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寧靜而神奇的泉眼中,陡然伸出這麼一隻黑色的手,任誰都不由得嚇了一大跳。
隨着這陡然的變化產生,一股滔天的寒意,在整個空間裡蔓延開來。這種凝如實質的氣勢,在我看來,竟然比當初緬北山林中的那頭小黑天,還有厲害數分。
這隻手,顯然經歷過了脫水脫脂的過程,肌肉萎縮,顯現出如同臘制過的效果,上面的白毛,其實就是在寒泉中所掛上的水,一旦脫離了水面,暴露在了空氣當中,便化作一簇簇堅硬的冰霜,十分古怪。我們幾個人,本來是圍在這泉眼邊緣,伸脖看小妖給我們展示出來的視像,然而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這隻手,都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去。
不過到底都是經歷過無數生死的角色,集訓營的風雨,可不是說說就能夠過去的。我們在心慌意亂的片刻之後,便馬上反應過來,這便是耶朗祭殿裡面的佈置,定然是用來防範我們這些貿然的闖入者。
所有人都弓起了身子,我退後兩步,抱起了旁邊圍着泉眼堆砌的一塊石頭。這石頭足有兩百來斤,驟然抱起,我也有些吃力,不過比我更早進攻的,卻是黃鵬飛這個傢伙。只見此人一直緊緊握在右手上面的短刀,在第一時間遞出,朝着那隻恐怖的黑手骨腕處,削去。
出身於名門正派的黃鵬飛,自小就接受過各種針對性的培訓,如何對付鬼魂,如何對付殭屍,如何對付與自己一般的修行者,自然都有一整套方法。所以他的這一刀,出手極爲老到,純熟,精要,一招削到了最符合力體美學、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普通的殭屍,倘若中了這一削,即使表面凝聚僵硬,也必然會被一刀削下了手腕來。
然而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一具普通的殭屍。
它是這耶朗祭奠中的鎮守者。
那隻黑手一翻,將黃鵬飛遞過來的手給緊緊握住,然後藉助了這拉扯之力,嘩的一聲,便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那冰寒泉眼中飛了出來,落在了我們的對面。我擡起頭來,這是一具渾身包裹着白霜寒冰的屍體,男性,額骨很高,禿頭兒,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一點兒,雙手長過膝,臉上除了有縮水後的細密皺紋之外,上面還繪製得有很多古怪的紋彩。
這紋彩有些像是京劇裡面的臉譜,但是又更加原始一些,活靈活現,而最主要的東西在於,它的額頭上面,描繪着有跟那三眼小人一模一樣的第三隻眼。
這第三隻眼,雖然是紋彩圖畫,但是卻活靈活現,讓人心生恐懼。
在我們的神話傳說裡,有好多原始神靈,以及諸天神佛,其實都是額上開目的,即便是我們修行者,所謂的開天眼,雖然心法各異,但最主要的原理,還是在心中觀想額頭處,有一隻堪破世事的眼睛,然後通過意念的不斷刺激,讓額頭處的表皮細胞越來越敏感,能夠接受更多的信號,從而成就了天眼之名。
佛經有云:謂大自在天之面上具有三目,其排列不縱不橫,恰如悉曇字凕之三點。
這具冰屍一出現在我們面前,冷酷無情的眸子便掃量過我們所有的人。
它的目光又如實質,瞧過來,放入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通體冰涼,直髮寒顫。然而對手越是強大,越要趁它剛剛甦醒,還是最脆弱的時候,將其降服,不然我們這些小角色,哪裡能夠是這些有着千年道行老怪物的對手?
於是我二話不說,舉起石塊砸過去,那傢伙手一揮,巨石崩裂。我則繞過泉眼,搶將上前,雙手立即點燃惡魔巫手,朝這這冰屍印過去。這個傢伙很奇怪地望了我一眼,一揮手,一道寒風驟起,與我對拼一掌。
這一掌抵住,便有巨大的力量狂涌而來,我的身子吃不住勁兒,頓時朝着後面飛去,人在空中,手臂便開始凝結,寒冰陣陣,往上面蔓延過來。
不過這寒意入體,很意外的事情出現了——我雙手上的那一對符文,驟然亮起,這寒意竟然沒有再逞威,而是與我的惡魔巫手,神奇地融匯到了一起。
啪——
我摔在了地上,接着往後滑退四五米,然後看到這個矮個兒冰屍,已經和黃鵬飛、白露潭和小妖朵朵拼鬥起來。
不過沒有了傍身法器的黃鵬飛,和請不到山神附身的白露潭,根本就不是那冰屍的對手,稍一交鋒,便如我一般,被絕對的力量所壓迫,並沒有支持多久,紛紛潰敗。
唯有小妖朵朵,她也乃玉身,並不被這冰屍寒氣所迫,而且身子靈活,堪堪與其對敵。
這冰屍厲害之極,倘若不能夠將這冰屍降住,只怕我們永遠就出不了這祭殿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爬起來,掏出了震鏡,所有的一切,行雲流水一般,口中高呼“無量天尊”,朝着閃退到一旁的冰屍照去。這震鏡,雖然吸收了怒江羣山中恐怖牛頭的鮮血和能量,威力倍增,但是卻終究不能夠無限制使用。我自從進了此處,便頻頻使用,早已經到達了其臨界值,此番強行溝通,雖然有藍光冒出,但是稀疏,與之前相比,又弱上了好幾分。
不過即使再弱,也足夠將冰屍定住了兩秒,不得動彈。
小妖極能夠抓準機會,也有戰鬥意識,瞅準機會,將右手上一直緊扣着的那隻焱騾蜈蠱,朝着這冰屍扔去。冰屍雖然表面覆得有白霜,然而身體裡依然還是有骨頭所支撐,自然能夠被這焱騾蜈蠱所剋制,然而當那黑甲殼蟲一般的小東西即將到臨身前時,這冰屍額頭上面繪製的眼睛突然睜了開來,裡面是白色的瞳孔,射出一道晶瑩剔透、沒有任何顏色的光芒來,正好定住了這支焱騾蜈蠱。
別看那小蟲子在小妖手中乖巧,興不得風浪,然而一旦掙脫開了小妖的束縛,立即變得十分具有攻擊性來。
當被這一道晶瑩光芒鎖定住的時候,那焱騾蜈蠱渾身立刻開始由黑轉紅,光線在一點一點地聚集,突然間,它渾身便如同白熾燈中的燈絲,光明大放,絢爛猶如太陽。
冰屍額頭上面的眼睛也開始成倍增大,一開始只有一道縫隙,到了後來,如同雞卵一般。
這一冰一火,想來一直都是冤家對頭,一旦掐起架來,竟然陷入僵持,互不相讓。
趁着兩者僵持,我衝上前去,準備偷襲冰屍。
然而剛衝到前面,那傢伙便伸出一隻毛絨絨的黑手,上面的指甲尖銳,朝我划來,阻止我的進攻。面對這傢伙,我其實沒有什麼好辦法,突然很懷念雜毛小道在身邊的日子。倘若他在,便能夠憑藉雷罰或者血虎紅翡,將其重創。小妖也從側面衝上來,飛腳一踢,竟然像是踹到了鐵板上面一般,反倒讓自己腳疼得厲害,啊的一聲嬌呼。
我看着這頭冰屍,問小妖怎麼辦?
小妖捂着自己的腳,眉頭蹙起,說這隻焱騾蜈蠱思想簡單,已經被我控制住了,不過那頭冰屍,卻已經形成了智慧,它太厲害了,根本就不是我們所能夠抵擋的——莫說是你我,便是外面那一窩子的人衝將進來,都不是它的對手,要想真正降服它,也許黑手雙城,再加上他手下那七把劍來佈陣,或許才能夠抵擋一二。
我驚訝了,說怎麼會這麼厲害?
小妖指着那具表皮白霜開始逐漸溶解的殭屍,說這玩意,不知沉浸在這寒泉中多少年歲月,冰鎮不腐,又加上這個地方的怪異之極,蘊含着古夜郎最光輝璀璨的巫術精華,我不知道它的等級有多高,但是可以肯定,我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夠瞧。
聽小妖說得嚴峻,我頓時就愁上心頭,轉臉瞧向了那道石門,上面應該還有開啓的裝置,我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將這禍水東引,讓張大勇這一夥人來跟這冰屍死磕呢?不過,倘若張大勇等人有剋制這冰屍的法門,那麼我不就正遂了他的心願了?
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還真的是不痛快啊!
而就在我這一番糾結的時候,小妖突然失聲叫道:“快走,這焱騾蜈蠱撐不住了!”
聽到她的示警,我和勉力圍將上來的黃、白二人再也不作猶豫,朝着石門那邊跑去,小妖更快,幾乎如同一道流星,從我的身邊倏然飛過。我們四人,橫跨幾百米,使勁兒朝着石門奔跑,白露潭和黃鵬飛身上都有受傷,跑得還不如我快。我感到身後有一股強大的氣勢在逼近,然後聽到了白露潭的一身尖叫,忍不住回頭一看,那頭冰屍已經抵近了我身前兩米處。
此時,跑是來不及跑了,我惟有咬緊牙關,放聲大吼了一聲:“臨……”
我的雙手開始結起了“不動明王咒”,準備死拼。
然而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這一頭冰屍僵直不動,然後渾身發出咔咔的聲響,竟然跪倒在了我的面前,然後伏下身子,將雙手,放在了我鞋尖的一釐米處。
這,這是什麼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