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衆人追尋的修羅彼岸花妖果,金蠶蠱蟄伏了許久,重新復甦之後,從外表看,僅僅只是肥碩了一下,頭頂還長了一個紅色的疙瘩,像青春痘;但是這麼多天來,我卻發覺到真的有一些不同來。
首先是活動範圍。
以前我和它只要離開八百尺之內,便僅僅只在冥冥中有一絲聯繫,知道存在,知道安好,但是不知其具體所爲,這類似於通訊信號的信息衰弱,而現在,兩千米之內,我若能有足夠的精力集中維持,甚至能夠冥想、共享到它部分的視野;其次,它變得厲害了,這裡指的厲害,是指它的天敵減少,害怕的對手漸漸變得稀鬆平凡了,一物降一物這種道理,已經不適應它了,簡單來說,現在再弄一頭矮騾子擺在他面前,它都不會如當初那般恐懼了;
再有,作用於我的所有附加屬性,也更加強烈了——比如我在鳳凰王家,既中了屍毒,又受了輕傷,但是幾乎沒怎麼處理,沒幾天就自動痊癒了……
別的我暫時沒有發現,但是,我只想說,有了金蠶蠱,生活更美好。
金蠶蠱,其樂無窮。
閉上雙眼,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然後有輕微的晃盪,冥冥中,一個別樣的世界開始出現在我的“眼前”——放大了無數倍的景物、震動的視線跳躍、還有人眼所不能看到的波痕……各種信號傳導到身體中來,“炁”在四周,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波紋經過了所有的物體,每一物都有着自己的磁場,反射回來,然後出現了具體的形象:
一棟北歐田園風格的高大別墅出現在眼前,四周的大理石圍牆上,覆着一圈青銅古幣環繞,在庭院四柱中,或放乾枯艾蒿草,或放青銅琉璃鏡,或束桃木符文棒,或綁脈絡中國結,紅線纏繞,層層疊疊,分鎮四方,與這建築融爲一體。
所有的一切,都有強烈的排斥感襲來,場域太強,難以進入。
段叔有請高人佈置,金蠶蠱束手無策,陽宅玄學點綴高明,天生的威壓。我曰,我早該想到,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居住之地,段叔自然會無比的上心,所以防範嚴格,是很自然之事——已有高人在此,他怎麼會留下什麼空子給我鑽呢?
我糾結不已,正要讓金蠶蠱返回時,只感覺視野中出現一個長相古怪、渾身刺青的男人,正擡頭,朝這邊看來。
這眼神,冰澈透骨,彷彿醫院透視的鐳射光機,彷彿能夠看進人心之中。
我凝神,與這個形容古怪的男人對上。
就好像電影裡,兩個惺惺相惜的敵人相互凝視,彼此都爲對方的厲害手段所震驚。我能夠看到他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驚訝,轉而又笑了,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掌握一切主動權的笑容,殘忍地笑。他張開嘴巴,舌頭就像蛇一般,舔着自己的鼻尖,然後伸出手指,彎曲食指,朝金蠶蠱,或者我,做了一個勾引挑釁的動作。
我知道,他很期待與我的交鋒。
他興奮,然而我的心卻往下沉去。被發現了,那麼我也就暴露了。我不知道以段叔爲首的這一夥人,到底掌握了我多少的信息——是否知道金蠶蠱的存在,雜毛小道被一番毒刑伺候之後,是否會把我賣得褲子都不剩?但是,段叔既然知曉了有人要暗害於他,防範只能會更加嚴格,再要想找機會下手,幾乎都沒有可能了。
爲何?世上奇人何其多也,我再怎麼狂妄,也不敢說有一個金蠶蠱包打天下。
人要有敬畏之心,要有自知之明,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好好生活下去。光段叔家中這佈置,就能讓金蠶蠱難以近身,便知曉段叔身上,自然也是有一些門道的。常言說得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山總比一山高,即使是站在珠穆朗瑪頂峰看風景,盡覽無餘的也僅僅只是這個星球的景物而已。
害人這件事情,講究的就是個出其不意。
我失去了先機。
金蠶蠱飛了回來,趴在我頭髮上,爬來爬去。我望着遠處的保安和景物,心亂如麻,想着應該怎麼辦。正猶豫着,一輛紅色梅賽德斯的奔馳小跑從我的視線中出現,然後朝東邊的方向行駛而去。只一眼,我就看見了裡面有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
我心中一動,驅車跟了上去。
是啦是啦,段叔是大老虎,虎威赫赫,周圍的防衛自然森嚴,但是,未必他關心的每一個人都如他這般,出行都是有什麼安全顧問的——比如我跟的這一位。通過劉明這個內線,我得知我跟着的這個男子(或者說少年),是段叔的二兒子段玉川,一個典型的小花花公子。他具體有什麼劣跡,我不得而知,但是看着他在市區裡就把車速飈得這麼快,搞得我很難跟上,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
段叔抓我的好友蕭克明威脅我,那麼我就來一次“以己之道,還施彼身”的慕容表哥的做法。
對於高富帥,我既是羨慕,又是嫉妒,但是總歸而言,嫉妒似乎多一些。
所以我並沒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一路跟上,他在商業圈附近的街頭接了一個長相清純的女孩子,然後又行,一直到了一家叫做勒萬太蘭岸的西餐廳,紅色小跑纔開始停了下來。段二公子殷勤地幫這個女孩子打開車門,然後兩人挽着手,走進了這家富有濃郁法國風情的餐廳裡。我看着,不一會,二樓臨窗處出現了他們的身影。
我想說的是,根據我目測的結果,段二公子和這個清純小妞應該都只是高中生。
畢竟,兩人的樣子都還沒有長開來,我只是遠遠一瞥,便能看個大概模樣。然而兩人這副架勢,卻實在顛覆了我對這個年紀的認知,看看……手都已經攀上了大腿深處了!看看,兩人居然肆無忌憚地……我閉上眼睛,好吧我錯了,那個女孩子應該叫做貌似清純吧。
我突然想起來,我十六七歲的時候在幹嘛呢?
我仔細回想,卻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正在跟生存做鬥爭,每日在工地上搬磚頭。這樣的對比讓我尤爲眼紅,同人不同命,是誰說得,人天生而平等?爲毛我要搬磚頭睡工棚,他就在這如花如霧的年紀裡,開着奔馳小跑,已經純熟地泡起妞來?而且,他還偏偏長得跟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一般模樣?
霎那間,我陰暗了——反派就反派吧,生活,永遠不是偶像劇。
我下了車,然後走進餐廳。
在侍者的帶領下,我來到了二樓,坐在了距離這對小情侶不遠的位置。對於血淋淋肉絲的牛排我幾乎沒什麼興致,而點七成熟以上的又容易被人笑話,我點了一份沙富羅雞和一盤蔬菜沙拉,慢慢地吃了起來。
段二公子逗女孩子的功夫一流,那個眉目間有着絕色的小美女,總是捂着嘴忍不住笑,花枝亂顫。
我不知道泰國佬巴頌,會不會即時通知段叔注意防範,也不知道段叔何時會反應過來,要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時不待我,一分鐘都拖延不得,趁人不注意,我立刻放出了金蠶蠱,跟這小祖宗商量,讓它給段二公子下一個有點兒潛伏期的蠱毒。它答應了,妥妥的,這讓我很感動,自從朵朵被我封印進了槐木牌中,它似乎知道我一直在爲朵朵甦醒的事情奔波着,也不怎麼鬧了,懂事很多。
當然,對於吃蟲子一事,它仍然有着本能的執著,死不悔改;而我也有本能的厭惡,這是我們倆不可妥協的分歧。
金蠶蠱鬼鬼祟祟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而我則一邊舞弄着刀叉,一邊用餘光打量着段二公子的反應。
電話響了,是昨天那個陌生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