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亦皊抿着脣,不說一句話,雙手依然緊緊握着刀叉。
對面的周啓遠坐了回去,他拿起身邊的刀叉,切起面前的牛扒,動作並不快,足可以讓梅亦皊看清。
周啓遠叉起一塊牛扒放在嘴裡,見梅亦皊並未動,揚了揚眉,“如果你不繼續吃的話,更會讓人覺得你不懂西餐。現在吃,至少可以看出你在學習。”
梅亦皊滯着的雙手開始一點點的切開面前的牛扒,有周啓遠剛剛的示範,梅亦皊倒沒有再出醜。
周啓遠又要了一瓶紅酒,拿着酒杯品起紅酒來。隨後,又給梅亦皊倒了一杯。
就是這樣,他在教,她在學。只是一個話中帶刺,一個學得委屈,整個晚餐讓人覺得味如嚼蠟。
用過了飯,兩個人回了家。洗漱完畢,躺在一張牀上,一樣的緘默,好似兩個陌生人。
不過五天,梅亦皊正在家中寫字,周啓遠的電話就來了。“晚上有個晚宴,你就穿那天我給你買的大衣就好。”周啓遠說完電話,就掛了線。
晚上六點鐘時,周啓遠回來接梅亦皊,兩個人一起去司令府。
梅亦皊第一次來司令府,她立在司令府門前,不由得擡起頭來看面前的西洋建築。這裡比張大帥府要簡單許多,只有一棟小樓。小樓的牆壁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藤蔓,有的枯黃,有的還存着半分綠意,配上洋紅色的牆壁,倒像是張孩童潑開色彩的紙。
這麼一棟小樓,不像是司令府,倒像是鄉村裡的一間別墅。
梅亦皊收回目光,進了司令府裡。
周啓遠回過身來對梅亦皊說:“把衣服給下人吧,一會兒大使和他的夫人會來的,你來招待大使夫人。”
梅亦皊很是吃驚,待要問周啓遠時,周啓遠又說道:“你現在的身份就是這棟房子的女主人,能不能在洋人面前給我們成軍爭面子,只看你今天了。”
馮岱峰這時候進了來,報道:“司令,大使和夫人的汽車朝司令府這邊來了。”
周啓遠手臂半彎,伸向梅亦皊。梅亦皊還
是有些回不過神來,她慢慢的走過去,把手臂放在周啓遠的臂彎裡,手臂擦過,兩個人的臉同時微紅起來。
馮岱峰在一旁微微笑起來,“司令和夫人倒真是金童玉女。”
周啓遠牽了牽嘴角,側頭看梅亦皊,梅亦皊低下了頭。
兩個人走到司令府的門口,此時司令府院門大開,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的駛了進來,待轎車停穩,有侍衛打開了車門,一個滿頭金髮的洋人從車上走下來,他下車後,又扶下來一個夫人來。
周啓遠和梅亦皊走了下來,“米勒,你們好麼?”周啓遠走上前去。
米勒也微笑伸出手來,先握了梅亦皊的手,說得一品流利的國話,“周,你的夫人真漂亮,東方美。”
梅亦皊有些不知所措,還好周啓遠哈哈笑起,和米勒的夫人問了好,才道:“米勒,你恭維人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地道了。”
米勒不住的笑,周啓遠引着米勒夫妻進了司令府中。幾個人閒話一番,米勒口若懸河,大談川平的風土人情。梅亦皊驚訝的是,米勒竟然比她知道的都多。
沒一會兒,就有傭人來請幾個人,周啓遠帶着幾個人去了餐廳。梅亦皊坐定,有傭人上來佈置好餐盤和刀叉。另有傭人上來一道道西式餐品,又拿來了一瓶紅酒,一一爲每個人斟上。周啓遠舉起杯來,“米勒,爲這個美好的夜晚。”
米勒笑着說:“也是爲兩位美麗的女士。”
幾個人喝起酒來。
梅亦皊因在西餐廳裡已經學了些西餐基本禮儀,在兩位外使面前,倒也沒失了體面。
米勒還在不停的稱讚梅亦皊,“周夫人雖是東方美人,西餐禮儀也懂得,很好。”
周啓遠頗有幾分驕傲的望着臉色發紅的梅亦皊,“謝謝你,米勒。”
用過飯,梅亦皊陪着米勒夫人聊天喝茶,周啓遠帶着米勒去了書房。
兩個一中一洋的女人開始聊起旗袍來。米勒夫人很是開朗,不住的羨慕梅亦皊的好身材。“哦周夫人,你的腰好細,這就是你們國
人說的‘楊柳細腰’麼?”
梅亦皊有些哭笑不得,逼着自己承認自己的美,她還真張不開這個嘴。
米勒夫人指了指書房方向,“周先生很愛你,你是個幸福的女人。”
梅亦皊微怔,隨即她苦笑起來。
米勒夫人卻向梅亦皊眨了眨眼睛,“哦周夫人,情人眼中的光是不一樣的,周先生是愛你的,我敢肯定。”
是這樣的麼?梅亦皊不敢相信。可是,她還是該感激他的。今天的晚餐不是個意外,她在外使面前也沒失了分寸,這緣於他之前帶她實地學習一次。
雖然當時她一直以爲他在羞辱她,可是今天,她沒有半分失儀,她倒也清楚了他的用心。可是,他爲什麼是個這麼複雜的人呢?一面希望她學習禮儀,一面卻非要擺出冷嘲熱諷的狀態。難道他不能好好說給她麼?或許……他不屑罷。
米勒夫人那裡卻把話鋒一轉,提起了過年。“哦周夫人,馬上快到貴國的隆重節日了罷?就是那個……過年。”
一提到過年,梅亦皊就想起界州。
米勒夫人不住的讓梅亦皊講給她過年的風俗,梅亦皊陷入回憶,“我們過年會買年畫,會放鞭炮,會做很豐盛的晚餐,大人孩子都會換了乾淨衣服,在夜裡十二點,要吃餃子。過了一年,人就長了一歲……”
“哦,”米勒夫人捂住了嘴,“過年真有趣,我真希望能在川平過年。”
梅亦皊笑了笑,“已經是臘月了,沒多久就要過年了。”
兩個女人正談着過年,周啓遠那邊帶着米勒從書房出了來。梅亦皊還沉浸在一片化不開的鄉愁裡,直到送走了米勒夫妻,周啓遠才轉身問她,“你在想着什麼?”
梅亦皊望着門口亮着的燈,悠悠道,“快過年了……”
周啓遠從梅亦皊身邊走過,低聲說:“今晚就在司令府裡住下了,天晚了回別苑不方便了。”
梅亦皊順從的跟在周啓遠的身後,望着他的鞋跟。又是一年,而這一年於她來說,變化是翻天覆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