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小院兒爭吵
溫華剛走到院門外,就隱隱約約聽到裡面傳出來吵嚷的聲音,她眉頭一蹙,“去敲門!”
守門的小丫鬟穿着一件綠襖,手裡抓着把瓜子兒,臉上帶着些許漫不經心,一見是千冬,嚇了一跳,往後一瞥正瞧見溫華,臉色白了白,連忙行禮,“奶奶大安!”
千冬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怎麼是你守門?看門的呢?裡面怎麼回事?”
小丫鬟瑟縮了一下,連忙答道,“桂枝的嬸子使人來叫她,她叫我替她一會兒,後面院子裡剛吵起來的,我看着門,不敢離開……”
溫華看了她一眼,小丫鬟低下了頭,千冬道,“奶奶,我去把她們叫來!”
溫華本想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聞言頓住了腳步,“也罷,你去看看怎麼回事,有不老實的先拿下了再來回我。”
不多時,千冬領着一干人等吵吵鬧鬧的來到了堂屋外面的空地上,溫華坐在屋裡看着她們,心裡直嘆氣,“叫她們閉嘴。”
雁竹忙出去和千冬說了幾句,兩人呵斥着讓那些丫鬟婆子都住口。
院子裡安靜下來,兩人又進來回話,“奶奶,人都領來了。”
“領頭鬧事的都有誰?”
“是週會家的手下的小丫鬟和那個玉蘭,爲了針線上的事在綿兒她們幾個門口吵起來了,綿兒那小蹄子去勸,反而落得一身騷,週會家的去罵她,說她拉偏架,奶奶讓我去的時候兩邊兒正廝打着,這會兒都喊冤呢,說要見奶奶。”
竟然還有自家陪嫁丫鬟的事兒,溫華心裡一陣惱火,“這事兒還有誰攙和了?”
千冬上前,低聲說了一串名字。
溫華昨天受了氣,本就窩火,只是被強按下去了,這會兒有了引子,心裡的怒火“騰”的就起來了,她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對着院子裡的那些人冷冷一笑,“你們是要把我的臉面扯下來丟在地上麼?是我平日裡太慣着你們了,這纔剛離開一天,你們一個個就都厲害了,有勁兒沒處使了?”
溫華自從來了顏家,在下人面前從來沒有發過火,做得好的有賞,做錯了事的也不過是口頭訓斥兩句,換掉差事而已。因此除了她陪嫁帶來的人,別人雖然口裡都說這位六奶奶爲人慈和,卻也沒幾個真心懼怕她的,溫華原不想乍一來到就得罪人,她不是沒想到過這樣的結果,但亂子已經鬧出來了……內院裡,規矩和手段向來缺一不可,不待她們喊冤,又道,“都跪在那好好醒醒神,把北房空出來一間,一個個單獨問話,問清楚了!要是哪個覺得自個兒聰明敢胡亂攀扯搪塞的,家法伺候。”
千冬應了,看了一眼外面,小聲提醒道,“奶奶,週會家的可是太太派來的。”
她這一提醒,溫華倒笑了,想了想,道,“那就給她搬張椅子,讓她坐那兒看着,”隨手一指身旁,“就這張了。”她不是愛抖威風麼?這回她還真就給她這個面子了。
話說到這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週會家的仗着自己是太太的人,平日在院子裡都是橫着走的,上上下下就沒有她看得順眼的,動輒開口教訓人,她這樣跋扈,偏偏大面兒上又挑不出她的錯處來,就連溫華有時候也不得不忍讓與她,小丫鬟們更是對她又厭又怕。這回要是能拿捏住她,讓她收斂收斂,不知多少人要額手稱慶。千冬心裡大樂,殷殷勤勤道,“奴婢這就去!”見溫華點頭,忙招了兩個小丫頭去搬溫華指的那張黃梨木曲椅,走了兩步,又轉回來,“要不要讓人開了院門?”
溫華白了她一眼,“還嫌不夠丟人?”
千冬嘻嘻一笑。
週會家的見着那張椅子,又聽了千冬轉達的溫華的話,臉色立馬就變了,她還算知道進退,沒敢真的坐上去,又不甘心就這麼跪下認錯,只得由伺候她的小丫鬟扶着站在那裡,對比跪了一地的丫鬟們,還真有些獨樹一幟。
千冬把溫華吩咐的說了,見週會家的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下冷冷一笑,暗道主子給的臺階你不趕緊下,還要人三催四請的麼?她叫來守院門的小丫鬟,就是剛纔給溫華開門的那個,“去把院門關好了,敢放出去一個,仔細你的皮。”
週會家的殺雞抹脖子似的給那小丫鬟打眼色,意思是讓她找機會出去報信兒,可那小丫鬟纔剛被千冬削了一頓,這會兒哪敢不聽,只當沒看見週會家的給她打的眼色,徑自去鎖了院門,回來將鑰匙交給了千冬,千冬一轉身就把鑰匙交了。
週會家的臉色沉了下來,硬是擠出幾分笑意,“千冬姑娘,原也不是什麼大事,訓也訓過了,就讓大家散了吧,啊?”
千冬似笑非笑的,“嬤嬤,咱們院子裡的事情不管大小總要奶奶發話纔是,該怎麼處置也是奶奶說了算,您原是太太身邊伺候的,論起規矩來,原該比我們懂得多。”
週會家的暗暗惱恨自己大意了,本想趁着六奶奶不在,給院子裡的這些小丫頭上上規矩,那個綿兒外頭看着性子好,不料使起性子來這樣潑辣,拿她立威到底選錯了人,然而究竟還是小丫頭,要不是六奶奶突然回來,她自信也能彈壓得住……被六奶奶訓誡失了面子還是小事,要是被太太知道她辦砸了,太太便是爲了主子們的體面也不會輕饒了她。
外面天氣寒冷,外面烏壓壓跪了一片,真就放着不管,溫華到底沒有那個狠心,氣過了,想了想,道,“讓她們跪在廊下吧。”又吩咐雁竹,“廊下掛了厚幔子雖然能擋擋風,到底還是冷的,我記得乾薑和紅糖還有不少,大廚房就不要驚動了,去西屋燒一大壺釅釅的紅糖薑茶來,等會兒這些在外頭的一人一碗。”
自從那次被週會家的攔阻了小廚房的事,溫華便開庫房取了陪嫁的炭爐出來,那是一座一尺八寸高的四君子青釉缸,下端設了可以調節大小的通風口,因爲足夠大,既可以用來烘乾衣裳,也可以充作竈具,她不由慶幸當初自己有先見之明,打了一整套配合這炭爐用的鍋碗瓢盆,(雖然只是爲了冬天可以隨時隨地的吃燒烤,順便還能烤烤紅薯啥的= =b……),平日熱熱飯菜,燒些茶水,很是方便。爲着遮人耳目,她把自個兒書房的東西揀要緊的挪了大半去臥室,空出半間房來作茶水間,對外說只是爲了方便冬日裡取暖。
薑茶燒好了,被派去問話的妙妙和千冬來回話,“奶奶,已經問清楚了,她們也都簽了押,只有週會家的不鬆口。”
溫華這會兒心情平靜了許多,拿起那份口供,仔細看了一遍,一挑眉。
這回是週會家的手下的兩個小丫鬟和那個玉蘭挑事兒,特意在綿兒門口吵架。至於原因也就不用多說了……綿兒那丫頭這回竟然被挑撥的先動了手?
“綿兒怎麼回事?”
千冬垂下了眼睛,妙妙是個潑辣的,這會兒也猶豫起來,雁竹斥道,“跟奶奶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千冬輕輕撞了妙妙一下,妙妙瞪了她一眼。
溫華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巡迴了兩圈,“妙妙你說。”
妙妙小臉一垮,從眼角瞧見自家主子正看着自己,忙把頭垂得更低了,吭吭哧哧的,“她們說綿兒……”
“好好說話!”
“反正……意思就是綿兒將來是要做……姨娘的。”
屋裡一靜,這下誰都不敢說話了。
估計原話比這難聽得多,過了好一會兒,溫華冷冷的哼了一聲,“真虧她們想得出!”
綿兒是早訂了親的,只是因她爲人爽利會辦事,且她未婚夫也是個老實人,溫華爲着以後考慮,便想着留在身邊仔細看看,若是勘用,將來便提她做管事媳婦,不拘在哪個崗位上,人才總是不嫌多的。
沒料到竟有人敢潑這樣的髒水……
“查出來是誰說的,杖十。”她也不多說別的了,點着紙上的名字,“這三個掌嘴二十,罰三個月的月銀,”她猶豫了一下,“綿兒也罰三個月的月銀,戒尺二十,剩下的戒尺二十。每人灑掃院落一個月。”
屋裡的幾個丫鬟面面相覷,溫華看着她們,“怎麼,嫌我罰重了?”
“哪有,”千冬反應極快,“只是這灑掃院落該怎麼安排?”
溫華想了想,“讓她們自己定,每月兩個,不許多了,”
這些規矩都是原先做老了的,衆丫鬟心領神會。
溫華心裡煩悶,端起茶來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有些苦澀,又放下了。
“千冬姐姐!千冬姐姐!”
“是誰在外面?”
千冬走到門外,見還是那個看門的小丫鬟,不由斥道,“慌里慌張的,讓人踩了尾巴了!”
小丫鬟着急道,“奶奶,六爺在門外讓開門呢!鑰匙不在我這兒。”
千冬一愣,“你等着。”轉身進了屋。
溫華已然聽到小丫鬟在門外的話,將那張寫滿了口供的紙放回桌面,“除了這上面的人,讓她們散了吧。讓人開門。”
千冬來到外面,點了幾個人的名字讓她們依舊跪着,吩咐其他人散去,乜了眼那看門的小丫鬟,小聲啐道,“沒規矩的!這兒哪有你喊話的地兒,回頭非要正正你這毛病不可!”把院門鑰匙丟給她,“快去開門!”跟着她去了。
顏恕帶着三分惱意進得門來,瞧見房前廊下里跪了七八個人,太太那兒派來的週會家的被兩個小丫鬟扶着直挺挺的站在那裡,微微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擡頭卻見溫華神色鬱郁的站在臺階前,知道必有說法,遂閉了口。
直到進屋坐下了,他纔開口,“怎麼了?”
溫華嘆了口氣,“還能是什麼?小丫頭們的爭競口角,嬤嬤看不慣,教訓了幾句,許是說得重了,小丫頭們不依呢。”
這話說的隱晦,顏恕對週會家的也是知道的,自從週會家的到了這院子裡,似乎要將大太太的規矩貫徹到底,就連他也遇見過幾次週會家的給小丫鬟們教規矩,雞飛狗跳的,那哪裡是教規矩,就差沒指着人家鼻子破口大罵了。難道她在大太太那邊也敢這樣跋扈?因此顏恕對週會家的印象極不好。然而週會家的是大太太安排來的,爲着一個“孝”字,週會家的只要不犯大錯,他就不能趕她出去,因此對着妻子,他每每心懷愧疚。另一方面,早在成親之初,這後院的事就都交給了溫華,他再心疼也不好輕易插手,做丈夫的成天操心內宅之事,說出去夫妻兩個都沒面子。
顏恕面色微沉,心裡愧疚起來,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週會家的是太太派來的,總不好明着打發她出去,我去和她說,讓她歇一陣子。”
溫華站了起來,“哎?萬一太太生氣……算了吧,我約束着些下面,再給她些銀錢也就是了。終究是太太的好意,她不過是仗着太太給的體面纔敢胡來。”
顏恕怔怔的看着她,心裡更加不自在了,見她強顏歡笑着的樣子,不由一陣心疼,許久嘆了口氣,“等將來有了咱們自己的家……”
她眼裡泛着微微水光,溫柔又隱忍,他忽然站起身,“到底誰是主子?竟要被她拿捏着!她再有體面還能越過主子去麼?”說完大踏步出去了。
溫華聽着外面的動靜,輕輕的嘆了口氣,吩咐妙妙,“把薑湯派下去吧。”
丫鬟們都鬆了口氣,雁竹微微笑着爲她取來帕子,“恭喜奶奶。”
溫華露出淡淡的笑意,受了這些日子的委屈,要的就是他的支持。
大太太雖然派了週會家的過來想要壓她一頭,卻也不會容許下人仗着她的名頭欺到主子頭上,這一次即便不能將週會家的趕出去,也能敲打敲打她,只要是個聰明的,就該知道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