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新皇帝上任
顏恕直接給週會家的放了長假,讓她回去照顧年幼的小孫子,沒給週會家的申辯的機會,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了,週會家的看明白了主子的臉色,板着臉謝了恩典,收拾了行李,在小丫鬟們的竊竊私語中離開了。
大太太和顏恕不親,顏恕賭氣打發了週會家的,多少落了大太太的臉面,見顏恕心情不錯,溫華便勸他儘快和大太太說說這事,省得母子之間生出誤會。
顏恕曉得溫華說的在理,他也不願意本就不太融洽的母子關係再因外人更生嫌隙,只是他實在瞧不上週會家的,“爲那老貨還要特地與太太分說一番,也太給她臉面了。”
溫華一笑,“哪裡是爲了她?不過是不忍心太太被這樣的刁奴欺瞞罷了,她若真是跑到太太面前胡說,再把太太氣着了,豈不成了咱們做子女的行事不周到?只要家裡和睦,只要太太明白你的心,便是吃些虧也沒什麼。”
顏恕聽了,心裡暗歎妻子年紀雖小,卻是個行事大度的,這樣賢惠孝順,有幾個能比得上?可恨世人多是長了一雙勢力眼,有眼不識金鑲玉。
晚上去大太太那兒時顏恕便提了兩句,也沒說週會家的怎樣跋扈,畢竟屋裡還有三房的人,爲人子女總要給大太太留些臉面,只道聽說週會家的小孫子近日病了,她在內院安不下心來,索性先讓她回去照看着,等她小孫子病好些再回來。
自家小兒子院子裡的事,除了週會家的來稟報的,大太太從別處多少也聽說了些,只是這兩日正爲着外面的大事心煩,沒心思也不耐煩理會這些,所以下午週會家的來求見時,她就沒有讓週會家的進屋,晾着週會家的在院子裡站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放她回去——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再有體面,也是主子給的。
顏恕面上平靜無波,只見謙恭,大太太擺擺手,“再說吧。”
這件事就這樣暫時混過去了。
溫華暗自拍了拍胸脯,顏恕達到目的,和哥哥們陪着大太太和三太太說了會兒話,就隨着衆人一起告退了。
吃了晚飯,大太太和三太太打發了小輩兒們各自去歇着,兩人來到正房後面的佛堂,各自拈香祝禱了一番。
半晌,三太太輕輕嘆了口氣,“大嫂?”
“嗯?”大太太手裡摩挲着一串檀香木的念珠,雙目微垂。
“外邊老這麼亂着,可怎麼辦呀?”
大太太沒有說話。
“米價翻了一二十倍,菜肉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三太太繼續小聲道,“家裡的糧食不多了,至多還能支持十來天,原本還能拿銀子去外面換些回來,可是如今連坊門也不開了……便是太平下來,城外還不知怎樣,萬一……咱們莊子裡的糧食沒能保住,一時之間又去哪裡買糧?唉……”
大太太眉頭一抖,“怎麼這麼快?莊子上送來的糧食也沒了?”
三太太臉上一僵,放緩了語氣,“嫂子忘了?前些日子族裡的幾位叔伯和親戚家裡來借了不少,就沒剩下多少了。這幾家往年也都來借過,今年家裡辦喜事、國喪扎靈棚,人家都幫了不少,就更不好拒絕了。”
大太太不好說什麼了,她孃家也來借了,還借了不少,當時說好了等南方田莊上的糧食送來就還,她想着孃家只是一時週轉不過來,就發話借了,爲這還跟大兒子置了一場氣,可還沒等到糧食送來,皇帝就沒了,城門也關了,如今這個情形,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本來這些事情都是大奶奶俞氏管着的,可是大太太不喜歡這個兒媳,大奶奶也不願意總被婆婆訓斥,便把手裡不太要緊的一些事情交給家裡幾個已經懂事的姑娘共同襄理,由三太太在一旁指導着,這樣一來,很多事情看在三太太的面上,大太太就不好太過嚴厲了。
這會兒三太太的話點到爲止,就等大太太回話了。
大太太放下手裡的念珠,“莊子上餘下的那些糧食若是能保住,足可撐到年後。以如今的形勢,再怎麼折騰也折騰不了多久了,從明天起,各院的份例減半,按人口派飯吧。”想了想,又道,“只是有老弱病殘的,仍按着先前的份例。若是城外的莊子沒能保住……”大太太看着桌案上的燈燭,“我記得如哥兒媳婦她們在京郊都有嫁妝田,實在不成,就先和她們借些。”
媳婦們的田產……三太太猶豫了,“這,不好吧……”
“那不然呢?我的嫁妝田在山東,你的更遠,在河南呢,二房在老家那邊兒是不用指望的,這些年來,你見他們送來過一粒糧食?如哥兒她外祖家的糧食被攔在城外,這會兒還不定怎麼樣了呢,別家更是不用指望。她們既進了顏家的門,就是顏家婦。”
兩人正說着話,有小丫鬟在門外稟告,“大爺、六爺來了。”
“太太,三嬸!”顏如、顏努和顏恕匆匆忙忙進來,“坊門開了!”
大太太和三太太吃驚的望了對方一眼,站起身,急問道,“什麼時候開的?有什麼說法沒?如今外邊兒如何了?”
“禁衛軍領着坊兵在街上鳴鑼,說各坊已張貼了告示,新帝登極,奉太后爲太皇太后,從明年正月起改元嘉正!二弟剛帶人去看了,把告示抄了一份回來。”顏如從袖袋裡掏出一張疊的整齊的紙。
剛剛還商量着家裡的糧食不夠,這會兒就來了新帝登極的消息,大太太和三太太看了抄來的告示,面露喜色,唸了聲阿彌陀佛,拈香跪下對着案上供的佛象拜了幾拜。
兄弟三人將兩位太太扶了起來,顏如道,“告示上說的凡是在京官員和五品以上的官員在京家眷都要在後天辰時到宮門前聽宣,到時候我和二弟送太太和三嬸過去。”
三太太問道,“登極的究竟是哪一位貴人?怎麼告示上沒提?”
衆人沉默下來。
顏恕道,“後天宮門前宣讀詔書,到時候不就知道了。依我看這幾日還是繼續約束家中上下人等,以平安穩妥爲上。”
顏如瞧着弟弟說話行事日益穩妥,和從前大不相同,心裡安慰,笑了笑,稟告大太太,“兒子打算今晚去保元外祖家裡看看,二弟去郡王府姨媽那兒,六弟留在家裡照看着。老三、老四、老五我也已經安排了事情給他們。”
保元是顏如和俞氏的長子,他的外祖父俞閣老因文名而入內閣還不到兩年,位雖高,權卻不重,消息還算靈通,只要他沒什麼事,顏家多半不會有事,至於安郡王府上,不僅因爲安郡王妃和大太太是姐妹,新皇帝對宗室是個什麼態度,也得知道。
大太太點了點頭,對大兒子的安排很滿意,三太太看看嫂子,又看看侄子,道,“總算要太平了,剛纔我還和你們母親商量着家裡的存糧不夠了。”
顏如忙道,“讓三嬸操心了,我已經讓人去打探了,街上的糧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要是城門開了,就讓三弟四弟趕緊去城外莊子上運糧食回來。”
溫華她們得知了新帝登極的消息,方氏的丫鬟已經開始收拾牀鋪了,但大太太沒發話,溫華只當自己沒聽見,反正橫豎不過是幾疊被褥,不像方氏那樣幾乎連百寶閣都搬了來,更不像劉氏那樣連牀都搬了來,妯娌幾個,就數她和五嫂闞氏最簡樸,但是人家闞氏不僅帶了繡活兒和書本,還有一座小型的屏風式百寶箱擺在牀頭。
誰知大太太卻沒允許她們搬回去。
大太太是這樣說的,“後天一早,我和三太太要去宮門前聽宣,在那之前,你們仍舊住在這裡,彼此之間要和睦,互相體諒些,不然傳了出去,外人還道顏家淨是不知禮數的。”
大太太話裡有話,溫華一邊聽着,一邊在心裡琢磨,不知道城門開了沒有,回頭讓人回去看看,看有沒有大哥的消息,還有城北的莊子上也得派人去瞧瞧,先生……呃,現在是姑太太了,不知道在那裡好不好,那邊有沒有被波及到……
對於劉氏莫名的敵意,她實在是沒什麼頭緒,只有囑咐了留在院子裡的心腹之人務必要守好院門,不許和不相干的人隨意來往。週會家的這次鬧出來的事讓她意識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雖然有她和顏恕在上面壓着,卻並非鐵板一塊,原先守院門的桂枝因隨意離崗,被她剝了差事,罰去做了灑掃的粗使丫鬟,又從顏恕原本的丫鬟裡面找了個穩妥的頂上了。自己陪嫁來的幾個丫鬟,兩兩一組,輪流值守在正房一側的耳房裡,須臾不離人,畢竟正房裡存放了不少值錢的物事,萬一被人趁機拿走了什麼,或者多添了些什麼,就說不清楚了。
“奶奶,爲什麼不把那些不安分的打發到書房去?”冬玉和雪珊是她陪嫁丫鬟裡面年紀最小的,都只有八歲,平日裡陪伴在她身旁,或者跟着丫鬟姐姐們學些本事,雪珊是個小機靈鬼,冬玉雖然聰明,性子卻最爲純稚,因此這句話一問出來,溫華立刻就看向雪珊,雪珊雖然很想直接給冬玉一個白眼,但是當着溫華的面,卻不敢那樣做。
溫華溫柔的撫了撫冬玉額前整齊的劉海,“做事之前,總要明白她們想要什麼。”
冬玉露出迷茫的神色,“她們不好……”
雪珊忙道,“我們聽見她們議論主子呢,還說當着我們的面說怪話,真當我們年紀小聽不出來?奶奶,她們太沒規矩了!”
這兩個年紀還小,正是容易受到別人影響的時候,溫華笑着捏捏兩人的臉蛋兒,“我沒回來的時候,你們就跟着妙妙和鈴蘭,同晨兒和小楠學做針線,等我回來以後查看功課,做的不好的可是要挨罰的。嗯……讓我想想,雪珊你要是做不好,就罰你研一個月的墨,冬玉呢,就罰你做兩百道算數。”雪珊的性子有些急躁,冬玉天生對數字不敏感。
這兩個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雪珊立即可憐兮兮地表示如果她努力了,能不能減免懲罰,冬玉則眼巴巴的看着溫華,看上去又萌又可憐,看得溫華忍不住轉過臉去,免得被她們看出自己隱藏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