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瑞當初去緬北的寨黎苗村,我給她的勸告,就是最好不要由她師父羅恩平送着去。
之所以這麼說,我其實留了一些小心思的,不過估計冰雪聰明的雪瑞也能夠明白其中的含義——當初蚩麗妹將多年煉就的青蟲惑給了雪瑞,想必就有一些傳承的意思,後來又讓雪瑞在半年後獨自回去,名爲醫治眼睛,實際上的情況,或許便如我所猜,想收一個徒弟。
跟我們小學到大學不一樣,老輩人對傳承這個東西,講究得比較嚴苛,雪瑞既然拜入了天師道北宗羅恩平的門下,那麼再入蚩麗妹門牆,雙方長輩都有疙瘩,所以我纔會說這麼一出。只是不知道雪瑞在寨黎苗村的那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獲得了多少機遇,這些因爲涉及私密,我昨日倒是沒怎麼提及。
我甚至都沒有問那頭吉娃娃的情況。
聽到雪瑞肯定的答覆,我便知道她必然是得到了一些好處,食指敲敲桌面,讓她仔細說來。
雪瑞清了清嗓子,卻並沒有開口,而是扭過腦袋去,過了一會兒,她平伸左手,拳頭張開的那一霎那,我看到了一條青白色的軟蟲。這小東西只有尾指大,身下有許多細密的觸足蠕動,粘稠發亮。我像地鐵裡被摸屁股的小妹兒一般,失聲叫了起來:“青蟲惑,蚩婆婆居然將這蟲子,傳給你了?”
雪瑞得意洋洋地笑,說那當然,我師父說了,當年她隻身進入苗疆,打遍苗家十三峒,幾近無敵,然而卻只一招敗,於你太師祖洛十八之手,終生引以爲憾,再沒重回中國之地。她老人家走不開,但是卻找了我這麼一個女弟子,衣鉢傳人,定要跟你比鬥一番,將你踩踏下去,也好消得她心頭仇怨,我太弱了也不行——畢竟你這個傢伙身體裡面,可有着金蠶蠱這般的存在——所以這纔將青蟲惑傳予了我。
她圍着我繞了一圈,說哪知這次回來,才知道陸左哥你參加國傢什麼官方行動,落了個半身殘疾的下場,金蠶蠱也沉眠不見了,哪裡能夠跟你鬥得蠱,於是守在身邊,等待你好了,再拼鬥一場,也好交差不是?
看着這個驕傲的小公主,我摸了摸鼻子,說雪瑞,你改投師門,羅老先生什麼意見?
雪瑞笑了,說她師父可開明着呢,當初她去緬甸的時候,老頭兒就跟她交代過,說那蚩麗妹是一代奇人,倘若她有收徒之意,絕對不要猶豫,納頭便拜。規矩是死的,可是人卻是活的,本事也是自己的。老頭兒還說多一個師父,就多一個靠山,女孩子家家的,關係多了,纔好在這個圈子裡面混。
我平攤雙手,說你當初發下宏誓,現如今果然是一言成讖,我本來以爲我已經夠走狗屎運了,但我好歹也是個蠱二代,小妮子你倒是步步走紅,勢不可擋啊!
每個蠱師都有着秘密,我也不再跟她聊細節,只是將傅小喬的這個事情,說與雪瑞知曉,問她師父蚩麗妹有沒有跟她說過這些東西。
仔細聽完,雪瑞表示不知曉,不過這沒關係,等人過來了再看,說不定她的青蟲惑還會有辦法呢?我看着她白嫩手掌上溼漉漉的青蟲惑,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就問了一個問題:“雪瑞,你這蟲子,平時是從哪裡出入的啊?”這話說出口,我立馬後悔了,而雪瑞的臉色則像蒙上了一層紅布,頰生飛霞,紅豔豔似火,瞪了我一眼,說呸,要你管?你自己不是有一個麼,問什麼問啊?
雪瑞在我額頭上面敲了一下子,自己忍不住笑了,拿着辦公桌上面的卡通馬克杯,跑去茶水間。
我很無辜地揉着腦袋,這小妮子的手勁很大,我的腦門兒生疼,看到小妖朵朵笑得花枝亂顫,很無辜,可憐巴巴地抱怨,說我一變成廢人,你們這些傢伙,個個都來欺負我……
小妖翹着嘴巴,媚眼兒如絲,指着我嬌嗔,說活該,你就是一個欠揍的傢伙,比雜毛還可惡!
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茅晉風水事務所在會議室正式召開了一個內部小會,將新入職的雪瑞,和正式以職員的身份加入事務所的老外威爾崗格羅,介紹給所裡面的每一個成員。這段時間事務所各種忙碌,對於新成員的加入,大家夥兒自然都是表示歡迎的,而且在我和雜毛小道的支持下,簡四重新做了財務報表,將本季度的季度獎金提前給予了發放,頓時引來了歡呼聲一片。
當天晚上的歡迎晚宴我也參加了,不過並沒有飲酒,也沒有隨着大部隊移師販量式ktv,繼續狂歡。
我問了一下雪瑞的住處,她告訴我目前仍然在住酒店,她老爸新買的房子雖然已經佈置妥當,但是仍然欠缺一些東西,她還提出讓小妖去幫她弄一下,不然簡直沒法住人。對於這位大小姐的問題,作爲一個睡過大通鋪、天橋洞的男人,我表示很無解,不過小妖朵朵似乎有做設計師的嗜好,當下就坐不住了,連夜便要趕過去,而朵朵最近很黏小妖姐姐,也要跟着去。
好吧,這女人一紮堆,簡直就不讓男人好生過活了。
好在還有威爾崗格羅這個不領工資的保鏢在,我倒也不是很擔心安全的問題。
次日,我早早地去了茅晉事務所,發現茶水休息室裡,雜毛小道正跟前臺小瀾聊得熱切,見威爾推着我進來,他打住了談話,問我爲什麼過來得這麼早?
我看他和小瀾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不禁暗笑,不過也並不點破,讓小瀾給泡一杯醒神的菊花茶,支使開後,我看着桌子上面的水晶包、蝦餃等一應廣式早餐,拈一個來吃,說你丫不是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麼?怎麼這漂亮的前臺就落入你的手裡了,這讓把小瀾奉爲女神的老萬和小俊,情何以堪?你這算是潛規則麼?
我一邊嚼着美味的早點,一邊數落他,雜毛小道見我吃得飛快,忙過來護住一些,說你這個小毒物,人家給貧道帶個早餐,你丫吃得哪門子飛醋?你這個禽獸不是有雪瑞了麼,難道你對小瀾也有意思?
我們兩個邊吃邊互損,當桌面上的早點一掃而空的時候,我開始跟雜毛小道商量起今天預約的這位客戶來。我說我曾在怒江的一個山洞裡,研習過一篇巫蠱之術的總綱,似乎隱隱有一些線索,但是我目前還是沒有什麼頭緒,傅小喬這病症,吳臨一告訴我這整個身體已經變成了蛆蟲的培養皿,是沒得治的,不過我還是寄希望於雪瑞身上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真不忍心一位年輕的女性,在生命最好的年華,就這樣黯然凋零了。
雜毛小道取笑我憐香惜玉,我並不否認,這世界上,最值得人尊重的,無非就是生命而已。
然而我雖然來得早,但是傅小喬卻並沒有如約而至,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她都沒有出現,這讓我有些擔憂。其間我也接待了幾位客戶,並且順帶着把雪瑞帶上崗位。
事實上,我們目前開展的業務,跟雜毛小道之前在大街上擺攤所做的事情,是一樣一樣兒的,所區別的也僅僅是客戶稍微高端一些,而且價格也比較黑。因爲蘇夢麟採取的商業模式,我們現在基本上着眼於樓盤開發、風水諮詢以及幫人消災之類的主業務上面來,客戶開始逐步減少,盈利反而逐漸增高。雪瑞師出名門,而且還被羅恩平引導開了天眼,又跟蚩麗妹學了不少本事,身兼衆家之所長,對付這些並不是很吃力。
有的時候,她反而要比我更加利索一點兒。
雪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於年輕和麪嫩了,很多客戶看到這麼一個美麗的小姑娘,都會下意識的不信任。
不過年輕,也正是茅晉事務所成員的主要特點。
對於雪瑞的成就,我這個沒有師父的可憐娃兒,表示十分羨慕嫉妒以及恨,各種哀憐。
差不多等到我們準備結束的傍晚時分,我辦公桌上面的內線響了,蘇夢麟告訴我,說那位傅小姐過來了,問我要不要見一下?我一天都牽掛着這件事情,聽到消息,連忙讓她趕緊進來。過一會兒門被敲響,傅小喬出現在門口,跟身後的一位中年女士說道:“潘姐,我進去就好,一會出來。”
略顯憔悴的傅小喬走到我面前跟我打招呼,然後有些詫異地看着我側面辦公桌上面的雪瑞。
我幫她介紹,說雪瑞,雪瑞李,我特意爲你從香港請過來的專家,對你病情的治療應該會有一定的幫助。
傅小喬恭謹地跟這個漂亮得過分的小專家打招呼,然後坐到了我辦公桌前面的皮靠椅上。她的眼睛通紅,黑眼圈濃重,顯然很久都沒有好好睡覺了,睏倦至極,精神頹廢,又帶着一些氣憤,將手頭的一個文件袋摔在我的桌子上面,怨毒地說:“您猜得果然沒錯,真的就是那個黃臉婆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