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看官,你們可能要問,這李騰飛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其實李騰飛真正驚訝的,恰恰就是,他什麼也沒有看着。
一臉頹廢的李騰飛道長望着滿是換洗衣物和草藥的揹包,腦袋裡面嗡嗡響,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剛纔之所以會有這般蠻橫地表現,就是有七成乃至八成的把握,認爲面前這個臉色黧黑的老實男人,以及馬尾辮帥哥,便是他要追捕的兩個通緝犯。結果兩個揹包一翻開,什麼證據都沒有,頓時就傻了眼,懵了。
之後的李騰飛,便有了賭徒的心態,不肯服輸,抓着雜毛小道的臂膀,使勁擼開,口中叨叨道:“不對,不對——你們一定騙我的!你這個棄徒,你手上中了我一劍,我的除魔飛劍!一定和會有疤的!”然而當他把雜毛小道的兩隻袖管都捲上,看着雜毛小道一雙光潔白皙、跟大姑娘兒似的胳膊,頓時就崩潰了,居然還想去扒這個馬尾辮的衣服:“不對,不對——一定是我記錯了,應該劃到身上了,對!”
雜毛小道裝得很無辜的樣子,像個柔弱無助的小姑娘,雙手抱胸,眼圈一紅,滾滾眼淚就流了下來:“大哥,這大冷天的,別鬧了!我真的不愛好那一口,嗚嗚……”
說話間,幾乎陷入癲狂的李騰飛,已然將雜毛小道的外套扒下,掀開保暖內衣,露出了半邊背膀來。看着毫無疤痕的那一片白,李騰飛終於崩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長嘯,曰:“我的除魔啊……”
我看着垂淚欲滴的雜毛小道,以及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哭泣的李騰飛,就忍不住想笑。
雖然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多少也估計得到,剛纔雜毛小道尿遁,就是爲了處理揹包裡面的黑貨兒,而李騰飛之所以有這樣的表現,無外乎是因爲他將老君閣飛劍重寶丟了,心中的壓力,比山還大。
說實話,李騰飛的實力比我和雜毛小道都強,而且還不是一點半點。裝備上飛劍的他,帶給我們的壓迫感,比縱橫西南幾十年的慧明還沉重,由此可見一斑。不過李騰飛之所以會如此成就,是因爲他被老君閣重點照顧,拿丹藥喂出來的。
他常年在山中修煉,暢想着和武俠小說裡的少俠一樣,一出山則名動天下,然而沒有經過社會歷練,遇事時的能力和處理手段,到底還是差了些,人情世故也不周全,所以纔會變得如此極端。
見這個傢伙發了癔症,我們都歡喜起來,被一掌擊飛的汪濤從荊棘叢中爬起來,檢查身體,除了被樹枝劃了些小傷之外,竟然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看來李騰飛之前腦子還是清楚地,手下留了情。汪濤也不敢跟着癲狂道人較勁,小心翼翼地越過他,然後用做賊的聲音輕聲叫道:“走,我們走!”
我們連忙着將揹包和膽子收拾好,然後將擔子挑起來,快步越過李騰飛的身邊,然後朝着山下行去。
大概是確定自己找錯人了,李騰飛並沒有阻攔,只是在口中呢喃道:“除魔,除魔……”
因爲李騰飛這半路攔截的事件,我們的腳程也越發地快了,足足走了好幾裡地,才停歇下來喘氣。雜毛小道故作關心地問汪濤,說汪老闆你還行吧?汪濤狐疑,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零件,然後跳了跳,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氣急敗壞地說道:“這狗雜毛,真是練功練瘋了。不敢惹,像他們這種人,最是厲害,我們快走!”
一路急走,也不敘話,到了中午的時候,我們就來到了孫靜她們村子。
這裡有一條土路,也有手機信號了,汪濤早已聯繫好了車子,讓我們把貨物放到車子後面,給那兩個彝家漢子結了錢,然後問我們,說要不要去縣城?雜毛小道說去,汪濤揮手,說不嫌冷的話,上了貨車的後車廂,幫忙看下貨。
這車是輛綠色皮卡,雙座加長的那種,我們也不客氣,翻身上了後車廂。
當車開起來的時候,寒風陣陣,冷得人發抖,我見前面的汪濤和司機並不曾注意我們,又隔着車廂,便捅了捅雜毛小道,說東西呢?他展顏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說小妖拿着呢,約好了地方,有肥母雞照應着,放心,比你我還安全。
我又問,說你怎麼知道李騰飛會在半路?雜毛小道哈哈大笑,說你忘記了,那孫子的飛劍,可不是有個預警功能麼?
想到這一茬,我也不禁莞爾,心情愉快。
從孫靜她們村子到達縣城裡汪濤開的門市,坐了差不多三個半小時的車,等到了地方,我們跳下後車廂,已經是下午了,一路上乾糧充飢,倒也有些餓。不過汪濤招呼我們去吃飯,雜毛小道卻很禮貌地拒絕了,說汪老闆,你這裡一堆貨,我們就不便打擾了。
汪濤把工錢分別遞給我和雜毛小道,就在我們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汪濤突然喊了一聲:“茅克明!”
我的心一驚,不過並沒有回頭,而雜毛小道更是波瀾不驚,與我緩慢朝街邊走去,剛走幾步,又聽到汪濤喊道:“林森兄弟……”
雜毛小道這纔回過頭來,問汪濤有什麼事情?他臉上那表情,簡直就可以上好萊塢星光大道了。
汪濤嘆了一口氣,說沒什麼,只是感覺你的背影,跟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很像,以爲你是他而已。我笑了,說咱天朝十四億人口,自然有相像的,不稀奇,汪老闆倒是個念舊的人。汪濤接着我的話茬,說道:“我那個朋友現如今落了難,不知所蹤,想幫他,都幫不了。唉,兩位若是沒去處,倒是可以去我那裡待幾天,難得這麼投緣。”
雜毛小道卻表現得很淡然,揮揮手說不用了,我們也出來這麼多天,想家了,着急趕車呢。
聽到他這麼說,汪濤這才作罷,揮手告別。
走出老遠,我才問雜毛小道,說這汪濤什麼意思?是想幫你,還是想點你?
他搖頭,說不曉得,人心思變,與其用這種生死抉擇來考驗他,還不如以後身份清白了,喝一頓酒,來的好。我點頭,覺得確實是這麼一個道理,問我們接下來幹嘛去?李騰飛既然到了那山裡,我們的身份,可都不安全了。雜毛小道思慮了一會兒,說打個電話吧。
我一驚,說這可不行吧,雖然已經過了一個月,但是咱們案情特殊,說不得還有人盯住呢?雜毛小道笑了,說放心,沒人敢監聽他的。我明白了,他是要給大師兄打電話
大師兄自從調到東南局,聯絡方式就變了,我們在街角一家ip電話門面裡,撥通了大師兄秘書董仲明的號碼,很快,雜毛小道就聯絡到了大師兄。
大師兄在電話那頭的嗓音顯得很滄桑,有些疲憊,不過得到我們的消息,顯得十分高興,在大概瞭解了我們的情況之後,他沉吟了一番,說他會通過門派裡面的渠道,找到茅同真烈陽焚身掌的解法,到時候,會想辦法通知我們的。
他將我們逃亡之後的事情告知我們,說楊知修那個老傢伙發了瘋,大肆給局裡面施加了壓力,而趙承風又樂於見到茅山內鬥,於是推波助瀾,纔會讓我們蒙冤。前期是鬧得很兇,不過他這裡的工作依然在做,局裡面出現了好多不同的聲音,而最重要的,是簫家大伯旗幟鮮明地站了出來。對於穩定邊疆的重臣,上面不得不表示出姿態,所以負責追捕的部隊開始撤了,關於黃鵬飛死因的調查也在重啓,只不過白露潭的失蹤,又給這件事情蒙上了迷霧。
現在西南局除了一個五人專案小組之外,其餘的人手已經撤了回來,不過楊知修沒有罷休,不但從茅山宗抽調了長老級別的高手,而且還聯絡西南與他交好的門派,出了重寶,廣發英雄帖,參與圍剿我們的戰鬥,所以形勢依然危機。
大師兄告訴我們,再堅持兩個月,明年開春,他和雜毛小道的師傅,茅山宗真正的領袖,陶晉鴻,就會甦醒。到時候,楊知修一定就會完蛋,而我們的身上的冤屈,才能洗脫——現在的重點,已經不是我到底有沒有自衛殺人,而是楊知修不倒,我們就不能行走於陽光之下。
末了,大師兄問我們扛不扛得住,如果不行,他讓林齊鳴過來接應我們。
雜毛小道看了看我,我搖頭,他便告訴大師兄,說還行,先不用,好鋼用在刀刃上。這一次,就當作是一次生死試煉了。
整個談話過程,我們都沒有告訴大師兄我們在哪裡,也沒有說明準備去何方,大師兄也沒有問。聰明人之間,不用說太多廢話,我們知道了,這段逃亡的日子,估計要持續到明年開春去了。不過對於曾經將自己逐出師門的師父,會不會出手幫自己,雜毛小道並沒有把握,患得患失。
我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第一次見大師兄的時候,還不是陶晉鴻吩咐過來救我們的?雜毛小道是當局者迷,我卻能夠感受到,這一對師徒之間,那濃烈的感情。
打完電話,我們剛準備起身,身子不由得僵住了——在我們對面的街上,久違的茅同真,正在和那個叫做李東洋的警官,說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