被褥裡的她,臉色被一汪水藍襯得猶爲蒼白,她雙目緊閉,脣角已經起了一層薄皮。看着看着,周啓遠心中一疼,探手撫在她的額頭上。
熱已經退了,周啓遠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