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有溫情脈脈
大太太橫了她一眼,“慌什麼!”
三太太臉一紅,不說話了。
大太太開口道,“即便現在出城也來不及了,如哥兒,外面的事情你們兄弟斟酌着辦,儘快與你父親和叔叔聯繫上。你們沒差事的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守在家裡,自今日起,各個院子謹守門戶,沒有對牌誰也不許擅自出府,我的話放在這裡,若是因着你們自己不規矩而出了什麼事……總不會爲了一個人而把一家子都搭進去!”
包括三太太,屋裡的人都站起來躬身聽訓。
溫華心裡焦急,永寧坊那邊總還要派個人去知會一聲,可是如今沒有對牌便不許出府……她瞥了一眼身旁,幾位嫂嫂或是皺眉沉思,或是神情不安。
溫華暗暗嘆了口氣。
和顏恕一起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一進屋她便拽着顏恕帶他進了自己的書房,“能不能想辦法讓人去一趟永寧坊?”
顏恕看她這麼着急,便勸她,“你別急,我這就去和大哥說一聲,你讓秦小巳暫時跟着我做事,有人出門的時候帶着他就是了。你有什麼要囑咐那邊兒的,就寫在信裡,一會兒我讓人送過去。”
溫華撫着心口,靜了靜,才喚人進來給她磨墨,顏恕見她提筆開始寫信,便出去了。
溫華寫好了信,還不見顏恕回來,便叫專管外務賬目的妙妙去給秦小巳傳話,告訴他讓他暫時跟着顏恕行走,將寫好的兩封信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裝入信封密封好了,照着向來的規矩在兩頭用了封蠟,蓋上章,便靜靜地等着顏恕回來。
這一等便等到將近未時,顏恕叫人取了出門見客的衣裳,溫華伺候他換上了,又拿篦子給他攏了頭髮,“如今外面是什麼情形?”
“說不好,”顏恕搖搖頭,“一會兒我和二哥出去一趟,要辦些事請,你叫秦小巳在西側門那兒候着。”
溫華原本以爲頂多派人出去辦事,這會兒聽說他要親自去,吃了一驚,之前的擔憂不免暫時放到一旁,忙問道,“怎麼還要你們去?家裡人手夠麼?多派幾個人跟着吧?”
“這個時候雖說要避嫌,可咱家在京城的親朋故舊不少,別人問起來,只說太太和嬸嬸身體不好管不了事,大哥大嫂怕奠儀上有失禮的地方,尋幾家親朋故舊問問——好歹是平日裡常走動的那幾家。”見溫華仍蹙着眉頭,他道,“你放心,怎麼也要比平時多帶些人,去是一定要去的,不管怎麼說家裡的祭棚不能出岔子,即便是……”他頓了頓,又道,“只要城外的大營不動,京城就鬧不起來……頂多有些小動作罷了,聽外面回來的人說如今坊裡家家戶戶緊閉大門,街上閒逛的也不見了,到了這個時候也做不了什麼了,只求守好門戶罷了。”
溫華皺着眉,“真是的,怎麼突然之間就……”想起先前說的皇帝寵信道士的話題,她忍不住唸叨兩句,“丹藥哪是隨便吃的?古往今來多少人求長生,可也沒聽說有誰是真成了仙的!”
顏恕搖頭,“古往今來……有哪一位不想求長生的?何況太祖皇帝乃是紫薇大帝降世,皇家的貢奉向來長盛不衰。”這個話題畢竟敏感,顏恕說了兩句便閉口不言了。
溫華暗自撇了撇嘴,這些“天君降世”的說法,不過是愚民之策罷了。可嘆這念頭在當今的世道到死也只能放在心裡想想,除非是不想要腦袋了,於是便不再多想,只囑咐他,“遇見情況不對就趕緊回來。”
顏恕接過她給的信,“就這些?”
“就這些。”她勉強笑了笑,面色有些爲難,“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們?……讓他們別擔心。”
顏恕一愣,擡手拂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我自然是要親自送去的,你放心吧,”他把信塞進袖袋裡,又緊了緊腕帶,“一定給你送到。”
看着他溫柔的笑容,溫華喉頭一酸,飛快的低下頭,又轉臉向外看了看,“我泡好松仁茶等你回來喝。”
顏恕嘆息一聲,笑着沒有說話。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週會家的領人去廚房領了菜來,溫華等不來顏恕,心裡煩悶,便讓人先放在錫籠裡溫着。
她嫁妝裡有一整套的錫器,大大小小六十四件,這錫籠是其中最大的一件,外面看好似一隻大蒸鍋,直徑二尺,高二尺,上下分四層,上三層用來盛放飯菜,最下面一層倒入滾燙的熱水,外面再用棉罩包着,飯菜放在裡面保溫,一個時辰都不會涼。
週會家的眼看着雁竹將飯菜放到錫籠裡,眼裡閃過一絲豔羨,說起來,誰家嫁女不陪送幾件錫器?可那多是小件,燭臺、油壺都是常見的,像這般大手筆的做成榴開百子的籠屜樣式,還真是頭一回見着,只怕等重的銀子也換不來這樣的精細物件。
雁竹見週會家的眼睛粘在錫籠上挪不開,心下暗笑,手上愈發仔細起來。
她曉得溫華這會兒不耐煩和人說話,知道屋裡有人伺候,打了聲招呼便拉着週會家的去了東廂吃飯——主子自己不吃,可沒說這些人也不許吃。溫華屋裡的人都知道,差事做好了,其餘的事只要不壞了規矩就成。
溫華等得心焦,便讓人把自己的針線活兒拿來,剛縫了兩針,便聽到外面院子裡傳來一陣喧譁聲。
顏恕掀簾子進來,滿面疲色,看着溫華安撫的笑了笑,“幸不辱命。”
溫華心裡一鬆,眼眶一酸,連忙眨了幾下,笑道,“總等你不來……餓不餓?飯菜熱着呢。”
這笑容看在顏恕眼裡便透着些許委屈,些許愛嬌,些許……楚楚可憐,好像……好像自己送給她的那隻小貓……
“餓了,你吃了沒?一起吃?”
溫華立即叫人把飯菜再擺上,“就是想等你回來一起吃呢。”
顏恕從小養成的習慣,食不言寢不語,加上奔波了半天,也餓得狠了,溫華不好意思打斷他,這頓飯吃得倒也安靜,飯菜去了大半,沒剩下多少。
撤下碗盤,上了茶水,溫華道,“我怕喝新茶晚上睡不着,下午便泡了一回,這是第二道水的。”
顏恕嚼着茶裡的松仁兒,“合該如此。唔,這松仁不錯,”說着,見桌上擺着的糖盒,翻了翻,從裡面抓出一把帶殼兒的松子來,細細的剝了,放在溫華的茶碟裡,說起自己下午出門的事,“……在劉學士家坐了一會兒就出來了……信送過去的時候,二哥、三哥和你家大管家都在,我看他們安排得井井有條,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岳母氣色不錯,小傢伙們都挺好的……”
看着他的笑顏,溫華覺得心裡那一處被填滿了,滿到甚至溢了出來,不由自主的,她翹起了脣角,神色輕鬆的拈起他給剝好的松仁送到口中。
“……還帶了些醃豆子回來,岳母說你愛吃這個……”顏恕擡眼瞧見溫華嫩嫩的粉脣一張一合,直愣愣地盯着,漸漸說不出話來了。
溫華面上一窘,兩頰微微泛起紅霞,“明明是你愛吃。”
當她不知道呢?三哥從家裡帶去書院的醬菜哪回不是被人分得一乾二淨?
被人說中了,顏恕嘿嘿笑了兩聲,湊過來,“好吃誰不愛吃?你會做不?”
“會做呀——”溫華輕瞟了他一眼,見他這得意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又道,“以後你還去書院讀書麼?”
說起這個,倒讓顏恕收了笑容,“去自然還是要去的,只是怎麼去還沒商量好。”
原本顏家對於顏恕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考上舉人,真沒指望他能中進士進官場,何況他自己也早有打算,只是自從顏恕中了舉,大太太便起了心思,叮囑着一定要讓小兒子進考場試試。
顏恕是知道自己的,他本無心官場,之所以考學不過是爲了以後的路能走得順些,想着不給家族丟人就可以了,然而進士出身畢竟比舉人更上一層,聽大太太唸叨了兩天,他也在想是不是繼續考學,可是一想到去書院讀書就要和溫華分開,他心裡實在是不情願。
溫華不明就裡,瞧他忽然就沒了精神的樣子,有些好奇,“什麼時候去?可有什麼不方便的?”
“留你一個人在家,有些不忍心。”
溫華臉上再次泛起紅暈,摸摸臉頰,有些燙,“書院的規矩不許帶家眷嘛……”
顏恕兩手背在腦後,靠着椅子長嘆了口氣。
溫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不好隨便開口,便說起白天他拿給自己的那些地契房契,“我看那些地有大有小,等外邊安定了,找人去看看?好歹佃出去也是個入項……”
顏恕猜到她想問什麼,笑了起來,“這個你不必擔心,都是朋友送的潤筆費,不值什麼。”
“潤筆費?”
“朋友有修宅子建園子的,知道我喜歡這個,請我給他們畫幾筆罷了。”
溫華就想起他當初給自己畫得圖紙,沒想到還真能掙來銀子,於是笑道,“若是畫得不好,別人也不會找你了。”
這話顏恕愛聽,他笑道,“那些圖都還留着呢。”
離睡覺的時辰還早,兩人這麼幹坐着,溫華正愁不知和他談些什麼話題,便道,“能給我瞧瞧麼?”
顏恕自然高興,引着她去了書房,把自己畫的設計圖都拿了出來,一張張攤開指給她看。