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舊時光的老年人,開着老式破舊的卡車,彷彿從被遺忘的墳墓中爬出的和善幽靈。
小唐與陸檀頓時慌了神,陸檀摸索着腰間的手槍,猶豫着要不要反抗。那些老頭嘮嘮叨叨的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開始搬運那些聖騎士。
我注意到聖騎士僅活下來五人,泰雷爾、約翰、謝莉爾、達蒙以及尼姆,其他人都已經嚥了氣。也許上帝認可了他們的功績,赦免了他們的原罪,因而指引他們上了天堂,這倒不失爲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巴圖·英格爾也緊閉雙眼,被老頭們扛上了車。
一位留着山羊鬍的老頭走近兩位女孩兒,陸檀嚇得大叫起來,舉起手槍,指着老頭的腦門,老頭的表情一點兒沒有變化,用安慰孫女的口氣說:“孩子,別胡鬧啦,和我們上車吧。克朗想要見你們。”
陸檀問:“克朗?那是什麼人?”
老頭說:“一位非常慈祥的女士,是整個艾倫堡最值得尊敬的人,當然,你會發現她有些,怎麼說呢,無精打采,但總的來說,她對你們沒有惡意。”他朝無策看了一眼,緊了緊嘴脣,笑着說:“你看看你的同伴,他被安塞的血泥傀儡詛咒了,如果不快點救治,就算他是血族,只怕也挺夠嗆的。”
小唐怯懦的看了老頭一眼,和陸檀商量道:“我們要不和他們去吧,他們要對我們動手,我們現在就遭殃啦。”
陸檀咬着嘴脣,點了點頭,老頭愉快的大笑起來,將她們送入小卡車,駛離了教堂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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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車停在一片陰森的墓地旁,小唐將我扶了下來,我目光呆滯的打量一切,依舊說不了話。空洞而冷冥的月光從頭頂照耀下來,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座詭異的紅色小屋。枯萎的樹木如老嫗般環繞着小屋,烏鴉在小屋上棲息,用不祥的目光盯着我們。
幾個老頭的力氣很大,一人扛着一位騎士,將他們送入小屋,山羊鬍老頭將我從小唐的肩膀上接過,跟着衆人走進屋子,隨手關上了門。
小屋內比想象中寬敞,沒有開燈,僅用壁爐的火光照明。地上鋪滿草蓆,那些受傷的聖殿騎士們整整齊齊的躺了一地。一位穿着整潔亞麻布長衫的老太正坐在一張搖椅上,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看清了她的臉。
這一定就是克朗,她是我見過的最老的女人。
一般而言,很難從一個人的外表去判斷他/她的年齡,患衰老症的人會未老先衰,十三歲就已經比八十歲還要蒼老,而有些鶴髮童顏的老人則完全相反,皮膚光滑的宛若嬰兒。但眼前的這位老太,她的面容,她的舉止,她散發出來的氣質,都讓我能斬釘截鐵的說,她至少已經有好幾百歲的年紀了。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株化石樹一樣,非但乾枯,而且幾乎失去了生命的跡象,但奇怪的是,她卻活得好好的。
她朝我們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無策身上,笑了笑,說:“真是完美。”
陸檀鼓足勇氣問:“年老的女士,您說什麼完美?”
克朗微微擡頭,對着無策說:“這個血族,他真是完美無暇。”她的聲音彷彿在用打氣筒給輪胎充氣一樣滋滋作響,讓人聽着頭暈腦脹。
陸檀嗯了幾聲,扶着無策的老頭將他放在克朗身前的地面上,克朗緩緩俯下腦袋,朝無策仔細看了看,說:“他會沒事的,血泥傀儡的毒液對他沒有產生效果,他體內自動產生了抗體。這可能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血族之一,嗯。。。。也許除了那個魔神之外。”
我想:她怎麼知道無策身體的奧秘?她見過亞克·墨慈?她到底是什麼人?
克朗輕輕拍了拍墨慈的腦袋,像慈祥的祖母撫慰入眠的孫子一樣,隨後她吃力的將腦袋對準我,說:“啊,我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你是主人的通靈者,對嗎?”
我忍不住想:主人?通靈者?
但我頃刻間明白過來,她指的是薩佛林!
我開啓喉嚨的功能,將注意力集中在聽覺和說話上,讓視覺暫時停工,我問:“你是誰?”
陸檀和小唐驚喜的歡呼起來,小唐嚷道:“面具先生,你已經好了?”
我感到一陣暈眩,知道自己此刻還不能分心。那幾位老頭走上前,對陸檀與小唐說:“請不要打擾這位先生,兩位女士,請隨我進後屋休息吧。”
她們兩人無法拒絕,關切的望着我,在幾個老頭的引領下朝屋內的房間走去,她們頻頻回眸,似乎頗爲擔憂,我朝她們微笑了一下,示意並無大礙。
等她們全數離開之後,屋內僅剩下山羊鬍的老頭、我、克朗以及一堆昏迷不醒的傷者。
克朗笑着說:“我是主人的奴僕,你僅僅需要知道這一點。我已經侍奉她超過上千年了,通靈者,我已經忘記了計算歲月,因爲時間對我已經毫無意義。”
壁爐的火焰劈啪作響,那是催人入眠的樂曲,我說:“薩佛林?”
克朗猶豫了片刻,斬釘截鐵的說:“沒錯,薩佛林,我的三位主人之一。”
薩佛林現在無法聯繫我,因爲我的大腦關閉了溝通的魔法通道,我又問:“三位主人?薩佛林又是什麼人?”
克朗說:“她是從很久以前就被封印在這兒的女神,她的母親是一位無比古老而偉大的人物,但她已經死了,遺留下來三位可憐的姐妹,而我是她們的保姆,忠心的僕人,無能爲力的監護人。”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腦子裡也一片紊亂。搖椅吱吱作響,她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說:“那三位姐妹,一位被關在了幽暗而無法抵達的空間中,一位將靈魂融入了本地的玫瑰之中,最後一位,她放棄了自己的所有魔力,因而得以離開這裡,我也不知道她前往何處。我想,你是薩佛林主人叫來試圖釋放她的吧?”
我嗯了一聲,其餘什麼都不說。
克朗發出如同烏鴉般嘶啞的笑聲,她:“是時候了,預言是準確的,一個接一個,她們將從封印中離開。那是命中註定的解脫,也是無法避開的劫難。來吧,通靈者,讓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因爲在今天之前,我也一直被塵世隔離,每年僅有一天時間,可以與我這些忠實的屍鬼僕人聯絡,請允許我向一位年輕人說說我知道的故事吧。”
我明白過來了,克朗也是被三件聖物封印,也憑藉這三件聖物而出現在塵世中的。
克朗慢慢坐回搖椅,興致勃勃的搖晃起來,她說:“那是一個非常、非常古老的故事,簡直古老的讓人無法想象。我初次遇到她時,她殘忍、敏感而哀傷,她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以至於動搖了上帝對這個世界的掌握。”
我問:“她是誰?”
克朗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着什麼,隨即她說:“通常我叫她血之女神,但你也可以叫她莉莉絲。我記得你們這些血族的孩子都是這麼稱呼她的。”
我覺得腦袋一陣劇痛,恐懼感開始蔓延,我知道大腦正在逐步恢復其餘感知。
我想:薩佛林是莉莉絲的女兒?
克朗說:“我被她的魅力所感化,我主動成爲了她忠誠的保姆和僕從,她非常孤獨,而且脾氣很壞,發火的時候,會用最殘忍的手段折磨我。但我忍耐了下來,一心一意的跟隨她,幫助她逐步實現她的計劃。”
我問:“她的計劃是什麼?”
克朗說:“她想要吞噬該隱的靈魂,從而獲得超越上帝的魔力,返回伊甸園,向她的創造者展開報復。”
這真是膽大包天的計劃,這形容詞可謂毫不誇張,恰如其分。
克朗說:“她在該隱最引以爲傲的子孫中尋找了三位同謀,試圖魅惑他們,掌控他們,尋覓下手的時機。但她卻反而被那三人背叛,那三個奸詐狡猾的年輕血族,拉森魃、艾諾亞和梵卓,他們趁着我的主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偷襲了她,他們無法殺死她,只能用各自的武器割裂了她的靈魂,分成三個獨立的個體。原來他們一直對該隱忠心耿耿,他們之所以投誠,乃是出於該隱的授意。
隨後,他們在該隱的指示下,用他們的武器將莉莉絲的靈魂封印在這裡,那是三個獨立的空間,她被切割的靈魂逐漸成了女孩兒的模樣,成了孤苦伶仃的血族,唯有通過那三位封印者所掌握的語言才能和她們溝通。她們對自己的過往和身份僅僅留下模糊的印象。”
我問:“你能夠和她們取得聯繫?”
克朗悲哀的說:“我和主人之間僅僅存在着微弱的精神聯繫,我能夠偶然感覺到她們的情緒和意圖,但卻無法直接和她們溝通。她們對自己的封印者有着本能的畏懼,因而即便她們能夠與他們聯繫,她們也寧願選擇沉默。”
我不禁爲薩佛林而感到心痛,這可憐的孩子,她到底忍耐了多少難以估量的孤獨和痛苦啊。
克朗繼續說:“該隱對莉莉絲表示了由衷的敬意,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緊密的關聯,即便是他這樣孤僻的人,也會感念舊情。他吩咐偉大的建築師梵卓,在她被封印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座龐大的城堡,並讓梵卓居住在其中。這座城堡守衛着莉莉絲的封印,並利用她無以倫比的法力,讓這片土地開始變得繁榮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