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滴珠的將來
溫華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側耳聽了一會兒,問道,“外面怎麼了?”
桃兒趕緊掀簾子出去看,找人問了兩句便急匆匆來回道,“是顏家派人送糉子來了。”
溫華開窗看看外面的日頭,不禁失笑,“這都什麼時候了?再有兩個時辰太陽都落山了。”
桃兒也抿着嘴笑。
溫華長出了一口氣,揉揉眼睛,“不睡了。你把鏡奩取來,給我梳頭。”
顏家派來送糉子的是顏恕的奶孃龐氏,她本是顏家三太太的陪房,顏恕抱到顏家三房養育的時候,恰逢龐氏的幼子被過繼給夫家堂兄,正是思念孩兒的時候,因她本就得三太太青眼,便被安排做了顏恕的奶孃。
姑娘尚未出嫁時,不得家長的允許不能隨意和未來婆家見面,因此沒有宋氏不開口她便不能出去見客,照宋氏的意思,成親前是不會再讓溫華露面了,雖然如此,保不齊顏家的人要見一見她,顧慮到這一層,她還是花了心思打扮得端莊秀雅,坐在屋裡安安靜靜地候着。
龐氏雖然想借機見見未來的顏六奶奶,無奈宋氏沒有這個意思,問了兩句都被擋了回來,龐氏又不敢強求,和宋氏客套了一番,待了不到兩刻鐘便告辭離開了。
待龐氏離去,溫華才從屋裡出來,“娘——”
宋氏把手中的禮單遞給她,“你瞧瞧。”
溫華接過來,細細看了一遍,笑了,“雖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卻難得這般齊全。”
宋氏道,“雖說這龐氏是顏家三房的人,顏恕又是三房養大的,可是我聽說如今管家的卻是大房的大奶奶,瞧着這禮品單子就知道必是個能幹的,婆婆常年不在京裡,她年紀輕輕的就能管着這一大家子……你過去以後萬不可和她相爭。”
溫華連忙點頭,“那是自然。以前見過那位顏家大奶奶,確是個精幹的。娘你放心,我纔不會和她們爭什麼呢,又不是閒得沒事幹,家裡的、鋪子裡的事就夠我忙活了。”
母女兩個又說起嫁妝,宋氏想到陪送的傢俱和田產屋舍,道,“如今家裡僱的木匠給你打傢俱,八月之前總能做好,我和你大哥二哥說過了,把那二十頃地和莊子都陪送給你,省得你再花錢——”
溫華一愣,心裡一時百味雜陳,趕緊攔住了,道,“那地和莊子您就留下吧,我那兒前一陣子又買了兩個小莊子,都是帶着地的,陪送過去也不算薄了。”
“嫁妝沒有嫌多的,如今你大哥掙的足夠咱們一家嚼用,你多帶些到婆家去,省得被人看輕,再則手頭寬裕些,想吃什麼要用什麼也不必總看人家臉色。”
溫華想到宋氏一直不知道她有多少錢,便不免有些心虛——趴在宋氏懷裡,“我哪裡會缺錢?那幾個鋪子又不是擺設。再說了,大哥掙的是辛苦錢,如今那幾個小的年紀還小,沒有太多用錢的地方,將來哥兒們都大些,到了上學的年紀,光是學堂的束脩就是一筆不小的支出,還有,都說閨女要富養,姐兒們除了嫁妝,總還要花些錢……”
宋氏被她這一通唸叨,倒笑了,道,“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你擔心什麼?家裡的錢是活錢,慢慢掙就是了。等你嫁過去了,手頭上的生意就該遮掩着些,免得讓那些挑刺兒的說你不修婦德,二來也不至於招嫉,”她說到這兒,似乎想起了什麼,嘆息道,“人言可畏……”
“知道啦——”溫華摟緊了宋氏,嘟着嘴,“反正那莊子和地我不要,那本就是給您的,您要是不要,就扔了吧!”
宋氏知道她不缺錢,見她這般擰着,只好道,“不管怎樣,總要給你置辦些田地房產。”
因着宋氏的堅持,最後商量的結果還是將溫華原先買給宋氏的那二十頃地分出五頃作爲嫁妝陪送給溫華,至於房產,她堅持沒要。
“你的嫁妝繡的怎麼樣了?”
提起這個,溫華倒有些尷尬,摸摸耳朵,“別的都還好,就那個牀帳子和百子千孫被實在是……我把活兒交給了永寧坊那邊的針線班子,至於枕套、檯布和荷包都是我自己繡的。”
宋氏一聽,頗有些不滿意,伸手點點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做繡活也敢偷懶,將來婆婆挑刺兒可有你受的!給那邊兒大老爺大太太預備的衣裳和鞋都做好了麼?”
溫華連忙點頭,“一等問來了尺寸我就趕緊裁了料子做上了,這回也帶來了,打算抽空就縫兩針。”
宋氏一聽,立即道,“拿過來我瞧瞧。”
桃兒照着溫華的吩咐把那未做成的衣裳和鞋拿過來,宋氏仔仔細細的翻看了一遍,指出來兩處不足之處,“料子的確是好的,衣帶和盤扣卻要做得更精細些,越是不起眼的地方纔越要多用心思,還有,這鞋上不要那麼多花樣,把別的都去了,只留下‘五福’……”
晚間,溫華留了滴珠和玉竹守夜,打發了玉竹去廚房煮果子茶,她將滴珠喚到身邊,“你腿上的癤子好些了麼?”
“用了上回配的癤子膏,已經起膿了,過幾天就該好了。”
溫華擡頭看看桌上的燭光,從一旁的針線筐裡抽出一根絲線纏在手上擺弄着,“……等過了節,瑤珠就要嫁人了,你們當初是一起跟着我的,她有了歸宿,我也不能虧待了你……你是怎麼想的?不管是家裡還是外頭,有看得上的人就跟我說,只要合適,我爲你做主。”
滴珠恍然,“啊”了一聲,紅了臉,低下頭去捏着衣角訥訥無言。
溫華看着她,笑道,“是哪一個?”
滴珠睫毛輕顫着,貝齒輕輕咬着紅脣,搖了搖頭,“……嫁了人身不由己,哪有跟在姑娘身邊好?奴婢還是願意跟着姑娘。”
溫華目光一閃,笑意盈盈地放柔了聲音說道,“你也不必躲着,女子總有嫁人的一天,既然如今你心裡還沒有人選,就聽我說一說如何?”瞧着滴珠沒有開口的意思,她繼續說道,“……先前,前院兒的徐師傅想要替他兒子把你求了去。”
滴珠僵住了,驚訝地擡起頭來,詫異地望着溫華,“姑娘……”
溫華拉着她讓她坐在炕沿上,安撫道,“我總是捨不得你的,想着再留你幾年,哪成想和顏家的婚期訂得早,如今已經是五月了,再拖下去就來不及爲你操辦婚事了。我找人問過了,都說他那兒子是個不錯的,你看如何?”
滴珠一徑沉默着,惟覺手腳冰涼。
溫華又道,“我想着,這些丫頭裡你各樣都是出挑的,管家算賬也有一手,若是給你隨意配個家裡的,實是有些委屈你。徐師傅跟咱家籤的不是死契,他若願意,將來總要放他出去養老,他兒子如今在鋪子裡學徒,又是個能幹的,只要不出意外,以後也總有他的位置,做個不愁吃喝的正頭娘子總比跟了我去婆家賠小心要強些。”
溫華看着她蒼白的臉色,拉起她的手,“你放心,有我在,徐家不敢怠慢你,瑤珠有多少嫁妝,你也有多少嫁妝,我必讓你風風光光的過門。”
溫華看着她。
過了好一會兒,滴珠低頭輕輕說了一句,“全憑姑娘做主。”
見她細細的肩膀承受不住了似的垮塌着,溫華突然有些不忍,“……你若是實在是不喜歡他家,就再看看……”
滴珠卻搖了搖頭,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下,“就他吧……挺好的人……”說着,將被溫華握住的手抽了出來。
既然如此,溫華也就收起了心裡的那點兒柔軟,笑道,“好。這畢竟是人生大事,明天把秦小巳叫來,讓他娘認你做乾女兒,等和徐家商量好日子,你就先住到她家待嫁,至於嫁妝,就比照着瑤珠的再添三成,我讓他們儘快準備。”
見滴珠不說話,溫華暗暗搖頭,道,“你去廚房瞧瞧,玉竹煮的果子茶怎麼還沒好。”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晨起來,溫華便將滴珠的事告訴了宋氏,宋氏聽了也爲她高興,道,“給瑤珠打傢俱的陳木匠是個好手藝的,我看就照樣也給她打一套!”
滴珠過了一夜,氣色看上去比昨天差些,兩隻眼睛周圍發青,似乎沒有睡好。
溫華笑道,“那就讓她去看看花樣,好賴都是要給她用。”
吃過飯,宋氏藉口讓溫華幫她算賬,把屋裡的人都支了出去。
“我的兒,怎麼這麼着急就打發了她嫁人?前兒你大嫂還跟我提起你大哥手底下有個不錯的,才十七,他家裡讓他今年成親。他跟你大哥提了,說先前來家裡做客的時候見過滴珠,覺得不錯呢,想託咱家問問滴珠成不成。”
溫華淡淡一笑,“她年紀也不小了,正好有一家不錯的,我就答應了。”
宋氏嘆息道,“原先還覺得你會把她帶到顏家,畢竟你們打小一塊兒長起來的……也是——這日子過得太快,你都要嫁人了,她比你還大兩歲呢,再耽擱就不好找婆家了。”
溫華點點頭,“再說了,她那個性子,心裡想的什麼都放在臉上,我哪敢帶她去顏家?到時候不定誰照顧誰呢,還是給她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平平安安的過日子方是正理。”她頓了頓,又道,“既然大哥大嫂願意做這媒,不知那人家裡怎麼樣?我這兒倒還有個差不多年紀的,也是個好的,相貌也不比滴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