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女嫁人
溫華將素孃家的情形跟宋氏說了,宋氏面沉似水。
“……娘,我有個主意……”瞧着宋氏不發一言,她繼續說道,“這十里八鄉的,誰不知道我二哥能幹?白家的金枝好吃懶做也是有名的,何況她家來提親,咱家已經拒絕了,這也是好多人知道的,樑家姐姐比她能幹又漂亮,我二哥幹嘛好的不要要壞的?娘就在院子裡把這話挑明瞭,也讓外邊的人也都明白明白,沒得被人壞了我二哥的名聲。白家今天來咱們家就是來耍潑的,肯定不能善了了,剛纔不是把昨天和二哥一塊兒打獵的都叫來作證了麼?她們不還是胡攪蠻纏?索性告訴她只能做二房,要是願意就寫下立妾的文書,不行就打官司去,金枝她爹孃不樂意,可金枝是肯定樂意的,等寫了文書把他們打發走了,就把那文書賣掉,到時候不管誰拿着它去娶金枝,白家也只能認了。”
宋氏瞪她一眼,低聲道,“這麼陰損的法子是誰教你的?去,把惠兒她奶奶叫來。”
“找惠兒她奶奶幹嘛?”溫華知道惠兒奶奶是附近有名的穩婆。
宋氏沒好氣的看了外面一眼,咬牙切齒的說了兩個字,“驗身!”
溫華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宋氏趕了出去,她只好撒開腳丫子往惠兒家跑去。
惠兒奶奶正在家燒飯,一聽要請她做事,跟媳婦說了一聲便跟着溫華出來了,出於職業習慣,她一出門便向溫華打聽起來,畢竟鄧知仁還沒娶親,也不知是什麼事兒要請她這個穩婆。
溫華也不瞞她,將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惠兒奶奶的腳程就慢了下來,溫華看她面露疑慮,不太情願的樣子,便從荷包裡取了一塊約有七八錢的銀角子塞到惠兒奶奶手裡,“這事兒您受累了,我娘說了,今兒若是能順利過去,一定好好謝您。”
惠兒奶奶將銀角子捏在手裡,頓時就變了臉色,“那姓白的來鄧家村欺負人,實在是過分,金枝那丫頭我知道,不是個本分的,整天花枝招展的到處亂逛,她爹孃也不知道管管!沒什麼好家教!告訴你娘,這事兒交給我了,放心吧!”
她平日裡給人接生頂多不過是二三百錢,今兒這銀子給的實在是大方。
聞言溫華一撇嘴,“他們鬧得連臉面也不要了,我娘實在是心太善,說那個金枝雖然又懶又饞,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家,不知道被哪個挑唆的,非說我二哥欺負她,您說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溫華領着惠兒奶奶來到自家門口,扒開堵着的人羣,院子里正鬧得歡,宋氏的臉都氣青了。
只聽金枝她娘鄭氏在那裡哭鬧,“殺千刀的!你們欺負了我閨女!一窩不要臉的!還有臉說我們!你個死了男人的,就見不得我閨女好呀!……”,金枝在一旁扶着她娘,顯然也是不願意驗身。
“呦!這是哭什麼呀!”惠兒奶奶十里八鄉認識的人不少,恰巧金枝她娘就是其中一個。
鄭氏一看見惠兒奶奶來了,立刻止了哭號,向宋氏撲過去,“好哇——你們家就這麼羞辱我閨女,我跟你拼了!”。
鄧知仁擋在宋氏身前,鄭氏一爪子過去,鄧知仁脖子上便被撓了幾道血印子。
“知仁!”宋氏心疼兒子,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親眼瞧見自家家人被人欺負,溫華憤恨的瞧着金枝和金枝她娘,真恨不得手裡有個棍子把她們都打出去!
金枝看着鄧知仁脖子上的傷口,怔住了,鄭氏被幾個鄉親拽住,猶自掙扎。金枝她爹白四關從屋裡衝了出來,看見這情景抄起棍子上前就要打人,被幾個年輕後生給攔住了,他嘴裡卻還不乾不淨的,“&%¥&!你們鄧家村就這麼欺負人的!我們白莊也不是好欺負的!%¥#%¥……”
“別鬧了!”宋氏將一隻茶壺摔在了地上,周圍瞬間就凝固了,她怒衝衝的指着金枝一家,“不是想進我們家麼!行!只能是二房!別的想也別想!願意就籤文書,不行咱們就去見官!”
“你說啥!你——”鄭氏還想再吵,卻被金枝拉住了,金枝轉過身來,“就這麼定了,現在就把文書寫了!”
鄭氏拉着女兒還想再勸,然而金枝卻鐵了心的要嫁鄧知仁,鄭氏只好作罷,畢竟寫了文書的妾是貴妾,算是家裡的半個主子,不像一般的妾那樣可以隨意買賣,再說照着自己女兒的本事,將來未必就比大房吃虧。
宋氏拜託鄧五爺寫了立妾的文書,寫好以後簽字,男方女方各執一半,嫁娶時全以此爲憑,鄧五爺寫好以後還是問了她一遍,“青泉家的,你可想好了?”
宋氏蒼白着臉,“五叔,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麼虧心事……”
宋氏拿着文書來到金枝的面前,金枝剛要接過,卻被宋氏一擋,“這立妾的文書既然已經寫好了,你也算是我們家的人了,我知道我兒子跟你根本沒什麼,你爹孃今天這麼一鬧,我們家的名聲算是完了,你怎麼說?”
金枝斜睨了一眼院子內外站着的人,“我跟他本來是沒什麼,可如今又怎麼樣呢?”
宋氏瞧着她,目光凌厲,“我要你現在就驗身,我兒子的名聲不能就這麼毀了,畢竟他將來是你的丈夫,你也不希望他被人瞧不起吧?你放心,文書既然已經寫了,我就不會反悔。”
金枝伸手搶過立妾文書,打開仔細看了一遍,塞進懷裡,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孃,“既然定下來了,驗一驗也沒什麼,不過既然驗了身,那彩禮可不能少,要不然,哼,你們老鄧家可就再也丟不起人了——”
說罷,扭着腰肢拽着惠兒奶奶就進了屋。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惠兒奶奶先出來了,她得了溫華的銀子,自然是向着宋氏的,衝着院子外面圍觀的人擺了擺手,“看熱鬧還沒看夠哪!走吧走吧!人家姑娘家可不好意思出來了!”
自然是一個走的也沒有,聽了惠兒奶奶的一番話,都鬨笑起來,在那兒伸長了脖子,等着看那金枝出來。
這時候,宋氏開了口,“各位鄉里鄉親平時對我們孤兒寡母都十分照顧,今天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家知仁能幹又孝順,大家也都是明白人,今天被人這樣潑了污水,我是有口難言,好在現在事情都查明白了,今後若是再有什麼難聽的話污衊我家知仁,還請大家做個見證。”
這事兒只要長眼睛的都能看出是白家金枝自己不要了臉面栽贓,硬要嫁給鄧知仁,再說衆人都是一姓,本家本族的,自然爽快應下。
好不容易打發了金枝一家,又謝過了衆人,溫華給惠兒奶奶又塞了一塊銀角子,喜得她直把溫華誇得似花兒一般。
衆人議論紛紛地走了,溫華鎖了大門,去廚房把菜粥熱了熱,炒了幾個雞蛋,細細的調了一盤小蔥拌豆腐,擺到了飯桌上。
宋氏臉上的淚還未乾,她小心的給兒子上藥,鄧知仁眼眶紅紅的,不知在想什麼,平羽在一旁也有些神情萎靡,懷裡抱着元元。
宋氏看了一眼有些發蔫的元元,道,“元元肯定餓了,溫華,你先喂她吃粥。”
“平羽,你今天護住了妹妹,做得很好。”
平羽臉一紅,隨即搖了搖頭,“我不能幫到嬸子……”
宋氏摸摸他的頭,“你這樣很好,今天雖然遇到了難事,可是你們都能齊心協力,把各自的事情做好,嬸子很爲你們高興。”
平羽的臉更紅了,他扒了兩口飯,發了一會兒呆,才道,“嬸子,以後一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人進咱們家了!”
“好——”宋氏給他夾了一塊雞蛋,“你好好讀書,將來有了本事,誰也不敢欺負咱們。”
鄧知仁放下筷子走了出去,背對着他們雙手叉腰站在院子裡一動也不動。
“二哥——”溫華有些擔憂的看着他,又看看宋氏,見宋氏沒什麼表示,便也不再說什麼,低頭專心餵飯。
晚間溫華想問問宋氏,那張立妾文書該怎麼處置,然而看到宋氏那滿是疲憊的面容,她又把話嚥了回去。
鄧知仁第二天就去了縣城,待了兩三天才回來,去的時候陰沉着臉,回來時卻是神情愉悅。
溫華十分納罕,問他原因,他卻擺擺手,說過些日子她就知道了。
這個“過些日子”並沒有過多久。
不出半月,白莊便傳來了白金枝嫁人的消息。
據說男方是縣城興和綢緞莊的東家趙老爺子,年逾五十而無子,他又不願意將產業留給過繼的兒子,就一氣兒買了四個丫鬟,結果兩年下來連一個生養的都沒有,找了算命的批了批命盤,說他五行缺火,要找一個八字合適的寒門女子方得延續香火,找來找去就找到了白家莊的白金枝,聽說她已經定給別人做妾,就花了五十兩銀子將立妾的文書買了過來——一般立了文書的妾室是不會輕易買賣的,但是可以通過立妾文書進行轉讓,白金枝尚未嫁到鄧家,趙老爺子買了文書自然也就等於買下了白金枝。
不管白金枝是否願意,趙老爺子在本地頗有勢力,又與府衙老爺是姻親,即便是白莊的白老爺子也是要給三分面子的,由不得她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