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已經漸漸鬆動的心
“兄妹情深原來是姦情,一場戲二百天,我們都是苦逼觀衆。”
論壇上,一篇標題很刺眼的帖子被頂了不下五百次,我掐指算了算我們學校的人數,心裡要多涼有多涼,呿,這幫人是沒事閒的嗎?不去學習上什麼網!!
我越想越氣,決定有骨氣地絕不點開那片帖子,於是握着鼠標的那隻手在理智和情緒的雙重作用下顫啊顫的,只見屏幕上的白色小箭頭像中病毒了似地抽搐式晃動,最後終於在輕輕的一聲單擊聲中變換出新的畫面。
好吧,我還是點開了,並且看了。
發帖的應該是隱藏在學校中某個角落裡的肖塵狂熱粉,洋洋灑灑兩千多字詳盡地寫出了這大半年時間的心路歷程。當然,最主要的內容,就是圍繞肖塵展開的,譬如說第一次見面就一見鍾情啦,聽說他沒女朋友啦,對妹妹很好堪稱絕世好哥啦,她如何眼冒桃心爲他傾倒啦等內容。
這些事足可以代表肖塵粉絲中大多數人的心情,所以一天時間就引來無數女娃子前來觀看,並得到強烈的共鳴,紛紛落筆討伐。
“以前看他對妹妹那麼好,我覺得好感動哦,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我們就這樣成了炮灰,慘啊慘。”
哼,他對我好,你感動個什麼!
“是啊,他喜歡**木爲什麼不早說?害我喜歡了他這麼久,他每次見到我還對我笑呢,我還一直以爲我有希望呢。”
我哥對你笑?姐妹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啊?
“跟你們說,**木其實傻得要命,課上老師問那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一臉傻相,真不知道肖塵喜歡她什麼?”
什麼?一臉傻相?!這是哪個混蛋說的?竟然是我們班的人……
“哼,她是不怎麼樣,可肖塵又好到哪去?不就是仗着自己學習好長得好到處裝模作樣嗎?我現在看見他就覺得噁心!”
“我也是。”
“說的對,噁心。”
……
一開始,回覆大多是簡單的抱怨,或者是單純地攻擊我,可越到後來,大家的話就越是簡潔,而且清一色地將矛頭指向我哥。
我看一個回擊一個,遇到出言不遜的還罵上兩句,但當我看見屏幕上整整一頁都用“噁心”這兩個字形容我哥的時候,我突然就罵不動了。
想起以前我哥一出現,那些女孩就臉色桃紅地擁上來的場面,從心臟到喉嚨到眼睛,都酸酸的,不管我怎麼咽口水怎麼眨眼睛都抵擋不住那種澀意。
肖塵那麼好,她們怎麼可以這麼說他?她們真的喜歡過嗎?
我幾乎不敢想象肖塵平常在班裡會受到什麼樣的目光,以前總是被萬衆矚目的他能承受那種變化嗎?一定很難受吧,可他卻一次都沒有和我說過。
但他消瘦的面孔和佈滿血絲的眼睛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強大如肖塵,也和普通人一樣,渴望得到的是別人的贊同和支持,而不是用無數鄙夷的目光交織而成的桎梏。
我在想,承受這麼沉重負擔的一個人,到底會堅持多久?他會不會有一天被這些東西壓垮,無奈地逃離這個世界?想到這的時候,我微微詫異了一下,因爲我本以爲自己肯定是希望他能堅持下去的,可當下一瞬間,我竟然產生了另一種想法——不如讓肖塵逃吧,漫長的人生裡就算逃一次也是可以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睜開眼睛看黑黢黢的房間,耳鳴聲再一次不期而至,撕裂着、衝撞着我的耳膜,肆無忌憚地叫囂着。
深夜,未開燈的房間,我忍着聲音帶來的刺痛感,默默地流眼淚。我想我終究是比我哥懦弱的,雖然在這場風暴裡,首當其衝的人是他,但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要比他先一步投降。
而投降的結果,就是放他離開。
學校裡關於我們兩個的話題越傳越兇,甚至有人告到教導處,說**木和肖塵早戀,要求校方不要包庇老師子女,儘快按照學校規定處理。
無意中,我看見我爸被教導處主任找過去,談了很久。再出來時,明顯憔悴了不少。我看着心裡那叫一個難受,走上去流着眼淚說:“爸,你打我吧。”
以前只要我犯了錯誤,他都是用這招來懲罰我的。但這一次,他只是柔和地看着我,然後摸摸我的頭,說:“嘉木,你已經長大了,我不會再那樣對你了。”
不是憤怒,不是無奈,不是失望。我在他眼裡看到的,竟是深深的自責。我在學校人來人往的走廊中間,哭得喘不上來氣,“爸,我寧願你打我一頓,那樣我還會好受一點。”
我爸心疼地皺皺眉,竟然輕輕地抱住我。而且,是當着好多學生的面。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做,因爲他總是和我說,只要他李赫天身在學校,就不是我的爸爸,他是一名老師,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學生。
沒錯,他就是那種刻板卻又負責的老師,這一輩子的追求只有一個,那就是做一個好老師。
小時候,在我哥還不會做飯的時候,每當我餓着肚子空對飯桌時,我都會在心裡怪他對我太不公平。我總是想,明明我纔是他的孩子,爲什麼他寧願扔下我,去管一羣非親非故的人呢?
那時我總是很委屈,我爸也自然知道我的想法,可轉眼這麼多年了,他仍然絲毫沒改。所以,我一直對此心懷怨念,每每想起就一肚子不滿。
我以爲他一輩子都不會變,在學校裡,他就是一個老師,和我,沒有半點多餘的關係。
我萬萬沒想到,他會有一天在學生面前這樣抱着我,似乎是在向所有人說,我是他李赫天的孩子,現在的他並不是老師,而是我的爸爸。
當然,受到感動的人似乎只有我一個,當天論壇上就對此事做出了評論,甚至有我爸班裡的學生說他的壞話,我看了差不點把電腦砸個稀巴爛。
我不知道我爸看沒看見,他第二天照舊早早出門,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
然而,陽臺上久未使用的菸灰缸裡,突然多了許多的菸頭,密密麻麻的,記錄着那個人站在這裡的時間。
我用雙手捧起菸灰缸,眼淚再次掉下來混進菸灰裡,心裡的絞痛如斯清晰。
怎麼辦?肖塵。
我覺得我好像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