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啓良被執行死刑的消息,當天晚上就傳到李明祿的耳朵裡,李明祿當即昏死過去。他雖不能說話,但心如明鏡,他用不聽使喚的手,指指女兒照片,指指自己,弄得湘妹子邵雲秀不知所以然。
她大聲說:“政府給你女兒報仇雪恨了!”
李明祿大聲吼,但吼不出聲來,瞪大牛子眼,指指女兒照片,又指指自己。
湘妹子邵雲秀無論如何不解其意,想了想說:“你想咱伢子?”李明祿搖搖頭。
湘妹子邵雲秀想,奇怪,怎麼連伢子都不想了?就說:“咱伢子的仇人被政府槍斃了!”李明祿馬上流出淚水,表示太難過了。湘妹子不解,爲啥子他要哭?
湘妹子邵雲秀又問:“你心疼那個仇人?”李明祿卻點點頭。這更奇怪了!
湘妹子邵雲秀咬牙切齒地說:“他殺死了咱伢子,你還同情他?”
李明祿點點頭,嘴裡嗚嗚說話,但聽不清說什麼。他是老糊塗了?爲啥子好壞不分?
接着,他指指桌子上的鋼筆,又指指桌子上的紙。
湘妹子邵雲秀明白他要寫字,他的手已經不聽使喚了。馬上遞給他筆和紙。李明祿慢慢翻過身,右手已無知覺,邵雲秀把紙鋪好,把筆遞給他。李明祿用左手艱難地在紙上來回畫,畫了好幾個似字又不是字,細看又是字,但卻認不出來寫的究竟是什麼字?
湘妹子邵雲秀一下子心裡發毛,她懷疑女兒可能還在人世。她有非常激動,對着紙細細琢磨,細細看,忽然,她認出幾個像似字,“她,……在,四,川。”
她忽然驚叫一聲:“咱們的伢子沒有死?她在四川?真的麼?”
她高興得忘乎所以,半趴在李明祿身邊說:“你說你說,咱伢子在四川?天哪!真的?”李明祿點點頭,兩眼已被淚水浸泡。
湘妹子邵雲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你是這是氣糊塗了吧?咱伢子在四川?真的麼?”她發瘋似的搖着李明祿的雙手,李明祿的手越來越涼,邵雲秀感到不妙,再看李明祿的雙眼緊閉,淚水已斷。一摸鼻息,已經沒有了呼吸。
邵雲秀頭髮根子發炸,聲聲尖叫,高喊大兒大女。大兒馬上跑進屋來說:“媽呀,怎麼啦?”邵雲秀抱着李明祿身體說:“你看看,你爸爸是不是——過去了?”
大兒摸摸李明祿的脈搏說:“爸呀,你剛纔還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了?”
大兒慌了神,說:“媽呀,怎麼辦?是不是把人送到醫院?”
湘妹子邵雲秀說:“你快去地區,讓他們單位來人,一塊處理此事!”
大兒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大兒子跑到醫院,醫院的救護車早出去了。又跑到地區公安處,公安處的領導去外開會。唯有兩部汽車,但值班人員不許開動。因爲這是應付戰備用車。大兒子只好騎車回家,就借鄰里拉煤用的排子車,孃兒幾個連推帶拉把李明祿送到醫院。經過醫生們的搶救,李明祿起死回生。經過打針、輸液病體又有好轉,但就是不能說話。等李明祿清醒時,湘妹子邵雲秀就悄悄問他關於女兒的事情
。李明祿什麼也說不出來,只知道哭。
她想念女兒,更擔心李明祿的病況。所以,也就不死乞百賴地追問女兒的下落。反正她吃了“定心丸”了。
李明祿的病情越來越重,原地區公安處的老領導、老同事得到消息,紛紛都來探望。一見老同志,他不能說話,只知道哭。一些老同志同情他的困境,這些老同志也是愛莫能助。只好大聲說幾句安慰話,大家都盼望他早早康復。後來,在臺上的當權者爲表示關懷,也跑來湊熱鬧。李明祿這時卻不哭,他用鋼筆寫着象天書一樣的字,讓他們看。他們看半天也看不明白是什麼字,還是公安處長的秘書看出門道,他看出幾個字意思是那件刑事案子判錯了。秘書當時不敢說,對處長說有急事,處長就藉故匆忙地走了。
回到公安處,處長問秘書:“有什麼事?這麼急着讓我走?”
秘書說:“老李說咱們前期判的案子判錯了!”
處長說:“判錯了?要真判錯了也是市公檢法初判錯誤!話又說回來,這是不可能的!”
秘書說:“那件事可是因爲他的女兒被害案子,他說錯了咱們可要認真考慮!他本身是搞公安工作的領導,那件案子又是和她女兒被害有直接關聯,他說錯了咱們可要考慮考慮呀,。。。。。。”
處長氣呼呼地說:“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可是個快死的人了,他知道什麼?我看是斗的輕!早鬥死他早就沒有這些閒事了!這個案情可是非同小可,說小,可做個深刻檢察,說大,有人可能要坐牢!所以你可不能到處亂說!這是組織紀律!”
秘書被嚇出一身冷汗。唯唯諾諾地說:“哪能,哪能,這些話只能和處長說!放心吧,咱守口如瓶就是!”
處長雖然說話很硬氣,但底氣很虛,心裡不時地打小鼓。爲了穩妥起見,他悄悄地調來那個案子的副捲進行研究。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樁案子果然是罪證鏈條有裂痕,不完整。他自己知道悶在心裡。他想,哪個廟裡沒有冤死鬼?有錯在所難免嗎!有錯也是大家擔,怕個屁!人死如燈滅!還不是不了了之?
李明祿心裡有這碼子事,整天嗚嗚呀呀地訴說誰也聽不懂的話。而且情緒特別激動。他看見誰就和誰嗚嗚呀呀。把醫生護士都嚇得躲着他走。喂藥、輸液都要等他情緒安定下來進行。只要他精神好一點拉住這個拽住那個,嗚嗚呀呀的說個不停。到現在,和你說話不聽不行,聽不懂他不高興,你不理他他生氣。大家都煩他了。湘妹子邵雲秀陪牀看護他非常耐心、周到。但她不願聽他的嗚嗚呀呀。在她心裡,當然希望寶貝女兒還活在世上。但她不相信他說的是真話。因爲案子經過公檢法那麼多人經手還會出錯誤?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案,可開不起這個玩笑!所以熟人懷疑這案子,她總是說,他一個半身不遂的人,別聽他的,案子不會錯的!
地區公安處長自從聽秘書說,李明祿說他女兒的案子是錯案,心裡就一直不踏實。副卷也調閱了,也看出大問題。他還是心裡無根。這一天他帶上秘書以探視關心爲藉口又去醫院。這次他讓醫院把李明祿推到一個無
人的房間,只有他三人在場。他要仔仔細細地問個明白。他讓秘書給他寫出問題。李明祿瞪着眼看了半天,然後嗚嗚呀呀說。說完就抄起鋼筆,因爲他的手不聽使喚,寫出字來就像屎蛒螂爬的一樣。小秘書對着近視鏡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是啥子。處長很着急,問:“看出是什麼意思?”
小秘書吭吭哧哧說:“還,還沒有看出來!”
處長催促說:“哎呀,你真笨!快去請主人!”他說的主人就是湘妹子。
秘書跑到原來的病房,把邵雲秀請來。公安處長說:“老同志的字還是請你給翻譯翻譯!”
湘妹子邵雲秀本來就對地區公安處有一肚子氣,聽說讓她翻譯,就說:“對不起處長,他的字我哪裡會翻譯?還是讓你的秘書慢慢推敲吧!”
處長一聽就不高興,說:“好吧,你不認他的字,我們更不認識他的字!那好吧,咱們還有事,走吧!”說完二人就走了。湘妹子邵雲秀心裡說,走得好!誰讓你來的?沒事來氣我們老李,你們該幹啥幹啥去!
處長和秘書一走,李明祿卻急眼了。他瞪着眼對湘妹子大聲“嗚呀”,邵雲秀知道他生氣了,就執意要他上小推車回病房,誰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邵雲秀無法把他架上推車,就去叫醫生護士幫忙。等她把醫生護士叫過來時,李明祿直條條地躺在地上,邵雲秀俯身在李明祿身上一摸,四肢冰涼,已經沒氣了。她那淚水馬上噴流出來,她指責說:“我到處找你們,找到你們時,已經找了半個小時,哎哎!把啥都耽誤了!啊啊啊,我的媽媽喲,。。。。。。”
那幾個醫生、護士都嚇得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湘妹子邵雲秀說:“你們快把人給我擡到病房!”
醫生這纔想起來還要進行象徵性的搶救和善後工作。就在這時,一個護士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條,上邊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
護士對湘妹子說:“同志同志,你看,。。。。。”湘妹子邵雲秀一把拿過那張紙細看,大吃一驚,紙上寫着幾個大字:“我-女-兒-現-在,四川!”她看完紙上的字心裡激動,把紙一團就塞到兜裡,沒事人一樣地說:“快點吧!”
醫生護士把李明祿推到病房,經過檢查,證明已經死亡。湘妹子邵雲秀借用醫院的電話先給單位打通電話,然後又給大兒大女的單位打電話,讓他們轉告大兒大女。她知道了自己女兒還活在人世,心裡抑制不住的高興,但對那冤枉而死的人又感到內心無比的愧疚。她想,這個案子純屬公檢法造成的冤案,和她家沒有任何干系!她在哭喪時還暗暗祈禱:我兒現在要趕回來呀,爲你父添幾聲哀號聲該多好哇!
。。。。。。。
李明祿的承諾已經兌現,也就到了壽終正寢之時。此時,魂魄出殼,隨魁神正談笑風生走在去陰山的路上。在那裡,王君玉善沒有轉世託生,眼睜睜地盼望父子相見和戰友相逢。
這正是:事情巧來巧事真陰陽輪迴幾多春。
要論功勞有大小,天地之間兩不分!要知後來事,請看第九十四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