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意外的尷尬
後日就是九月二十三萬壽節了,鴻泉書院多放了兩天的假期,從九月二十二日到九月二十四日放學生們回家過節,但平羽他們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提前一日回來了。
溫華派人去戴清欣家裡問了,得知她還沒有回來,便在下午讓人套車回了書院——幸而回去了,鴻泉女書院只在萬壽節當天放一日的假,離家近的學生們可以在二十二日下午回家與家人團聚,或者也可以留在書院過節。
元真握着手爐懨懨地靠在暖榻上,膚色黯淡,整個人顯得很沒精神,她向溫華問詢了鄧家和新生兒的事,得知母子均安,家事暫時交給溫華的二嫂打理,不由嘆道,“母子平安就好,你母親是有福氣的。”說着,似乎想起了什麼,竟發起呆來,溫華瞥了一眼元真身邊的丫鬟,見對方輕輕地搖了搖頭,便知此刻不好打斷她,於是靜靜地守在一旁。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元真回過神來,咳了兩聲,淡淡一笑,“其實明天也不過上半天的課,你這孩子忒謹慎了些,派個人過來說一聲就是了,有我在,先生們多少要給些面子,也省得你再來回奔波。”說着,嗔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溫華接過丫鬟手中的托盤,將熱毛巾奉上,“我也沒什麼要緊事兒,書院的課程多,耽誤了不好。您這是怎麼了?先前雖然也咳嗽,氣色卻沒有這麼不好,今年還沒入冬便冷得厲害,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元真接過毛巾,擦了擦嘴角,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過是老毛病了,楊家的五娘先前受了寒,一直沒好利索,昨兒她家裡來接她回去休養了,我去送她來着,許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了,咳——咳!回來就有些不舒坦,沒事的,已經請人號脈開了方子,再喝幾劑藥就好了,何況我自己也是懂醫理的,曉得輕重,你別擔心。”
她雖然嘴上說的輕鬆,溫華卻覺得她的病沒有這麼簡單,便勸道,“大病都是由小病來的,這書院裡人多聲氣雜,鬧得慌,要不要找個清靜的地方休養一段時間?”
元真搖搖頭,不是很在意,“這些日子不耐煩動彈,還是算了吧,這院子關起門來也是清靜的。”
“……”溫華看了看桌子上的油燈,不知道自己的建議是否妥當,可是看到元真的一臉的病容,還是柔聲勸道,“我在城北的莊子最近又修整了一番,新添了兩個溫泉池子,都是沒人用過的,您去那裡住幾天如何?顏恕和幾個同窗跟着我三哥去做客了,明天我回去的時候給他捎個信兒,正好讓他送您過去?”
“溫泉池子?”元真心裡一動,將這幾個字咀嚼了一番,“那莊子竟有熱泉?”
見她似乎有些心動,溫華又加了把勁兒,“修整的時候才發現竟有熱泉,就66續續添了幾個池子,據說常泡那池水能強身健體。莊子上有暖棚,冬天裡也不缺菜吃,後邊兒山坡上的草木雖然因爲將要入冬而敗落,卻也別有一番蒼涼之美,我還叫人植了不少梅樹,再過些日子等梅花開了,可以邊泡溫泉邊賞梅,莊子裡還有座釀酒作坊,用的原料都是自家出產的東西,只是作坊不大,釀出來的酒只夠自家人喝的,我就沒讓他們送到外面去。”
許是因着溫華的態度真誠懇切,又許是元真她自己也願意到這樣一個去處好生休養一番,因此她只略微遲疑了一下便同意了,對於能說動元真,邀請她去城北的莊子上休養一段時間,溫華還是很高興的——一直以來承蒙她照顧才能在書院安安穩穩直到如今,現在總算能有所回報了,不抓住機會還等什麼呢?那裡花費了自己不少時間精力才建成,今年夏天又重新鋪了地龍,盤了新的火炕,本來她已經打算好一放假就去莊子上過冬,等到臘月二十回柳莊過年,住到上元節再回永寧坊,可是從宋氏那裡聽說顏家也許年前年後就要來商議婚期,她便只好改變行程決定直接去柳莊——也許可以先去永寧坊待幾日,但城北的莊子那兒肯定是去不了的了。這樣一來,莊子就空了下來,要知道一入秋她便早早的叫人燒起了暖炕,若是不去的話未免有些太可惜了,快過年了,家裡忙得很,宋氏肯定不會出門,既然如此,倒不如請元真去那邊住一段時間。
因爲是要養病,當日山長收到請假的信箋之後來探病時便當場準了假,從此刻起直到來年二月開學之前,元真有四個月的時間好好休養。
溫華和元真約好,讓她今明兩日收拾行李,後日便會有人來接她。第二天只上了半天的課,中午開始就有學生66續續的離開書院,溫華因爲還要安排莊子的事情,因而沒有像從前那樣等到人少時再走,而是急匆匆的下了山,擠在一長列的車馬中間回了城。回到永寧坊,得知今日平羽回了柳莊,要晚上才能回來,便一邊安排人去城北的莊子上報信,讓莊子那邊兒趕緊添加人手將客院收拾出來,不要停了地龍和暖炕,另一邊則派人將元真的信送到了客院顏恕的手上。
信送過去不到兩柱香的工夫,便有小丫鬟報說顏家六公子來求見。溫華記得宋氏之前的囑咐——成親之前不和對方見面,她知道顏恕必是因爲聽說元真病了所以才這麼着急來詢問,只是此時平羽不在,沒有能接待他的人,考慮到對方的焦急心情,溫華令人洗筆研墨,自己寫了一封短箋封起,讓小丫鬟送過去給他,“就說等三爺回來再找他細聊,讓他不要着急,顏先生沒事兒的,只是偶感風寒,再加上這些日子在書院待得無趣,便想出去看看。”
過了一會兒,小丫鬟回來了,回稟道,“顏六公子說謝謝姑娘,他知道了,這就回家安排,說等三爺回來派人去他那兒知會一聲,好些事情還需周詳安排。”
雖然只有四五句話,卻看出顏恕這幾年確實長進了不少,溫華起身走到門口,看着園中逐漸落盡枯葉的花木,翹了翹嘴角,“知道了,去吧,告訴外面的門子,若是三爺回來,就儘快報來。”
第二天溫華特意起了個大早,由平羽陪着和顏家的人一起去了鴻泉女書院,這次來接元真的人除了顏恕以外還有顏如夫妻以及顏家五姑娘,溫華是元真的學生,又是到她莊子上休養,她自然要把禮數盡到。
顏如的妻子俞氏是個氣質嫺靜婉約的婦人,身材高挑,頭頂盤着時下流行的玉螺髻,上身秋香色的罩衫搭配着酡紅色的裙襬,富貴又不失大氣,首飾簡單大方,衣衫上繡的花兒嬌豔欲滴,花蕊竟是以細碎玉石攢就的,這通身的氣派令人心生好感的同時又不敢隨意親近,看她對待顏恕和顏五姑娘的態度倒有些長嫂如母的架勢。
這位顏五姑娘,怎麼說呢,看到她就讓人想到“龍生九子,各有所好”這句話,顏恕長得肖似其兄,見過幾次面的顏三姑娘亦生得明媚鮮豔,只是這顏五姑娘似乎與衆不同,她出乎意料地長了一張普普通通的大衆臉,一點兒也不出彩,卻極愛讀書,一路上手不釋卷,心思都放在了書上,溫華和她攀談了一會兒,見她總是問一句才答一句,便也沒了興致——溫華實在想不通顏家爲什麼會帶着這樣的小姑娘一起出來。
等再見到元真,溫華髮現她的病情似乎並沒有什麼好轉,她正猶豫要不要將自己的擔心告訴站在身旁的顏如的妻子俞氏,就見俞氏俯身爲元真掖了掖被角,柔聲道,“姑奶奶,大爺已經請了大夫去府裡候着,要不要先回府裡讓大夫瞧瞧?”
元真皺着眉,用帕子捂着口咳了幾聲,朝俞氏和溫華笑了笑,搖頭道,“還是不去了吧,讓大夫隨我去莊子上即可。”
俞氏見勸不動,便將手裡的藥盅暫時交到溫華的手中,道,“我去廚房看看燕窩燉好了沒有。”
待俞氏出去,溫華服侍着元真喝了藥,將藥盅放到一旁,她心裡雖有疑惑,卻也不便直言相問,便坐在榻旁與元真隨意聊些家長裡短的閒話。
元真似乎覺得不太舒服,讓小丫鬟又搬了幾個靠墊過來墊在腰後,隨即便把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
溫華覺得她也許是有話要說,便沒有吭聲,微微坐直了身子。
元真把身上蓋的毯子往上拽了拽,“轉年你就十四了吧?”
“嗯,到了十一月就整十四了。”
“等過了年讓人上你家去定婚期怎麼樣?”
溫華擡頭看了她一眼,覺得臉上有些灼熱,抿了抿嘴角,“這個……還是要由家母來決定……”
元真笑了笑,“過了年定下婚期,等下半年就成親吧……你看如何?”
溫華一時之間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她動了動嘴脣,又低下了頭,原本定下的是等到她到了十五歲再成親(即便這樣,她還是覺得太早了),怎麼又要提前?
元真見她閉口不言,伸手拉住她,拍拍她的手背,“你別多心,這是我的主意,先前請師尊給你們兩個卜了一卦,道是好姻緣就在明年春後,五月二十六和八月二十都是極好的日子,只是我父親的忌日就在五月,倒是不好再辦喜事。”說着,她嘆了口氣,“……你別怪我們家霸道,只是六郎這孩子實在是讓人心疼,明年八月的鄉試他要入場,不管怎麼樣,家裡總不願意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