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可算是徹底安靜了
肖塵就這樣拖着行李離開了家門,我怔怔地看着黑漆漆的鐵門站了好久。牆上時鐘如常運轉,可我卻聽不見秒鐘跳動的聲音。呵,這老破鍾,平常聲音挺大的,今天怎麼這麼沉默?
我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還特意挪了個椅子過來,將滿是灰塵的時鐘拿下來,然後顫顫巍巍地貼上耳朵。然而,依舊什麼聲音也沒有,靜默的,像根本不在走。
巨大的恐慌以前所未有的勢頭涌上心頭,我反而十分平靜,只覺得整個人都如同浸泡在福爾馬林液體中,像一副對一切都無能爲力的屍體。
手機震動。來電人是我爸。
我呆呆地按下接通鍵,如預料中的一樣只感覺到一片空無的寂靜。我努力控制住發抖的手,將嘴巴對到話筒那邊,說:“爸,快來救我。”
李赫天同志一直是個急脾氣,所以沒讓我等太久就出現了,他看着安安穩穩坐在椅子上的我,皺了皺眉,說了些什麼,我沒太看出來,但從他的表情上可以讀出,他似乎是在質問我,爲什麼要耍他。
他真搞笑,我怎麼敢耍他啊,到這時候還要冤枉我,我也很委屈的好吧。
我輕輕地拉住他的手,眼淚刷地就下來了,“爸,怎麼辦?我好像聽不見了。”
出租車一路疾馳直奔醫院,直到醫生一臉陰沉地看着檢驗結果之前,我爸都有點將信將疑的意思。然後,我看見醫生拿着單子和他說了什麼,他的臉一下子就變得慘白慘白的,然後身子一栽險些暈了過去。
我不知道醫生到底說了什麼話,但一定是很嚴重的。那一瞬間,我好後悔當時沒有聽醫生的話乖乖來醫院檢查,至少那時候症狀還沒有現在這麼嚴重。肖塵說過,李嘉木實際膽小如鼠。我現在才覺得他說的真是真理,看着我那雙狂抖不止的手爪子,我竟然連流眼淚都不敢流了。
很快,我被安排進了一間病房。護士來來往往,和我爸說了許多話,後來又給我掛鹽水。我沒敢問我爸病情到底怎麼樣,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還好死不死地夢見了肖塵,嗯,還是個默劇。
沒有比這更噁心的夢了,就連幻象都不給姐姐我弄點聲兒,什麼玩意兒!
從夢中驚醒,我微微動動眼皮,意外的竟聽見了輕輕的哭聲。漸漸清晰的畫面中,楊三姐不住地掉眼淚,但奇怪的是,潮溼的感覺卻是從另一邊傳來的。我疲累地轉了轉眼球,竟見我爸攥着我的手,默默地流眼淚。
好一個頂天立地的老男人,竟然哭這麼慘,就不怕丟人嗎?我強忍淚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爸,你哭起來好醜啊,嘿嘿,被我發現了吧。”
我爸和三姐同時扭過頭來看我,對我一陣噓寒問暖,問了一堆後又自言自語說嘉木聽不見應該用寫的,兩個人慌慌張張地拿出本子,我咳嗽一聲,道:“你們現在說什麼我可是都聽得見哦。”
二人就差喜極而泣了,可喜完又發起愁,三姐看了我爸一眼,“赫天,嘉木遲早得知道的,還是告訴她吧。”
老男人眼圈又是一紅,猶豫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我衝三姐笑笑,“我爸比我膽子還小呢,我是不是該抓住機會好好嘲笑他一下?”
三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我不再開玩笑,以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平靜語氣問她:“和我說實話吧,我以後是不是聽不見了?”
她沒想到我居然是這個狀態,眼裡平添一絲欣慰,“嘉木,你確實長大了。”她摸了摸我的頭,溫柔一笑:“這麼堅強的孩子老天不會虧待的,你放心,醫生說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恢復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咱們得樂觀點,別像你爸似的,就會自己嚇唬自己。”
是嗎?還能恢復嗎?
不管她的話裡有幾分是真,我都覺得心裡一下子輕了不少。其實我哪有她說的那麼堅強,我怕得很懦弱得很,只是我的心裡壓了太多事了,能夠用來害怕的部分少之又少。
“別告訴我哥好嗎?”真是佩服我自己,這時候還能想起這魂淡來,而且眼淚就跟條件反射似地,順着眼尾就淌了下去。“他走了,我不希望他再回來。”
接下來的時間就像上了發條一樣加速着,而我就活脫脫化身木偶沒有選擇地接受醫生所帶給我的所有信息。我爸給我辦休學的那天,我躲在廁所裡偷偷抹眼淚。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某些個東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我竟然那麼喜歡上學,這也太詭異了吧!
我得病的事只告訴了幾個親近的朋友,敬辰、敬惜還有小胖總是來看我。我的耳朵一會好一會不好,可就算是好的時候,醫生也不讓我聽太多聲音,我只能利用那麼一點點時間向敬辰詢問肖塵的事。
他成功地和我哥握手言和,並以好兄弟的身份保持着聯絡。他說,肖塵和父母一起住在酒店,出國手續也辦得差不多了,也許很快就要走了。
這回,我特有風範地沒流眼淚沒紅眼眶,就是心疼,說不出來的那種疼。敬辰總是問我後不後悔,每次我都堅定地搖頭,並一再提醒他要對肖塵保密,他看着我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命運又何必讓你們互相喜歡?”
命運?哪種命運?
是四歲的肖塵遺失南城,是四歲的嘉木撿到肖塵,還是李赫天將肖塵留在李家?
敬辰走後,我拿出肖塵的日記本一遍又一遍地想,如果當初他沒有來南城,如果當初他沒有被我遇到,如果他的父母沒過多久就被找到,那我們的這十三年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我根本想象不出來,但我知道肯定不會有這麼多平凡且動人的情節。
“我和嘉木居然不在一個學校了,上課的時候我常常想,要是當初考得爛一點就好了。”
“聽說嘉木和一個叫康祈的男生走的很近,我好擔心,要是她就這麼被別人搶走了怎麼辦?”
“我常會想自己爲什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丫頭,調皮搗蛋、愛發脾氣、神經大條、不愛思考、不會做飯、懶得出奇……”
日記裡記錄着肖塵這些年來的心跡,看到這一條時我不禁在心裡罵了他兩句,但當我接着往下看的時候,卻又罵不出來了。我哥寫道:“可能她的缺點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她卻比任何女孩都讓我心動,就連她和我吵架的時候,我都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比她更美的女孩了。怎麼辦,我好愛她。”
眼淚落在最後的幾個字上,我一邊暗諷我哥文藝男青年,一邊抹眼淚。我覺得他這是徹徹底底的打擊報復,人都要走了,還特意留了這麼一份生日大禮給我,我心說這哪是禮物啊,活脫脫一把用刑的悶棍,看一眼心肝脾胃都得疼上一疼。
這混蛋,奶奶的別讓老孃再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